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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此言一出,二小姐的同情眼神便至。林贞面上微笑,内心却在骂娘:当着我说小老婆的事儿,当我死了啊!孟豫章才十五周岁,你急着投胎么!
太夫人看了一眼林贞,见她无甚反应,还只当她不懂。不懂最好,不然年纪小的孩子,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遂点头道:“他屋里不是有几个丫头么?”
孟豫章的丫头,林贞是知道的。四个大丫头分别是晴光、翠髻、荷衣、绽雪,乃孟豫章幼时才读了两首酸文时起的,长大后方觉不好意思,也不好再改。横竖丫头的名字外人不知道,不算很丢脸。公侯府第的本家少爷小姐的贴身丫头,就没有长的不好的,晴光翠髻两个大些的更是发育出了曼妙身段,若是林俊,再不用长辈说,早扑倒了。林贞心道:你若有妾,我便只亲儿子;你若一心一意,我便待你如一,你看着办吧。
大户人家说事,从不喜过于直白。分明是替孟豫章选暖床的,却只说找懂事的服侍。二太太并无甄选新丫头之意,只是提醒太夫人一句。太夫人问弦知雅意,意思是抬举原本就有的丫头。二太太得了话,晚间便领着两个丫头来磕头,众人心里明镜似的,却皆不明言。太夫人各自赏了一对金戒指,冠冕堂皇的嘱咐了几句,又叫两个丫头与林贞磕头。
这一头磕下去,林贞不认也得认。众人也是看林贞行事的意思。却不料林贞十分稳的住,一人赏了一个荷包,内装两个银锞子,一脸笑意的道:“往日你们辛苦了,日后还要更上心才是。”
大奶奶见状,竟摸不准林贞懂还是不懂了,她哪知林贞想的是:真威胁我了再干掉不迟!
一时皆大欢喜。
孟豫章在魏文明家吃晚饭,晚间回来便收到继母的大礼——两个盛装打扮的丫头。一脸莫名:“今日有甚好事?”
两个丫头羞的满面绯红,齐齐摇头。
荷衣半含酸道:“老太太叫他们好好‘伺候’四爷,今日喊过去磕了头,还给林小姐磕了头。”
孟豫章无语,只得问:“还说了甚”
丫头齐齐摇头:“只说要我们好好服侍四爷。”
孟豫章故意道:“你们可是得罪了人,或是犯了错?不然怎底好好的叫你们去敲打一番?若无大事,直说与我也无妨,我总能护上一护的。”
四个丫头:……
孟豫章再问:“真没有?”
四个丫头只得摇头。
孟豫章拍掌笑道:“那敢情好,你们今日有运道,白得了赏,也该请姐妹们喝一杯才是。明日我不在家,你们只管问厨下要东西去,就说我准了的。只不许闹出事来,休让喜事变坏事。我们早点歇着吧。”说完,唤人打水洗脸睡觉!
晴光和绿髻快哭了!荷衣和绽雪也不知是幸灾乐祸多一点还是同情多一点。四爷房里的一夜,便各怀心事的过了。
次日太夫人听到回报,哭笑不得,这两口子!一个比一个呆,莫不是读书读傻了不成?林贞安安静静的,针线又用功,人也好看,太夫人还挺喜欢她,不欲使她太没脸,此事只做不知,横竖一屋子丫头,也不怕委屈了孙子。余者并不知其中的门道,屋里人说破天了还是丫头,既不用开脸挽发,也无甚特殊仪式,收没收房谁知道呢?横竖爷屋里的大丫头,再无人相信清白的,不然有些娶了大家婢女的人,何苦新婚之夜还得打老婆一顿出气?风俗可见一斑了。
白日无事,晚间林贞回房,留在屋中的四喜道:“姐夫送了一本书来。”
林贞接过一看,乃《杜氏新书》,疑惑的一翻,只见一页夹着书签,仔细读了一回,见有一句:“故推一心,任一意,直而行之耳。”霎时通体舒泰,大笑不止。
双福忙问:“姐夫送了《笑林广记》来?”
林贞捂嘴一笑:“比那个还好玩。拿本《诗经》来,我要回礼。”
双福搬了一叠《诗经》问:“姐姐送哪一卷?”
林贞心道:送一卷就扎眼了!笑着道:“你去寻个匣子来装,每一本夹个那年我做的叶脉书签才有意思。”
林贞一本一本的胡乱夹着,直到《郑风》一本,在《子衿》一页夹上一张,还狠压了一回。再装作无事人一般,一齐收到匣子里,打发人送过去。
孟豫章接到林贞的礼物,忙一顿乱翻,果见内有乾坤,行至琴前,奏一曲《凤求凰》,以表心中喜悦之情。次日一早,掐着林贞来请安的点,在房中再弹一回。琴声幽小,不如筝明亮,林贞辨了一回才勉强猜着,抿嘴一笑。
双福和四喜二人轮班,有一个跟着林贞便有一人看家。双福看了两日,知道这两口子不知弄甚花样,跟着林贞一笑,装作不知道。林贞还道做了回地下工作者,哪知孟豫章老早过了明路——当日送书便是姐妹带林贞一人一本,一模一样,连书签都同,只夹的页数不同,也无人注意。得了礼要回礼,女眷屋里除了《列女传》《三字经》,正经书里也只有四书五经好送。倒有三个回《诗经》,只有大小姐回的《论语》。林贞不由叹:这孟豫章,绝了!
