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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假君子(1)
李小茶和薛小五爷正说着,突然林子入口那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薛小五爷打了个手势,自己迅速窜向竹杆顶上窜去,那敏捷的动作配上猴子般的动作,让李小茶不由想笑。
范先生这片林子已很有些年月了,据说是当年薛家老祖宗在镇子里选地方建宅子,选了几处都不满意,最后是看中了这片竹林,才选了这片地方。可惜这地方靠近山边,做院子不甚平整,天长日久的反而荒弃了。薛家后几代做的房子也渐渐远离这片竹林,选了周围的平地。
若不是旁边有薛家的院墙围着,这处地方已经是野竹林了。范先生初来薛家就选了这片地方,那时的薛四爷还正当值,据说雷厉风行的薛四爷嫌府里请来的工匠速度慢,直接叫了军士过来,只用一天就大刀阔斧地开出一片空地来。
范先生那些竹屋就用的是原地砍下的竹子,当时为了建整整一个院子,这老竹林子被毁了大半,好在竹子生长的快,这些年来那些翠绿绿的竹子也有了参天般的高度。薛小五爷猴子般哧溜爬上顶端,藏在竹叶之间到叫人轻易看不出来。
入口那处“沙沙”的脚步声渐渐拢到跟前,李小茶转头看到棋语皱着眉头,两脚无力般晃着身子走了进来。她心事重重地低着头,到没注意李小茶也在林子里,直到李小茶叫了她一声,棋语才猛然醒过神来。却不想棋语看了她一眼,突然很慌张地左右看了看,这才捂着胸口吐了一口长气。
“你怎么了。”李小茶虽是模样呆了些,可棋语那摇摇晃晃的模样实在明显。她忙上前将棋语扶到一旁石头上坐来。
李小茶这才问道,“是不是病了,先坐下。”
“唉。”棋语望了李小茶一眼,又叹了口气,“我没事。”
这模样也叫没事。连她自己也骗不了自己吧。李小茶一贯是个不喜欢刨根问底的,看她这模样显然是心事。既然不方便说,她也就不问了。是以,李小茶干干应了声,“哦。”
“你——”听到这样冷淡的回答,到叫棋语忍不住满心的话。她揪着衣角,低着头转来转去,半天才突然决定般,抬起头凝着慌乱的眼神问道,“阿茶。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小茶愣了愣。抬眼看了看竹叶顶上的薛小五爷。他似乎是想走的,听了这话居然没脸没皮的留了下来。
棋语并没注意这些,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语无伦次地说道。“阿茶,我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些?”
李小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得直接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少爷昨天与我说,让我记得自己是谁的丫环。”棋语主语间,脸上愁云更重。李小茶看她这模样,隐约猜到,薛六小爷怕是已经知道她对范先生有些心思了。
棋语却是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低声碎碎念道。“我是知道的,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就跟在少爷身边。虽然我出身穷苦,可是自从分到少爷院里,日子甚至比同村里生在富人家的女儿还要好过些。少爷对我们好,我是知道的。可是——”
棋语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根半旧的穗子。那穗子上的红色已经很旧了,穗子尾处的红线也有许多脱落掉了。棋语却像是拿着一个宝般,放在手心轻轻抚摸着。
李小茶看了一眼那个穗子感觉有些眼熟,那穗子顶上编着的一串花股细绳上有根毛毛的断口,像是被老鼠啃过一般,李小茶记得她初来学堂时,在范先生的书房里捡了块玉佩,那玉佩尾端的穗子正是这般模样。她看棋语对那根破穗子这般珍惜,莫不是她拿的正是范先生玉佩上的旧穗子。
她正有些想问,不料棋语却先她开口说道,“都怨我,这舒服日子过得太久了,到忘记了自己的本份。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权利去喜欢谁呢。何况,他心里已是有人的吧。阿茶,你说是不是?”
