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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煌气呼呼地回到办公室里。干等着。
快到中午时分,听见吉普车回来,他就准备下楼坐车离开。刚要出门,就发现梁茂才哼着小曲儿,提着一包东西从自己的门口走过,去了安在涛的办公室。焦煌牙一咬,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
他这一声阴沉的冷哼,梁茂才似是也听到了,但他的脚步却是丝毫没停。
径自走到安在涛的办公室门口,虽然门敞着,但他还是恭谨地敲了敲门。安在涛正在伏案看材料,这些日子,党办和政府办联合搞出了一个新的工作纪律制度来,就送到了他的案头前,只需他签了字就可以以红头文件的形式下发执行了。
见是梁茂才,安在涛笑了笑,“进来吧,门又没关。”
对于这个梁茂才,安在涛从一开始就抱着“控制加使用”的原则。此人善于见风使舵,但却有一定水准的工作协调能力,如果能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大可以让他为自己工作,可如果一旦失去了控制,就必须要毫不犹豫地下手打压他。
梁茂才嘿嘿笑着走了进去,顺手就将安在涛的房门关紧,走上前去,将手里的一包东西放在了安在涛的桌子上,小声道,“安书记,这是一点川味的麻辣香肠,味道还不错,是我家小舅子出差回来带的,给了我一些,我拿来也给安书记尝尝鲜!”
安在涛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川菜呢?看来,梁主任是个有心人哦!行,搁那里吧,要是别的东西,我还真不能收你的,但这个麻辣香肠嘛,我就实在是忍不住诱惑哟!”
梁茂才见安在涛肯收下,自觉跟安书记的关系又拉近了一些,赶紧笑着将香肠放在了一边,又掏出自己的烟来给安在涛递上了一颗。
自打安在涛上回向他抛出了一个“可以进领导班子”的诱惑之后,梁茂才就对这个上了心。他这两天越想越兴奋:是啊,现在镇委镇政府领导班子才5个人,就像是小安书记说的。人手大大地不足嘛!其他的乡镇,哪一个班子不是七八个甚至十几个人?
论资历,自己参加工作十几年,在镇政府办主任这个位子上也已经干了七八年;论工作能力,自己侍候了好几届领导,服务水平有目共睹——自己也该被提拔了。梁茂才想起小安书记不仅是镇委书记,还是县委常委,如果他一心想要提拔自己,还能有什么问题?干个副镇长没有问题!
人就是这样,心里一旦有了某种“盼头”,工作就格外加劲,精神也格外“焕发”。这两天,梁茂才的老婆一直催促他赶紧给小安书记送送礼,趁热打铁,否则等小安书记忘了这茬,可就麻烦了!
但梁茂才却没有行动。如果是其他的领导,他或者早就下血本送礼送钱了;但他自打见到安在涛的第一天开始,就感觉这小安书记对于金钱利益的心思太淡太淡,更看重政绩和官声。再加上见安在涛自己有轿车开有中华烟抽,就更说明这不是一个喜欢钱的领导——因为人家本身就很有钱。
所以,梁茂才没有送。而是准备一点点地跟小安书记拉近关系。时不时送个茶叶、送个特产之类关心一下领导的生活,甚至他还想让自己的婆娘抽空来一趟,帮小安书记换洗一下衣服被褥。
平时勤走动,胜过临时抱佛脚。不能不说,这梁茂才是一个聪明人,人还是有几分头脑的。起码,对于安在涛的判断,还是基本对路的。如果他真要向安在涛行贿,肯定会吃“闭门羹”,这一点毫无疑问。
“安书记,您一个人在我们镇上……安书记,我家就在资河村,距离镇政府也就是100多米远,前两天我家婆娘还在一个劲地叨叨,说我这个做服务工作的不关心领导生活……以后请安书记到我们家里吃饭吧,虽然乡下人没有什么好吃的,但是自家做的小灶总是比食堂里的大锅饭强!”梁茂才试探着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讶然道,“安书记,看看都快中午12点了,我家里炖了自家养的土鸡,要不领导赏个脸到我家吃一顿饭?”
安在涛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望着梁茂才,慢慢点了点头,“也好,我就去你家里看看,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到同志们的家里坐坐。看看你们的家属!”
“走,走,安书记。”梁茂才顿时兴奋起来,不由有些眉飞色舞。
安在涛跟着梁茂才走出办公室门,见小路正在门口晾晒拖把,就随意一招手,“小路,走,跟我一起去梁主任家里吃鸡去!”
见安在涛叫上了小路,梁茂才心里微微有些不乐意,他本来想趁机再跟安在涛拉近一下关系,有外人在总是说话不方便。但既然安在涛已经叫了,他也没有办法。
小路现在是安在涛的秘书,虽然乡镇领导不可能像县里市里的领导一样配备专职跟班秘书,但安在涛却是县委常委,党委办安排一个秘书专门给安在涛服务也属于正常。小路见小安书记要出门,赶紧应了一声,跑了过来,顺手就从安在涛手里接过了他的黑色背包。
安在涛和梁茂才在前,小路跟在两人屁股后面。
下了楼,正好遇见党委办主任老路。老路见了安在涛,赶紧上前打了个招呼,“安书记。这是要出门吗?”
“呵呵,老路,我中午没饭吃,去梁主任家里混顿饭吃,你怎么样,要不一起去?”安在涛呵呵一笑,摆了摆手。
老路脸上笑着婉言谢绝,但心里却是冷笑起来,心道:你梁茂才真是一条见风使舵的狗奴才,现在看小安书记有背景有能量,就一门心思地围着小安书记转悠。你心里打什么心思,老子还不知道?
