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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袁可遇度假加休假十多天,回到所里居然人人都在说跟某个工业所两所合并的事。市领导安排的,前期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在小长假结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宣布了,上上下下乱成一团。顶尖的头儿脑儿自然早就安排好自己的出路,中层忙着找领导表达,以争取安排到好一点的岗位,普通员工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烧香”。袁可遇大大吃惊,不是为前景担忧,而是没想过自己在所里的人缘这么差,竟没人给她透风。
中午她去咖啡馆吃简餐,遇到了郭樱。
“你心也太宽了,挑现在出门玩。”郭樱上上下下打量袁可遇,“不过气色不错,可惜晒黑了。小心白不回来,我们年纪不小了,恢复能力比以前差得多。”她又热心地推荐了几个大牌的护肤品,La Prairie的洗面奶,鱼子酱眼霜, La mer的海蓝之谜修护精华,“天气开始热了,否则你可以试试它家的王牌面霜,冬天用正好。长痘的地方抹上,第二天淡不少。”
袁可遇哭笑不得,这些东西要有用的话,那些大牌女明星不用怕被拍素颜了,她们花在保养脸的精力和时间不可能少。
扯了会护肤,郭樱回到正经事,“想好去哪了?”
袁可遇第一天回来,还在一记闷棍状态。郭樱看她的样子就明白了,不由嘲笑道,“我还以为你与世无争,别人领你的情会格外照顾你一点,看来跟我也差不多。你啊,枉做好人!”不等袁可遇反驳,郭樱亲亲热热地说,“我刚才是随便一说,别生气。主要这事关系到每个人自身利益,少一个人竞争好过多一个,人总是为自己考虑多点。要换了别的,他们肯定会通知到你。”
好的坏的全被你说了,袁可遇想。
郭樱叉着盘里的菜叶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地试探道,“结婚也是条路。有没有合适的对象?”
袁可遇摇头笑着说,“我到哪都一样,干活的小老百姓一个。你呢,打算到谁手下?”与其被郭樱问个不停,不如把她的问题推回到她身上。
“我等他们安排,好的话继续做,不然,哼哼。”郭樱得意地透了点风,“外头有人想挖我,愿意出现在的两倍工资。”
袁可遇微觉意外,她不以为郭樱在吹牛,只是郭樱的专业实在糟糕,工作纪律又差,万一两头不着落就亏了,毕竟在设计院总有碗饭可吃。对普通员工来说好不到哪,但也不会太差。
“好聚好散,凡事不要去到尽”,“骑驴找马,没确定下家可靠之前,别轻易放弃手头的”,几句劝说在袁可遇舌边滚来滚去,最终还是没吐出来。她看得出,郭樱不需要中庸。
郭樱耸耸肩,“幸好你没劝我。在所里呆久了,我想换换空气,就算失败了也无所谓,我又不是穷得等工资过日子。这种地方再呆下去,早晚会变得老气横秋没血性。可遇,要是你想走,跟我说一声,反正跟着我走我决不让你吃苦。”
恐怕疯了才跟郭樱跳槽,而且还是做她的下属。在别人说郭樱的众多闲话中,有一条是她特别会抢功,仗着讨人喜欢的外貌没少压同期进来的同事。袁可遇倒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另眼相看,态度友好。
下午的情况也没比上午好多少,袁可遇冷眼旁观。周围的人全卷进了合并风潮,两两三三时不时凑到角落嘁嘁喳喳,她也被带得有点心烦。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袁可遇进所后能够不漏过哪次职称、业务等级考试,是因了一位老所长的赏识。老所长看她能做实事,她也不敢辜负他的期望,除此之外最多见面打声招呼,算得上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次调整中老所长打算提前退休,他多年前是工兵部队的,达到工作年限后可以提前退休。
老所长直白地说了最后一次工作上的提点,“人走茶凉,就怕我做安排反而会连累你。”
袁可遇懂。她有技术,又肯做,不怕没人收罗。
总算忍到下班,袁可遇早早收拾好桌面,到点就走了。反而过去经常早退的同事们个个守在办公室,生怕错过最新消息。
走出大门,呼吸到马路上混夹着尾气的空气,袁可遇才有点苏醒过来的感觉。
果然环境对人的影响力很大,办公室的闷气能吸走精力,她零零碎碎地走神,直到旁边喇叭声大得震耳欲聋才注意到有车。
按什么按,又不是只有你有车!