李小茶被她问得愣了,就棋语这样毫无头绪的话,她能听懂已经不错了,还得给她分析的嘛。就算李小茶知道,范先生心里的人极有可能是薛四奶奶,就算她还知道,棋语手里拿着的旧穗子极可能是他俩定情信物的一部分。就算就算……
就算李小茶知道再多,她也不能说出来半句。她心里的这些猜测就算是真的,她也不能说,甚至她已经冷淡地试图让自己全忘记掉。好在李小茶不是薛四小姐那样的性子,不然光她心里这些秘密,就能把她活活憋死。
棋语似乎也无心从李小茶这等小孩子口里找答案,她叹了口气,小心地将那旧穗子收到怀里,这才说道,“我都是少爷的人了,这些也只能偷偷的留个念想了。”棋语似乎已经叹完了心中所有的郁气,她抬头看了眼阳光,挤出一抹微笑,渐渐地她回复了往日里温和贤惠的模样。
她这抬头看天的动作,把李小茶吓了一跳。还好薛小五爷藏的隐蔽,若是事先不知道,很难看出那重重的翠绿竹叶间藏着一个人。棋语回过头来,却把李小茶脸上的担心看错了意味。她拍了拍李小茶的头,安慰说道,“别这副担忧的模样,其实你比我好,伺候的是四小姐。以后还有些选择。”
被她这般曲解,到叫李小茶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她还记得当年屈嫁农夫的那个姐姐,她的情况和棋语也差不多,少女的心事已然空付,那些收了她们真心的书生才子却是半点不知。而这些痴情的姐姐们,许是要一辈子记着,回回想起都免不了要黯然神伤一番。棋语这样苦述到李小茶这里,后者却没有应有的关心。这且不说,棋语还怕她担心,反过来劝慰她。李小茶越想越不好意思,渐渐在她那古井无波的脸上显出几分羞愧来。
可李小茶这神情,再次地叫棋语误解了。她羞涩地笑了笑,说道,“看我这张嘴,尽是乱说。我们小阿茶还小。我怎么能拿这些事来与你说。好了,别不好意思了,姐姐我不说就是了。”
棋语说到这儿还真的就不再说了,她瞧到李小茶肩膀上挂着的那个包很是有趣,于是就话题转到包上。李小茶也跟着说那包,她说是薛小五爷那边的白露送的。
棋语不由一愣,问道,“她给你的?”
李小茶点了点头,又把刚才的情形顺带说了一下。
棋语疑惑皱着眉头,半天拿过李小茶的包说道。“那个白露我也见过她几次。她到有几分你这般冷淡的性子。可她的冷淡却真真的是冷的。那样的人突然对你这般热络,我看以后你看着她最好躲远些,她的东西,你最好也别收。”
李小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是以很听话地应了。
棋语拿着那个包翻了翻又细看了包边的针脚纹路,这才说道,“我看这包到是好做,你先把它借我几日,我照着做一个给你。你拿去送还给她,也当是回礼。只是我这绣活手艺可就没她的好了。”
棋语到是细心,她知道李小茶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可以送给白露做回礼,就擅自帮她出了这个主意。李小茶心里知道,也没有回绝。毕竟她和棋语这般熟了。太过客气反是疏远了。她淡然说道,“好啊,我也学学,这包看来很是方便,不如我们多做几个。我不想用她这个。”
“莫非你想给每人身上都挂上这种包吗?还多做些……”棋语温和笑着,刚才那些萦绕着她的愁云似乎已然散去。可是这等情窦初开时思慕的心绪,怕是如雨后初霁时的彩虹,太过美好虚幻,怕是一辈子也难以去忘记。
对棋语来说,有着这样留在心底的相思却算不得是什么坏事。若是没有喜欢上范先生,棋语这一辈也就是浑浑噩噩地跟着主子,直到收到房里,最后被遗忘在角落里。有过这样的心动时候可以回忆,总能让她如潭死水般的生命有微许涟漪。棋语自己许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是以才能那般容易地化解了心中的忧绪。
李小茶看到棋语这模样,不由想到自己,她心知道自己以后定然不会和棋语一样。起码她做不来徒然地去思慕谁的事。她要做也去做被人思慕的那个无心人。李小茶原来也看过许多的话本故事,里面思春的少女,最后总会有个才子佳人的幸福故事。可现实里看到的结果却恰恰相反。
李兴宝也每每与她说,这些个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那些不成气的才子们写来骗佳人的。也不想想,那些个有权有势人家的小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偏偏地去看中那些个没用又没趣味的穷书生。这分明是穷书生思慕有钱有势又漂亮的小姐们,可又明摆的得不到。这才写了骗自己玩儿的,顺便也骗骗那些看书的佳人们,要她们以为选个穷困落魄的书生才是最好最正常的。
李小茶一向是相信哥哥的,所以她总觉得书生模样的人是挺无能的。她一直觉得范先生天天窝在学堂里,拿着块旧玉佩做念想,从另一个角度讲其实是件顶窝囊的事。有本事他到时捋起袖子把薛四奶奶抢过来啊,天天跟着四奶奶的琴声,弹个破琴扰人清梦的,算个什么事。
正想着,那扰人的琴声还真响起来了。李小茶和薛四奶奶多学了点琴艺后,也分得出那个温婉的琴音是四奶奶的,哪略有铿锵的琴音是范先生的。这会儿铿锵的琴音又响起来了,可那个温婉的琴声却是很久没出现了。
这么一想,李小茶突然警觉起来,四奶奶这么久没弹琴,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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