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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兰去开了门,海塔嘿嘿一笑:“我以为你真跑了。”
“怪不得来的这么急!”秀兰略有些得意,“你最近表现好啊,我暂时不准备跑啦!来见见我妹妹。”
海塔进得屋里,眼见几个女眷都粉粉嫩嫩的,不由赞道:“你们中原女人真好看!”
孟豫章抽抽嘴角,他不知是该恼还是不该恼。
林贞大大方方的福了一福:“见过姐夫。”
秀兰道:“他叫海塔,是野猪的意思。你管他叫野猪也行!”
孟豫章:“……”
秀兰又对海塔介绍林贞:“这是我表妹,你叫她……嗯,叫她林妹妹!”
林贞:“……”
孟豫章对海塔行了一礼:“小弟见过、呃,姐夫!”
“这是我妹妹的未婚夫孟公子。”
“孟公子好!”
“姐夫唤我豫章便是。”
海塔不通汉人礼仪,真个就喊:“豫章兄弟你好!”说完还道,“汉人的男人都这么好看!”
孟豫章的脸腾的一红,林贞忍俊不禁。好在孟豫章乃年轻小生,适应力略强些,寒暄三五句也渐渐适应了海塔磕磕碰碰的汉话跟直白的言语。只是二人也无甚好谈,听着秀兰林贞说的唾沫横飞。
说道兴起之处,林贞抄了张单子,分门类别的写上京城哪处买绸缎哪处买首饰,价格几何云云。玉娘看完了厨下回来,彼此见过后,又添上点心蜜饯和酱菜。林贞一拍掌道:“你在那边无甚青菜,可以发豆芽啊!”
秀兰才想起:“哎呀!我竟忘了!豆子容易得!我回家就发豆芽去!”
“还有木耳蘑菇,干的也容易携带。”林贞道,“我仿佛记得你们是‘逐水草而居’,种菜是不能了。我告诉你一个巧宗儿,只管到广宁找周叔。你把钱他买来放着,你们或是吃完了,或是得空了,就使人去寻他便是。”
“还是你主意多。我们也种菜的,只是地方冷,能种的不多。这些且不论,你陪我逛几日吧。”
“你的妯娌可怎么办呢?跟我逛倒不妨,撇开她们可不好。”
秀兰想了想道:“我把单子给她们,我们自己去逛。我就说我走亲戚。海塔,你不许说漏嘴。”
海塔一翻白眼:“就你心肠多,你说跟我一起逛不就完了。”
秀兰忽又想起:“啊!我告诉你我来姑娘家,你居然空手来了!”
海塔愣了一下,不知如何答话。
玉娘忙道:“不用这么客气,你们来我就高兴了。”
海塔用女真话说了句:“别急,明儿咱还来!”
秀兰方不言语了。
一时到了晚饭时分,一家人围着圆桌坐了。海塔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怎么看孟豫章斯斯文文的都忒别扭,居然一点子酒就说要醉了,恁不爽快!只是怕老婆骂,不敢做声。孟豫章更难受,全桌光听见海塔一个人的动静了,他从不曾见过这样粗俗之人。二人虽都是世家出身,奈何风俗迥异,再不能说到一处的。
饭毕,孟豫章要告辞。海塔瞪大眼睛说:“你们夫妻不一起住的!?”
玉娘笑道:“还没成亲呢,只定了亲。”
海塔不好意思的说:“哈哈,我不知道,见谅,见谅!”
秀兰道:“我也该回了,明日再来玩。”
“且住,”林贞道,“你出嫁我都通不知道,也未曾添妆。如今你过的不错,我便不多事。你把屋里那个筝带走吧。”
“我们那里用不上那个,我带走了你使甚?”
“嗳!你真当自己就打女真来的?我在京城,再买就是了。若不是怕一时找不到好的,我也不送旧的与你了。”
“磕磕碰碰的,坏了怎么办?”秀兰摇摇头道,“还是不要了。”
“你又不是贫寒人家,不拘使两个人,要迁徙时抬走便是。况且总有府邸,我不信你们酋长也四处跑来着。”
秀兰方点头了。
双福和四喜便抬了筝出来,海塔瞪大眼睛问:“这是甚么?”
