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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贞的病情比大家预料的情况更严重,她自幼身体偏弱,但一般吃点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总归离生命危险还是有一定的距离。不想这一回不知怎底,一直到年三十都还起不来床。连续几日反复发烧,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意识也只偶尔清醒。林家谣言四起,都背地里说林俊儿女缘薄,这个怕也保不住了。
林俊只顾守着女儿,一直没去三房柳初夏房里,便听不到这些闲言碎语——几房小老婆,就柳初夏最爱讲闲话,偏生的眼如秋水一派风流,也比众人更浪些,乃林俊后院的头一个心头好,风头比大娘子王玉娘都不差的。此刻有人咒林俊的宝贝,恨不得狠狠告上两状,把一些平日里看着碍眼的人给撵了。
偏林俊死守着上房一步都不出来,她还没胆子去上房八卦,万一不巧让林贞听了,气的一命呜呼,以林俊的性格,那她就不只用死的惨来形容了!只得三天两头打扮的花枝招展,来上房探视五六七八回,好勾着林俊去自己房里温存。找存在感谁不会?众人见她一天天的跑上房,只要得闲,也在上房扎根了。更有五房薛思妍,扎的一手好花,索性带着绷子针线,一日坐在上房绣佛经,美其名曰为林贞祈福。又有二房李翠娘,使出浑身手段做的各色粥品零食,流水一般的往上房送,只愿林俊想起她早死的哥儿垂怜,再生一个哥儿才好。王玉娘看着各显神通的小老婆们,更觉得比平日还累三分。又得强打起精神来请太医熬药,端的是忙的脚打后脑勺,连吃醋都暂时忘了。
话说林贞,也自知病的不同以往,都要疑心是不是药里下了什么东西了。可厨房是二房刘翠娘的天下,如今寿哥儿已死,李翠娘要想安生,非得巴结她不可,她死了可就坏大了。真是越病的重情绪越坏了,虽然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么多年病下来,早有抑郁症跟随,可惜此处没有心理太医,更没有抗抑郁的药。长此以往,肯定会越来越被人讨厌的!这可怎么好?
再有往日间四处走动,噩梦的频率还在忍受范围内。如今天天躺在床上,噩梦一个接一个,不单电梯掉下去的那一瞬间,连同往日看的恐怖片也接踵而至,折磨的她苦不堪言。好容易从梦里挣扎着醒来,就见林俊在一旁抖着嗓子问:“贞娘?醒啦?”瞬间眼睛一酸:“爹爹,女儿不孝。”
林俊不耐烦的道:“别!别学你那舅舅说话!什么孝不孝的,咱家不讲究这个。你饿了么?爹爹寻了好血燕哩,叫他们端来与你吃。”
林贞咬着嘴唇,点点头。要坚强,别放弃!年前才没了弟弟,她要是再绷不住挂了,不是要她老爹的命么?
只见林俊高兴的唤道:“春花,去炉子上把那燕窝粥端来,我好喂你姐姐吃来。”
原来林贞的房里烧了旺旺的炭盆,上面摆着铁架,温着各色食物,只待她醒来捡爱吃的吃。林俊自认燕窝最好,从春花手里接过碗,舀了一小勺送到林贞嘴边,道:“翠娘熬的,入口就化了,我尝过,好吃的很,你多吃点。”
林贞乖乖张嘴吃下,林俊更高兴了:“我们贞娘不怕,初二爹爹就让泰和去京城,不拘多少银钱,必请个好太医来,再三五日咱们就好了。再请个高僧来,保管那噩梦再不缠你!”
林贞含着眼泪,伸手摸了摸林俊的胡子,说不出话来。这个傻爹爹,就算对其他人再凶神恶煞,对她却是掏心掏肺。再次告诫自己,一定一定要战胜噩梦,好好活着,长长远远的活着!
林俊忙问:“怎么了?嫌爹爹丑啦?等着,我就去收拾了来。”
林贞摇摇头,抓着林俊的袖子道:“爹爹抱!”
“好咧!”林俊把碗递给一旁的丫头,就把林贞搂在怀里拍着:“哎呀,我们贞娘一转眼就这么大了,那一年还扛着你去看花灯呢。我们快好起来,今年爹爹抱着你走百病去。走了就好了,啊!”
林贞早就恨透了自己的身体不争气,连累父母操心,偏又无可奈何。但凡能起床的时候,必要拉了丫头陪着跳百索锻炼,不想一丝效果都无。这次病好了,得想个更好的锻炼方式才行。要知道林俊此人最重颜面,平日里无事也要鲜衣怒马,人又长的极好,实乃广宁县一大风景。此刻却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只为守着她。林贞趴在林俊的怀里,感受着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不由喊道:“爹爹,爹爹……”
“不舒服。”
“贞娘最喜欢爹爹。”
林俊抚着林贞的脑袋道:“爹爹也最喜欢贞娘。”
林贞哇的一声哭出来:“爹爹,我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担心。”
“谁说我们贞娘不会好?爹爹一马鞭抽死他!”