孟豫章如今还跟着太夫人居住,她的丫头众人倒比别处的丫头还常见一些。主人们凑在一起时,丫头们偶尔也要打交道的。双福和四喜两个大丫头与晴光绿髻都隐秘的打量过彼此,都觉对方是劲敌。双福二人想的是此二人温柔似水,又有情分,恐对林贞不利;晴光则是觉得对方乃四奶奶的贴身丫头,日后……必有前程。殊不知在历经几次离丧,双福和四喜半分不想与人做小,自家小姐什么脾气她们是知道的,真当她同面上一样和气,那就傻到头了!还不如另奔前程,何必主仆三人一齐吊死一棵树。
面纱下的宅斗还未开始,就被孟豫章扼杀了。众人还在同情林贞,哪知裁判黑哨,她早大获全胜。晴光和绿髻只得打落牙齿肚里吞,进退两难。
与此同时,林贞也慢慢的融入了承平公府。下人们都知道未来的四奶奶和气又大方,无事时都喜欢巴结一下,分到林贞名下的丫头,而丫头们也要积极讨好主家,至少要奉承一下双福和四喜。各处消息便汇集到林贞这里。与往日所料不差,承平公府就是曾经林家的放大版,各处爷的离谱之处与林俊不相上下,风气尤坏!林贞只听着,并不做声,横竖与她不相干。也有人曲线救国的,若说晴光绿髻乃爷身边精选的丫头还算守礼,府里别处的丫头就不那么规矩了。总有那么几位想着爷们的好处,花枝招展来勾搭的,也不想想孟豫章住在何处,倒像是买彩票一般。林贞叹了,不曾结婚,便要隔空对招,实在腻歪!
在承平公府过了一个多月,便到了八月。中秋是大节,上下都忙碌起来。过节有宴,女眷们皆裁衣打首饰,不肯叫人轻瞧了去。这些与林贞都无关,守孝之人不必赴宴,索性与太夫人说了一声,回家过节。
回林家是坐轿,一直抬进内院才下来。玉娘早迎了出来,见到林贞,先扑上来心肝儿肉的哭了一场:“我苦命的儿,从不曾离了我跟前这么许久,想煞娘也!”
林贞也眼睛一酸:“妈妈可好?”
玉娘抹着泪道:“日子尚可,只孤寂了些。想你爹了。”
提起林俊,林贞也止不住泪流:“我也想。”
李翠娘忙上来劝道:“看起风了,大姐和姐儿且进屋说话。”
母女两个拉着手到东厢南沿炕上坐下,玉娘忙问:“在那府里过得好不好?”
对着玉娘,可以说些私房话,便道:“厨子不好,做的菜不如咱家。院子也窄,活动不开。日日关着,憋屈的很。”
“京城里头都是这样,好人家的女眷等闲不出来走动。我们姐儿委屈了。”
林贞道:“我如今倒盼他上进,考个官儿外放了去,天高海阔才好。”
玉娘道:“又胡说,外头比的京里?大夫也是好的、衣裳也是好的。我虽乡下来的,却也知苏杭的肥差不好抢,若到了那穷山僻壤处,便是能四处走动,又有甚趣儿?再者我也挂心。”
林贞一笑:“出去了你才不挂心,我只说孩子无人照看,接你去看孩子,带着你一齐上任去。”
玉娘点了点林贞的额头:“小聪明,你婆婆不恼你?”
林贞一嘟嘴:“又不是亲婆婆,何况我又没兄弟,自古百善孝为先,谁敢拦着我尽孝?说到圣上跟前都无二话。”
玉娘心中一暖,不论是否能做到,有这份心也不算白捡了人家的女儿养。心里又十分得意,真是谁养的谁亲。心情一好,面上便带出笑影来:“姐夫日日都来瞧一回,他是个有心的,日后你要好好待他,亦要好好孝敬长辈。他对你好,你也要回报才是。”
林贞对玉娘悄悄道:“妈妈眼光真个好,前日我婆婆给他屋里人,他没要。”
玉娘脸色一变:“你怎知他没要?”
“他在书里夹了个书签表白,我也回了本书。”
双福和四喜方知,你们二人竟是这样互通有无的!还是要有文化啊!
玉娘不懂这些,只听女儿说好便好,笑嘻嘻的道:“小醋坛子。”
“我就醋了,哪个女人不醋呢?我醋他是心里有他,不相干的人我醋甚?”
立在一旁的杨妈妈默道:好孩子,你悟了。女人若不会吃醋,那便是庙里的神佛,只叫人敬不叫人爱。妻原本就有体面,你额外的敬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