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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同指间沙,眼见春华似锦,眼见绿荫如伞,袁可遇找了个周末回老宅提前过中元节。一上午洗洗晒晒,下午做菜,她不懂老规矩,按着记忆中的印象准备菜肴,整条鱼,一只鸡,黄豆芽,绿叶菜,也买了现成的蛋饺。
老宅虽然没有空调,但前后开阔,穿堂风从厅里穿过,袁可遇趴在桌上睡着了。醒过来有一瞬恍惚,好像仍在十七八岁,玩累了就这么随便睡一会,睡醒了就是吃饭时间,菜早就放了一桌子,只等她下筷子。
要是能回到从前多好。袁可遇也就是一想,时光无法倒流,人还是得为今天活着。
她一个人挪桌子,准备香烛时,有人敲院门。
是姜越开车经过,看到她的车停在外面,进来看看她。
“离中元还有十天,你未免过得也太早了。”姜越帮她搬桌子,“明年提前跟我说,我帮你摊蛋饺,这种现买的看着就不好吃。”
袁可遇知道他会,小时候他父母每逢年过节就扔给他一碗蛋液一碗肉馅一把调羹,让他守着煤炉摊蛋饺,还美名其曰“磨性子”。不过姜越的脾气出名得好,见谁都有说有笑也是真的。
“文浩呢?他还在那边?”
“下午下飞机,我让他不用过来。”大项目一做两三年,齐文浩不止累一天两天的,袁可遇不愿意他为自己奔波辛苦。
她看了眼姜越,按规矩只能自己家人在场,但父母在世的时候,姜越误闯进来他们也不在意,“谁家没客人,老祖宗不会见怪。”反而姜家对这些很看重,事先会清场。
他们两家习惯不一样。
姜越没发现袁可遇的走神,“他妈也真是,够狠心的,蛮好一个富贵闲人给逼成了严肃总裁。上次我跟文浩吃饭,发现他居然会发火了。我们点了条清蒸石斑,蒸得跟老橡皮似的,嚼都嚼不动,他让服务员叫领班。服务员不动,他就发火了,有条有理地吓得经理过来道歉,立马重新蒸了一条鱼送上来。”
袁可遇听齐文浩提过一句,只说哪家饭店菜不好,以后不要去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姜越絮絮叨叨地说,同时没耽搁干活,摆酒盅倒酒。见香已经点了,他又点了一枝烟放在香炉里,“伯伯抽烟,你和阿姨在天之灵保佑可遇事事顺心如意。”
“我过得挺好的,你别烦我爸我妈。”袁可遇不让他说。
姜越应了,蹲下来陪她烧“元宝”。
投得快了,空气里烟气弥漫,两个人站到门口避开。袁可遇的眼睛被熏得红红的,泪汪汪的,姜越递给她一包纸巾,慢慢就沉默了。
花树间鸟儿扑腾腾从这枝飞到那枝,袁可遇抹干泪看了一会,“怎么想到过来?”姜越说经过,这边又不是大路,如果经过的话怎么记得带她爸爱抽的烟。
“就想过来看看,我那时也没少打扰你们。”姜越大大咧咧地说。
袁可遇知道,姜越妈在意的,她怕姜越做袁家的上门女婿,她只有一个儿子,所以那时也没少说他,“别人家过节你凑什么热闹。”其实可遇的父母没这个意思,只是心疼孩子,舍不得让孩子挂不住脸,即使这孩子是邻居家的。
人终有生老病死,跟老人能生什么气,袁可遇勉强笑道,“你们家今年还过节不?”往年都是姜越妈操持的。
“我爸在准备。我爸还说等我妈能自己吃饭了,请你,也请文浩一起去饭店吃一顿庆祝。”
“好,我等你通知。”袁可遇刚才流过泪,眼皮红红的有些浮肿。姜越掉过头,不敢看她的脸,“我妈的事,还是得谢谢你。”
“你要说几次谢谢。”袁可遇见盆里火渐渐熄了,自顾自进去磕拜。因为要打扫卫生和弄菜,她穿了件T恤,但越是T恤越是显出她的腰纤细的一把,和姜越记忆中的她重合在一起。
那年袁可遇打电话找他,是他妈接的电话,还禁止他去安慰袁可遇,理由是可遇小小年纪早恋,怕她影响他读书,“等你大学毕业找到好工作,什么样的好女孩子都有,大丈夫应该追求事业。”
他这才知道他妈对可遇的偏见,再吵也没用,他妈祭出杀手锏,说更年期忧郁快发作了,他再帮着可遇气她,她就一把吊到洗手间的梁上去,“有我没她。”
何至于呢,姜越又好气复好笑,这才知道他妈对可遇的偏见由来已久,从见到她和早恋男同学一起双双出现在她家,他妈就不希望自己儿子跟她扯上关系。“我儿子是老实人,不能被她带坏。”
谁带坏谁啊,可姜越摆脱不了母亲,她毕竟生他养他,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她。
后来他还是偷偷跑过来看她。有什么用,那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保护不了她,只会给她带来烦恼,他甚至不敢告诉她,我妈不喜欢你。
就让这个错埋在记忆深处,不要再影响她的生活。
走完整个仪式,袁可遇不让姜越插手,收拾好桌子,再叫了他吃晚饭。
然后说到文浩文浩到。
“来得巧,快,吃饭了。”姜越把齐文浩按在桌前,忙前忙后拿碗筷盛饭。
“累不?”
齐文浩的眼睛都快眍进去了,一周来回飞若干次,赶航班像赶公交。
“还好,总算贷款谈妥了。账上老是没钱,好不容易能充一回阔气。”他告诉袁可遇,“这个家也太难当了。”
还不能放手。
吃过饭姜越先走,袁可遇洗好碗筷,出来就看见齐文浩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听到她脚步声,他硬是睁开了一线眼,随即还是闭上了,但留着一丝清明说话,“干吗不告诉我,我听人说设计院有人刻意为难你?”
他不说还好,说了袁可遇的眼泪呼的一下淌下来了。她欺负他闭着眼看不到,轻轻抹掉眼泪,“工作上的事,小事。”
他把她搂进怀里,顺手还抹了下她的脸,果然摸到了眼泪,“你哭了?”
“烟熏的。没事。我没什么,只是想到了父母,每年这种时候都会哭一会,一会就好了……”她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但齐文浩已经醒了,他认真地看着她,突然把她又搂进怀里,紧紧的,“以后有我。”
是,是,但是眼泪它也有惯性,袁可遇坚持了片刻就放弃了,任眼泪肆无忌惮地沾在他的衬衫上。想哭的时候有个肩膀,她干吗要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