“筝,乐器。”
“挺好看的,你会?”
秀兰笑道:“不是很会,回去弹给你听。”
“好啊好啊!你弹的一定好听。”
那狗腿的模样,孟豫章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海塔力气极大,从腰上解下一根绳子往筝上圈了几圈,一只手便拎起来。另一只手牵着秀兰,声如洪钟的对玉娘道:“姑娘,我们回啦,明儿我还来吃芹菜!”
林贞等人笑成一团,海塔也跟着笑呵呵的走了。
秋闱虽过,然头一回就考中者十之无一。孟豫章不敢大意,玩了一天便回魏文明处苦读。李翠娘对着孟府来接林贞之人一脸忧愁的道:“我大姐姐病着不见起色哩。且叫姐儿守几天。病好了我们使人送过去。”
林贞本就是寄居,暂不归孟家管。她服侍母亲才是正道,孟家人无甚好说,只嘱咐了几句就走了,连玉娘并林贞的面都没见着。林贞欢快的在家等着秀兰。孟家的人前脚走,秀兰后脚便至。这回海塔带了随从,抗了两箱子礼物过来。
玉娘皱眉道:“这么破费作甚?你当我是亲姑娘就都带回去。可怜见儿的,你成亲我都没打发你。”
秀兰笑道:“我带的在我们那儿不值钱。”说着打开箱子,只见尽是皮草人参并珍珠。
玉娘拍了秀兰一下:“不当家花花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敢搬来!”
秀兰忙道:“真不值钱!他家不算甚,值钱的我也没有!你看看这这皮子,都是黄羊皮兔皮的。姑娘你莫笑我,再好的真没有。千里迢迢的,不方便带来。下回他猎着好貂皮狐狸皮,我再托人送来你们穿。这个赏丫头吧。”
“你自己留着穿便是,广宁就冷,北边儿岂不是更冷。你如何受的住?”
“嗳,我身体好着哩!”
海塔也道:“她老骗我,说京里有姑娘,她要来京里甩了我。我就没敢带太好的,省的她真跑了!早知道她骗我的,我就不带这么小的人参这么些破皮子了。我原想着这些到京城里换钱买绸子给她穿来着。她没良心!”
秀兰一脚踹过去:“你还会告状了!”
“我就会!看你以后骗人不骗人!”
林贞乐的不行了,这两口子!玉娘整个都不忍直视,秀兰怎底变得如此野蛮!有心说她,又怕伤了她——女真的小姐们一个个都如此,按汉人规矩说她,岂不是往她心上插刀子?她都叫亲娘卖了!论规矩,谁买便是谁的人,她可没脸教导。
两口子闹过一回,秀兰又对林贞道:“女真所产,除去牛羊马匹,便只有皮毛、布匹与珍珠。再有海东青你也使不上。我便带了一匣子珍珠来,算与你添妆吧。我们离的远,你成亲的时候,必不能来。今生还不知何时再能见上一眼,你见着这个就如同见着我一般。日后我再得了好东西,就去寻周叔叫他送来。你有好玩的,也放周叔那处,我使人去拿。横竖啊,只要与他做生意,他都是好人!”
前两句林贞听的伤感,后头又听得喜感。女真与汉人不同,的确有一股舒朗大气,见着秀兰有说有笑的,比以往都要开朗。与此时的人而言,秀兰至多算没心没肺,远嫁他乡便是苦命人。然而林贞毕竟见识多广,嫁到番邦也未必有想象中的苦寒。何况海塔出身不错,不会挨冻挨饿。少数民族生性豪爽,拿捏对了脾气,比嫁酸腐没骨头的文人还强。遂笑道:“珠子我留着,日后镶到凤冠上带!”
“好妹妹!我就知你大气!”秀兰道,“你不知这一路,我们也遇到不少官家娘子。动辄羞涩躲避。以往我还能忍,如今却不耐烦!我前世或是女真人也未可知!”
