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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里走亲访友也多了起来,到处都是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
晚上封越一家四口吃饭,灯光亮晃晃,电视机里播着新闻,桌上菜色十分丰盛,是他妈妈高兴他回来,特地做的。
封越心思沉重,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但不得不掩饰着低头扒饭。
“叶谦怎么不和你一起来?”父亲问。
“他们医院忙。”
“哦。”
父亲又转向了封星:“老大,你什么时候找男朋友?”
封星敷衍道:“快了。”
父亲嘬了口黄酒,不知好歹地调侃:“唉!老大像儿子,老小像闺女,你怎么生反了?!”
此话惹得封越妈很不爽,一顿数落和絮叨之后她指着老伴以“讨骂”二字作为总结。
父亲于是后知后觉地转移了话题:“那个……过几天要做年夜饭了,你们都有空吗?在香格里拉定了三桌,一年一次不能缺席啊。”
“……”
“叶谦不忙的话也一起来吧。”妈妈齐了齐筷子,跟着说。
封越噎了一下,“他很忙的。”
“哦,我到时候打个电话问问他。”妈妈又说。
“……”
封星冷不防地出声:“妈,我来打吧,不过事先说明啊,医院最近真的很忙,多半是来不了。”
父亲熏熏然地摇摇头:“唉,做医生的真辛苦。”
一家人默默吃着饭。
没安静多久,妈妈突然好奇起来:“叶谦爸妈以前是做什么的?做医生算是子承父业吗?”
封越一时也答不上来,因为得知叶谦父母已经不在世的缘故,他也没过多地去了解。
一门心思想了一会儿,才隐约地有了印象:“好像是的,妈妈的话……听说还做过体操运动员。”
“唔,很厉害呀。”爸妈异口同声地说。
封星原本夹着菜,此时开口说:“可惜命不太好。”她迟疑了一下,“呃,我忘记之前有没有说过了,他爸妈死的很早,至少我们读高中那会儿我就知道他爸妈都不在了。”
看到封越和父母一样略有些意外的表情,她又问:“越越,你不知道吗?”
“他没说过。”
封星惋惜地摇摇头,“不过这不重要啦,我和他高中同班过一年,叶谦人聪明勤奋,又有责任心,喜欢他的人可多了,大概也是从小锻炼出来的。老弟,真是便宜你啦。”
封越妈说:“什么便宜不便宜,我家越越也不错啊。”
封星说:“人要是家里条件好,还长这么帅性格这么好,哪里轮得到老弟啊!”
“停停停!”封越妈忍不住要拍桌子:“你又要给我洗脑!有闲功夫把自己那两件脏衣服给洗了!”
晚上洗漱过后,封越没再消遣娱乐,他早早睡觉,把脸埋进被子里。
这几天虽没干什么体力活,但仍旧感觉到疲累。
做坏事是件痛苦的事,有秘密也是件痛苦的事。
他翻了个身,望着窗外明亮的星子,喃喃道:“叶谦,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
封越决定等吃完年夜饭就回去。
他存着侥幸心理,认为这是一次酒后乱性,谁也不说,事情就会那么过去。
年夜饭当天,封越开着小车早早和家人一同前往酒店。
妈妈唠叨:“其实年夜饭还是家里吃最热闹,可惜家里地方不够。”
“听说小真买了别墅啊?越越你去看过没?”
“嗯。”封越淡定地答着,却不免头痛起来。
“老二有出息。”一言不发的父亲评价道。
老二是家里人对封真的昵称,幼时他们堂兄妹三人一起被爷爷奶奶带大,封晴还没出生,姐姐是老大,封真是老二,他是幺儿。封晴出生后,老人已带不动孩子了,他就仍是爷爷奶奶口中的老小。
如果封真有点正常人的心理的话,他今天就不会来,封越抓着方向盘,心里腾起了一点恨和很多怕。
停好车,父母去安排酒宴明细,封越越想越不安,他偷偷问封星:“你不会真的打电话给叶谦了吧?”
封星瞟他一眼,用看弱智的眼神。而后说道:“你觉得呢?”