也难怪老路生气,他一个政府办主任,动不动就跑到这边来给镇委书记跑前跑后,摇尾巴献媚,这不是摆明了要跟他抢饭碗?
但说实话,老路的服务意识比起梁茂才来差得太远太远了。或者,这个在基层干了20年政工的老党办主任,心里压根就没有为领导服务的那根弦。当然,他可能也不愿意太过卑躬屈膝出卖尊严。
好在安在涛同意了让小路当他的秘书,这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对他老路工作的肯定。
站在一旁瞥见老路和梁茂才眼中碰撞出的某种“火花”,安在涛微微笑了一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之所以愿意接受梁茂才的“献媚”,是因为他想要通过梁茂才进一步将政府那边控制在自己手里,而为了不引起老路的“反弹”,他就又同意让小路跟着自己做秘书。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权力制衡艺术,没有一定之规。如果连这种基本的领导艺术都掌握不了,说明就不是一个做官的材料,建议还是趁早转行,否则在官场上会混得很压抑很凄凉。
在官场有两种状况比较痛苦。一种是没有背景没有靠山,长期得不到提拔,干几十年都是一个科员或者是小科长,只能郁郁而终到退休,压抑到能让人心理扭曲;还有一种是,本来前途无量的青年干部,因为不懂权力制衡之术,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争斗中渐渐败下阵来,或者受到方方面面的排挤,仕途升迁遭遇极大的障碍,处处被人掣肘——这样的官场生活非常憋屈和难受。
在安在涛的前世,他认识的滨海市委宣传部一个科长,85年参加工作,86年入党,87年就被提拔为理论教育科科长,前途本来一片光明;但就因为这人做事不够稳妥,一个小小的科室四五个人时不时起内讧互相倾轧,最后不仅搞得科室名声在机关里很臭很臭。就连这个科长本人也在领导眼里“臭”了起来。
一直到2009年安在涛去恒泰县挂职之前,他已经快要退休了,却还是宣传部机关一个科长。从理论教育科,到讲师团,又从讲师团到研究室,再从研究室到企业宣传科……宣传部机关的科室他都转了一个遍,但就是死活提拔不起来,成为宣传部机关里资历最老的一个科级干部。而与他同期同龄同一批被提拔的科长们,大多数都已经做到了县处级以上,甚至有几个走上了县区党委政府的主要领导岗位上,成为一方“诸侯”。
但此人不论文笔也好,理论水平也好,工作能力也罢,都在宣传部机关里是数得着的。在安在涛挂职之前,他曾经拖着安在涛喝了一顿酒。酒桌上,此人喝得酩酊大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叹息道,“老弟,我这一辈子已经完了……我之所以当了一辈子的大头兵,几十年都干着一个人人瞧不起的小科长,主要原因就是我没有学会‘玩人’……现在临退休了,倒是明白过来了,但是已经后悔莫及了……老弟,你记住哥哥的一句话,在官场上,玩人比做人重要,做人比做事重要,能力越强越要学会运用权力手腕,否则的话,根本就吃不开哟!”
这人的经历和遭遇,他的感慨和悲苦,他的压抑和憋屈,给安在涛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象。也就是从那时起,“玩人比做人重要,做人比做事更重要”的官场法则就深深地印刻进他的脑海中。当然,这句话也未必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但相对而言,除了有很大很深后台的人之外,普通官员在官场上混,如果能掌握这个基本的原则,应该是不会出太大的问题的。起码,升迁不利的原因不会出现在个人身上,也会少去很多无谓的障碍。
“安书记,我在食堂吃就成,您去吧——小路,跟着安书记出去,人一定要长眼色,机灵一点。”老路扫了小路一眼,这才匆匆上楼而去。
梁茂才的家在资河村,从镇政府大院侧面的这条小路走下去,百余米就到了。这是一个很是幽静的农家小院,迎面是一座绘有盛开牡丹图的影壁墙,走进去,天井里一尘不染,铺着那种空心砖,空心砖缝里还灌着细细的沙粒。天井的左侧是一口压水井,右侧是一盘石磨。
安在涛有些好奇地走过来摸了摸石磨,笑道,“梁主任家里真是拾掇得很干净很利索,看得出来嫂子是一个很贤惠的家庭主妇啊!”
梁茂才嘿嘿一笑,“安书记过奖了——寒翠,安书记来了,还不赶紧出来!”
一旁的厨屋里,梁茂才的老婆寒翠腰间扎着围裙走了出来,这女人也就是三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妩媚笑容款款,颇有几分风韵,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女人很干净利索。从她的穿着气质就看的出来,虽然很朴素,但却很整洁,头发简单地扎起来,脸上不施脂粉却看起来清爽怡人。
寒翠笑着,“安书记来了,安书记请进屋坐吧,老梁,我还有几个菜要炒,你先带安书记进屋坐着,茶我已经泡好了!”
……
……
看得出来,梁茂才的老婆寒翠已经事先为这顿饭准备了很长时间,不仅专门杀了一只鸡,还炒了好几个菜,炸了一盆花生米,弄了两盘小咸菜,熬了一锅小米粥,有肉有菜非常丰盛,在这资河镇上的农家里,这算是很奢侈的饭食了。
她做的菜虽然没有什么“品相”可言,但吃上去味道非常可口。安在涛一边喝着清淡的鸡汤,一边赞不绝口。
“老梁啊,你可真是有福气啊,嫂子这么贤惠——哦,对了,你有个儿子吧,今年多大了?”
梁茂才一听小安书记又将“梁主任”换成了老梁,心里就很高兴,瞥了一眼坐在一边低头含笑不语的老婆一眼,“安书记,嗯,我有个儿子,今年十三岁,正好上初一,在镇上的联中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