海塔一旁听的傻笑:“这一世就是!生生世世都是!”
林贞脑海里瞬间闪过前世里熟悉的词——忠犬!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秀兰被林贞笑的不好意思:“姑娘,你看她!”
“妹妹是好心。”玉娘看了半日,海塔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秀兰,心里也替秀兰高兴。女人家不懂甚国家大事打打杀杀,她只知道这个人疼她侄女、喜欢她侄女就是好的!她一生养了林贞不提,在她跟前最长的孩子便是秀兰。如今姐妹二人都有好归宿,她笑的无比安逸。还有甚比儿孙顺当更好的事呢?孩子好,便万事都好。
说完话,预备去外头逛。林贞见秀兰穿着女真人的衣裳便道:“你这一身招人眼,换一身衣裳吧。不然准逛不成。”
秀兰指着海塔道:“那他呢?”
海塔识趣:“我在你们后头跟着。”
玉娘道:“不好,没个男人陪着怎么去?”
“我们坐车去铺子里看便是,街上也无甚好货。”林贞道,“丹旭在家么?”
“他驾车?也罢。你们早些回来吧。别乱窜,休叫你婆家看见。”
“知道了。”
一时秀兰换了林贞的衣裳,姐们俩一齐乘车出门。京城繁华,恐只有江南敢与之比肩。秀兰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林贞带她来的地方都是精挑细选的,比她们那日乱窜更得法,秀兰买了无数的好东西,却并不曾买太多奢侈之物。又买了许多种子,谓之:“我买些菜种子去种来吃,那边苦寒,常闻南瓜是贱物,我先种一种。先前不熟,万事不敢妄动,可憋死我了。”
林贞笑道:“再生了儿子,就是太岁了!”
秀兰哈哈大笑:“我现在就是太岁!敢不听话,抽他!”
林贞道:“悠着点,再满就泼出来了。”
秀兰得意的笑。
二人狠逛了一日才往回走。秀兰坐在马车上道:“我们明天要预备回去,不然天冷了路上半冻不冻的不好走。我不去你婆家磕头了。朝廷和女真打打停停,这些年是太平,谁料后头呢?你也叫妹夫别与旁人说去。省的到时候连累你们。妹夫还要做官哩。”
“嗯。横竖日后我们联络,还走广宁。”
秀兰叹道:“真要打起来,你也别联络了,省的有事。你在京里不知道,女真很有几个刺头儿。”
林贞的历史又不是白学的,这一世虽与前世的历史略有不同,但大致相似。何况北方游牧一直威胁了中原整整几千年,有何不懂的呢?只得满心遗憾的叹口气:“果然还是嫁汉人好。”
秀兰笑道:“嫁谁不是嫁呢?姐妹们分开两处,一世不得见的不知凡几。你何必做此叹?我知你过的好,你知我过的好,便是不见也是欢喜的。好妹妹,我会好好的,生儿育女,把他们养大,寻门好亲,看着孙子孙女们长大,然后变成掉了牙的老太太。我不会卖我的女儿,我要她像明珠一般,活的张扬自在!你也好好的,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到时候我骑马来看你!”
林贞眼睛一酸:“姐姐,我舍不得你。”
秀兰含泪笑道:“舍不得我作甚?有妹夫陪你咧!贞娘莫哭,我们都莫哭。”
林贞点点头:“你一定要来看我。”
“我会来的。”秀兰道,“他欺负你,就告诉我。万一有事,你只管来找我。”
“你也是!”
秀兰伸手摸着林贞的脸:“来生再做好姐妹!”
“嗯。”
“下回我可轮到我做妹妹把姐姐比下去啦。”
林贞梗着嗓子说不出话,只得再点头:“嗯!”
“我们投生在一个家里,嫁两兄弟,一世不分开!”
林贞含泪点头:“嗯!”
秀兰用袖子一抹泪,潇洒转身挥手:“走了!”
“嗯!”
作者有话要说:姐妹情深,他们没有血缘,却真的感情很好。唯有真心换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