封越静静地与她对看了两秒,吸了下鼻子,惶惶然露出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可怜相。
封星欲言又止,看着他那模样,既想说“怕什么,你小时候那些野性子跑哪里去了?”又极其想要骂一骂他“你这混小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最后她叹了一口气,觉得被这样瞒着的叶谦,才是最可怜的。
于是她开了口,便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你没良心啊。”
“……”
封真出现的时候,封越眼前一黑,不知道是自己太愚蠢,还是堂兄太不要脸。
在香格里拉大酒店浓重温馨的灯光下,封真穿着一身烟灰色大衣映入众人眼帘,以一种浅淡的色调攫住了许多人的视线。
他像一曲优美的华尔兹,低调地融进人群里,而无论是摘下手上那双黑色镶毛边的皮手套,还是一颗颗地解开扣子脱外套,都透着一种华丽。浅淡微卷的发在散发耀眼的光泽,隆起的鼻梁洁白如玉雕,一双漆黑的眼睛在错落光影下闪出透亮明丽的色彩。
“小真越发体面漂亮了。”
这是许多亲戚聚会上听到耳朵能出茧的话。
封越大致能看出,他今日是刻意拾缀过的,这样的夸赞比以往更凶猛,他看着封真与七大姑八大姨一一招呼,从善如流,脑海里莫名蹦出“交际花”三个字来。
不知道堂兄在生意场上,是否也常常靠脸吃饭。
心里有怨气,总不可能再看出他的好来。
但其实他知道,封真一点也不招人讨厌,他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会和封星开怀大笑,会毫无形象地逗弄封晴,还会和他寡言的非洲表哥暗流涌动地打嘴仗。
他不仅漂亮,还活泼有个性,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讨厌的事。
封晴“啊”了一声,冰凉的液体淋湿衣摆,渗透到皮肤,把封越从波涛汹涌的腹诽中拉回现实。
封晴吐了吐舌头,笑笑地看了看封越,“哥哥,对不起啦!”
又转过头看了看封真:“大哥,我不和你闹了,你看小哥哥脸都黑了。”
“本来就是,吃饭闹什么闹。”原本就很黑的表哥说。
封越拿纸巾擦着衣摆,擦了一阵才发现给他递纸的是封真,他抬头,目光撞上他的,他发现自己有点不认识眼前的堂兄。
大概年纪大了一点,轮廓也变得深了。至少一年以前,他不会用这样成熟的目光看他。
“成俊,听说你工作有着落了?”另一边,封星他们聊着天,一点也没注意到封越和封真。
“嗯,年后可能要调去其他省的公安局。”
“哇,是去做警察吗?”
“是电视里那种拆弹专家吗?”
“酷毙了!”
…………
封越一声不响地站起身,去洗手间洗掉饮料带来的黏腻感。
水龙头里流出热腾腾的水,因为人不多,洗手台上堪称干燥,他不无意外地看到封真走进来,脑海里很快联想到一些下|流影视作品和三流漫画作品里的桥段。
封真走到他身边,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地笼罩了他。
封越躲了躲,发现封真的表情一点都不下|流。
他只是近距离地看着他,红润的唇微微抿着,眼睛让人联想到一种纯洁无害的生物——豚鹿,甚至带着一点点忧伤。
而下一刻,他猝不及防地被他吻住了唇。
封越惊地睁大了眼,根本来不及反应,没过多久,他放开他,封越瞬间扬起了手——
“我是认真的。”封真淡淡地说。
封越匪夷所思地望着他,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你怎么能……”在恍惚里他回过神,碍于亲戚朋友都在不远处,他放低了声音,压抑着气急败坏。
封真挨得他很近,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撩人的馨香,他修长温暖的指节压在他的手背上,一点一点地去勾他的手掌,要将他整只手握进手心。
他的气息柔和地拂着他的面颊,“既然你能接受男人,那么其他都不算什么。”
“……”
“越越……”他像在叹息。
“就算你不是我哥,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
封越简直要替他着急,但话还是说出了口:“我觉得,如果没有叶谦,我会娶个女人过日子。不管是他没有出现,还是假如以后他会离开。”
封真有片刻不能回神。
隔间门忽的被打开,长相堪称漂亮的男人摊了摊手,笑容有种不怀好意的意味深长:“对不起先生们,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封真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点面熟。
而男人的目光在他二人脸上犹疑过后,就径直地走向洗手台洗手,他不在意他们长什么样,他只是在谈话中听到了叶谦的名字。
…………
封越回到座位,心情更加不好,因为他发现自己无法讨厌封真。
他对他有怨恨,但却不厌恶他,他没有像厌恶其他事物一样在真正意义上想要对他避之不及。
他不讨厌他。
自己竟然不讨厌他……
封越撑着额头,那种自我厌恶的情绪愈演愈烈,要把他整颗心都熬焦。
手机偏偏在这时候来了短消息。
他难受地喝下一大口橙汁,看到消息上写着:什么时候回家?
家。
叶谦这么问他。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压抑着的疼痛和难受愈发强烈。封越什么也没想,他本能地放下杯子,猛地起身,不管不顾地拔腿就往外跑。
姐姐那里惊诧的叫喊逐渐消失,冷风迎面吹着,刮得他耳朵生疼。
脑子倒是清晰了。
他想起叶谦的生活规律,极其单调,医院和家两点一线,除去偶尔去健身房他几乎没有其他娱乐活动。
他没有父母,也从没有见过他有什么特别要好的亲戚朋友。
现在是年里,自己在这里和亲朋好友爸爸妈妈大吃大喝,而叶谦在干什么呢?
他是不是一个人呆在那个屋子里?他在吃什么?是不是很冷清?
他们那么多天没有联系了,他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给他发了这么一条短消息。
封越想到这里,心脏被揪住了似的不舒服。
在这天寒地冻冷冷清清的一个角落里,叶谦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而收到这条短信的自己是在刻意躲着他,一直在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