听到这混账话,林贞不由一囧:“爹爹不许拿马鞭打人。”
“好,好,不打人,不打人。我们贞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无限温情的话,听的林俊一众妻妾齐齐翻个白眼,我呸!你不打人!前儿抽谁来着?李翠娘似笑非笑的看着柳初夏。
柳初夏登时拉下脸来,前日因一句话冲撞了,在院子里被抽了两鞭,几辈子老脸都丢尽了!内心不由愤愤:没准就是因没良心过了才站不住哥儿姐儿!老天要收走你这心肝才公道呢!
因林贞病着,大家年也没好生过。玉娘初二只叫人带了礼物去娘家,人却守在家里。接到礼物的王姥姥,次日带着王大妗子来探视。偏林贞喝了药睡了,王姥姥便坐在上房与玉娘说话。
王大妗子问道:“太医到底怎么说?总这样也不是法子。”
玉娘叹道:“县里的太医都看了个遍,都说是娘胎里带的,有什么法子?他爹听了,都顾不得破五,昨日就打发了两个小厮上京了。”
王姥姥道:“这也好,京里的太医不同寻常,只怕请不来。”
玉娘这倒不愁,对王姥姥道:“有钱有什么请不来的?如今只得她一根独苗,便是家私散尽了只怕她爹也舍得。实在不肯来,还有干爹在京里呢。”
王大妗子一脸艳羡:“姑夫就是有本事,那杨都督,正一品呢!也能认了,天大的体面!”
玉娘略有些得意,又压下去了,只忍不住说道:“干娘也和气,那年去磕头,还问我们怎底不带大姐儿哩。我也总想着带着她去京里走走,眼见九(虚)岁了,走惯了才好说亲。”要是能嫁个高门大户,不比在广宁县强?她也能跟着住住豪门大院,见识见识官宦人家的生活。
王姥姥皱着眉头道:“自打那年滑胎,这么多年,你就一个也没怀上?日常太医走来走去,怎底不叫他们瞧瞧。”
此乃玉娘一生最痛之事,王姥姥一提起,她便红了眼眶:“甚么灵丹妙药没吃过?我见春花好大|奶|子大屁股,早早叫他收用了,也不见个影儿。通只有姐儿哥儿两个,年前哥儿还没了。姐儿又……我都不知老了靠谁去!”
王姥姥也无法,林家豪富,又有药材铺子,虽不卖平常药品,但有这个路子,有甚好东西没得?硬是怀不上,只怕是命中无子。转念一想,那林贞娘是自家女儿一手养大,如今林家又只得一个,不如把小孙子配与她,那泼天的家私岂不是自家的?便是做上门女婿也划算,哪个不顾自己本家呢?又是亲上加亲,两个孩子常在一起玩,竟还是青梅竹马!真真天作之合!张口想跟女儿说,又忧心林贞短命,不好贸然出口,免得小孙子背个克妻之名。只好暗暗记下这事,以待日后图谋。
如今林俊一日日,除了照管一下铺子,皆守在家中。他心里也极不稳,疑心自己撞客着了,不然林家怎底接二连三出事?又深恨赵家把女儿气病了,心想若是女儿有个不好,非要赵家人抵命!这日在铺子里盘了一会账,抬脚进来看到王姥姥,先笑着打招呼:“天寒地冻,姥姥怎底过来了?该叫玉娘去看你才是。”
王家本就依附林家过活,不然也不把一个好好的闺女嫁与有打老婆前科的林俊了,日常就多有巴结,此刻见林俊问起,自是捡喜欢的说:“听说姐儿病了,她舅舅心焦的很,立逼着我与她大妗子来瞧。他自己却一早打马去普照寺求符去了。”
林俊听了果然喜欢,笑道:“劳你费心,且留下来耍几天再走。”内心得意,狗屁赵家,我家贞娘有的是舅舅疼,稀罕的你!啊呸!
王姥姥心中有想头,巴不得装个好人,高高兴兴的留下了,面上还做担忧状:“我听人说,凡是天仙下凡,总要历几个劫数。越磨人后头越好哩!只可怜大姐儿这样,看得我们心疼,便是知道她有大造化,做长辈的哪里不焦心呢?”
王大妗子忙接过:“可不是,那一年我家哥儿不好,我也同他姑娘一样狠瘦了一圈,非得等哥儿好了,我才缓过来。”
林俊一听此话,扭头见玉娘果真瘦得很,想起她素日的待女儿的那份精细,心想:世人都道夫妻一体,我平日还不大信,如今看来果真如此!那拨淫|妇,谁又忧心我的骨肉后事了?一个个打扮的十二分姿色在上房窜来窜去,打量我不知道她们含的什么心!便把嫌弃玉娘相貌的心思丢开了大半,日常更敬重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