袁可遇横扫过去一眼,她出发前把车送到四S店做全车喷漆,还没提回来。
开车的人看着眼熟,不,就是齐文浩。他已经靠边停车,下车开了副驾驶位的门,“可遇,姜越说请我们吃饭,在他新屋那。”
夕阳里,地面闹哄哄地散发一天积累的热气,齐文浩穿了件飞薄的白T恤,松松的棉质,V领,两颗钮扣扣上了,只露出少许锁骨。头发有点乱,人看着也有点累。
那辆车也不一样,鲜黄色,扁而丑怪,车头的logo 足以让路人注意到它的身价。
事实上才这几十秒,已经有人拿起手机对准车和人猛拍。
袁可遇赶紧上了车。
“你的车?”她问了句傻话。知道一个人有钱,跟看到证明他有钱的道具是不一样的。
“旧车了,我的第一辆车,一直放在老家。”齐文浩眷恋地摸着方向盘,“我租了个20尺小柜走船运,今早刚到。”
袁可遇闭上嘴,别人爱怎么花钱跟她无关,哪怕城市没有适合这辆车奔驰的跑道。
“还有一辆车,我找了个员工帮我开过来,估计再过两天就到了。”齐文浩解释,“我本来想买辆新车,可旧的放着太浪费,还是这样比较好。”
“不能转给家人开?”袁可遇干脆不问他干吗不卖掉旧车,车一着地就不值钱,卖掉还不如自己继续用,好歹也曾经是心头好。
“我父母不开车,劳伦斯也是,极偶尔他才自己开车。我大哥开车机会不多,而且他的车比我的还多。”
袁可遇头一回听他提到大哥,但齐文浩没再说他的家人。他兴致勃勃地告诉她,他买了酒和水果,也从大酒店打包了一些菜,姜越的新屋诸般不齐备,做饭不方便。
那些东西堆放在后座上,满满的,上面还扔着件格子衬衫,应该是他出门时的外衣。袁可遇回头看了眼,忍无可忍地想取笑他,“你俩,一个比一个婆妈。”连一次性碗碟、洗洁精都准备了,比较下来她可什么都没想到,听到了哦一声扛张嘴就打算去吃。
喂,这世界怎么了?
*
为了招待他俩,姜越准备得很充分。木制的简易餐桌摆在阳台上,三张折叠椅;七八个盆盆碟碟,还有满满一砂窝老火汤;骨碟、饭碗、酒盅也有,就是都有酒店的标志。齐文浩拿出打包的熟菜,精致的外卖盒,出自同家酒店。
袁可遇直乐,“心有灵犀一点通。你们约好的?”
“你说过这家的广东菜做得好。”
“还不是为了讨你的欢心?不知感恩的女人!”
他俩异口同声,齐文浩平和,姜越忿然。
“多谢,你们有心。”菜不是名贵大菜,但都是袁可遇喜欢的,盐焗鸡,蜜瓜炒虾球,金汤鱼肚,……
有菜岂能无酒,齐文浩自知酒量一般,带来的是两枝加拿大冰酒。家里没有开瓶器,姜越拿了零钱穿着汗衫中裤踢踢踏踏下去买。他刚出门,扔在鞋柜上的手机开始响个不停,来电显示是他家母上,连打了两次。袁可遇怕有什么事,赶紧拿了手机追下去,却没赶上他。
袁可遇不知道姜越往哪边走的,站在路口发了会呆,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下,“干吗呢?”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却是姜越,他已经买了东西回来。
袁可遇按着心口说不出话,姜越笑嘻嘻地问,“怎么,我速度一流?动如脱兔。”
兔你个头。
袁可遇翻了个白眼,手机嗡嗡地震动,三下后铃声由弱转强。她像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连忙塞到他手里,“电话。”
姜越看了下屏幕,好整以暇回瞪她一眼才接通,不过三言两语又挂了。他告诉袁可遇,“老太太闲在家里没事干,掐指一算,她家儿子将近而立,还差一媳妇,于是来电催之。”
有这么说自己妈的,袁可遇瞪他。
“咱俩瞪来瞪去,比谁的眼白大?”姜越说,“对了,上回新西兰的事后来怎么解决的?”
关你啥事,袁可遇心里骂道,但也知道他是关心,“我告诉他我不喜欢这样,他打住了。”
姜越哦了声,“我没看错吧,他性格不错,听得进话,是块好男人的料。”
袁可遇没好气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别硬把我跟他扯一起。”
他俩边说边走,这时已经进了底楼,没了日落的余光,里面黑压压的。姜越说,“我关心你。”
这话说得,袁可遇无缘无故地有点心酸,静了片刻才笑道,“你自己的事还没管好。”
电梯叮一声到了,门开的时候灯光流散,袁可遇看了眼姜越,后者却已经又是嘻皮笑脸,“你小时候叫我哥哥,我做哥哥的总归要帮完妹妹才能管自己的。”
总共才大半年,只有小时候叫过,袁可遇不以为然,“又不是亲的,不用当真了。”最需要的时候不在,以后她不需要了。
这时电梯到了,姜越走在前面,拉开门,转身一本正经地说,“敬请莅临指导。”
玩吧你。不理你,看你能玩到哪去。袁可遇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他们出去的短短一刻钟,齐文浩切了两个水果盘。又开了酒,三个人坐下来开始享受这一顿。
干过一次杯,姜越问起那块地,齐文浩摇头,“我管不了那些,随他们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无奈却很明显。姜越和袁可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恻隐-大家庭的二儿子不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