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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涛就知道,杜庚根本就不是想要跟他一起吃饭。而是继续想要继续趁机再“敲打敲打”他,让他抓紧——至于抓紧做什么……那就是杜庚心里的事情了,安在涛目前还没有真正看透。只是他觉得,这事情绝非是外表看起来这么简单。
果然——
杜庚在车里跟安在涛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半天,见安在涛只是微笑不语,脸色就不怎么好看,渐渐也变得沉默下来。两人这一沉默,车厢里的气氛就很压抑。
安在涛眼见杜庚的车已经在城区里转了两圈,不由笑了笑,主动提出了“去意”:“老领导,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别的事情……这样,我看老领导工作也很忙,要不我改天再请老领导吃个饭?”
杜庚淡淡一笑,摆了摆手,“停下车。”
奥迪车靠在路边停下,杜庚跟安在涛一起下了车,站在路边叹了口气道,“小安啊,我跟你说的事情可是非常重要,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嗯,这边你不要担心。我会尽量地拖一拖……”
安在涛心里撇了撇嘴,但嘴上却微微有意带出了某种狐疑,压低声音道,“老领导,我爸爸真的会有事?您给我交个实底!”
“小安啊,从我本人而言,我是坚决不相信老夏同志会犯错误的。但是你也知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或者,老夏也是一时糊涂。这不要紧……这年头,有谁是干干净净的?我担心的是,有人在背后恶意推波助澜,试图把水搅浑——还有啊,小安,你该明白,老夏当初起来是省委肖书记垫的话,如果……如果那些人没有掌握确凿的铁证,没有上头的支持,他们怎么敢这样做?”杜庚又是叹息一声,“所以,小安,我们不能大意,要小心谨慎地处理这件事!”
“呵呵,老领导,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他们早就跟省纪委通过气了吧?您在滨海这边拖的意义似乎不大了。”安在涛嘴角抽动了一下。
“那个你不用担心,省里自然有我来想办法。”杜庚摆了摆手,“好了。你抓紧吧!”
杜庚说完就上了车,黑色的奥迪飞驰而去。安在涛站在那里,抬头仰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幕,突然冷笑了起来:似乎,似乎这杜庚是想拿自己当棋子吧,哼,老子绝不会当这受人摆布的棋子!
他打车重新回到市委机关大院,开上了自己的车。正要发动车,突然发现宋亮匆匆从小常委楼上下来,钻进了一辆黑色轿车里。
安在涛心头一动,慢慢就跟了上去。宋亮的车出了机关大院,在公园附近停了下来,然后宋亮就下了车,慢慢踱步进了公园。安在涛慢慢也将车停在公园门口,下车悄然跟了过去。
淡淡的夜幕中,他看见宋亮在公园的小径中转了一圈,然后看左右无人就站在了公园中设立的一部 IC卡公用电话机前,开始打电话。
安在涛咬了咬牙,立即迅速掏出手机将手机铃声调到了震动上,然后拿着手机向远处小跑而去,刚刚躲避到公园附属儿童乐园的边上。手里的手机就剧烈地震动起来。
他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口气,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再次传来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低沉的磁性男低音,“牛刀吧……”
安在涛心里冷哼了一声,果然是他——宋亮!那个曾经给他打匿名电话的神秘人!当初,安在涛在晨报时候,这个神秘人曾经打过好几次电话找过他,后来还给他寄了两包某人的贪腐证据。
在滨海晨报的时候,他还没有觉出什么,但自打到了市委机关给杜庚当了秘书后,安在涛一直觉得这个人的声音似曾相识,那一次无意中听到宋亮压低声音有些变调的打电话,他就隐隐猜出此人或者就是宋亮。
但一直都没有证据,这一回,是确认无疑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伪装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他为什么要提供某人的犯罪证据给自己?他既然掌握了某人的犯罪证据,为什么不给杜庚?这难道不是杜庚所需要的东西吗?
安在涛的心念电闪。
“喂,我是牛刀,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牛刀,我时间有限,不跟你闲扯了——现在你岳父已经被人逼到了绝境上……这个时候,我提供给你的证据就是最好的反击,你……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好了,我挂了。”
安在涛冷笑着扣掉手机,蹲在了儿童乐园的墙角下,望着宋亮行色匆匆地走出公园,钻进车里离去,才慢慢站起身来。狠狠地一脚踢飞脚下的一块小石子。小石子在空中发出哧地一声,飞扬起来划起一道圆弧,落入不远处的人工湖里,荡起一圈涟漪,旋即沉没了下去。
……
……
安在涛离开公园直接去了夏家。他嘱咐了石青几句,要她不要紧张,不要打电话跟晓雪说这事。在夏家吃了一碗石青做的肉丝面,他离开夏家,就站在马路边上,用公用电话拨通了杜庚司机的手机。
杜庚的司机刚刚接起电话来,就听电话里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声音很急促,没有给他留什么思考的时间,“我找夏副市长。”
“夏市长在景区的餐厅吃饭呢……”杜庚的司机下意识地答了一句,然后猛然就醒悟过来,低低道,“你是谁?”
但电话里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月光如华,街上车水马龙,闪亮的霓虹灯从马路的那头次第辉映过来,闷热的风吹拂而过,让人有些心烦意乱。歇斯底里的蝉鸣唱着,安在涛开车穿梭在车流中,一直向郊区的方向驶去。
现在。他已经基本上弄清楚了一个大概。第一,夏天农即没有出“危险”,也没有被双规,而是自己主动躲了起来……第二,这起事件有两个幕后推手,一个是自以为是、也可以视为是最后疯狂的市长蒙虎,另一个则是市委书记杜庚!
这是一场紧锣密鼓展开的最后的斗争,最后的博弈。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虽然蒙虎看上去占尽优势和先机,但其实已经落入了杜庚精心编织的圈套中。
虽然安在涛并不清楚其中的具体细节如何,但基本上也有了自己的判断——而事实真相。也基本与他的判断相差不远。
安在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一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杜庚!打得好一个如意算盘!
杜庚不愿意正面跟蒙虎冲撞,自然是想要回避蒙虎身后的李副省长,不肯直接得罪省里的领导。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布局,一开始就将安在涛列为了这场终极博弈中的一枚棋子。他猜到安在涛省里有背景,而且很可能是极深的背景——夏天农的事情得到省委肖书记的亲自关照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因此,他就有意安排宋亮将蒙虎犯罪的证据秘密交给安在涛。
本来,他是想借安在涛的手将这些证据交到省里领导的手上,直接对蒙虎展开致命一击。他也曾经想过派人匿名举报,但是匿名举报的话,这些证据很有可能会被蒙虎的后台给压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安在涛却迟迟没有“动静”。这让杜庚有些郁闷,故而,他又精心设计了这么一场局,将蒙虎和高大山甚至是蒙虎省里的后台也圈了进来。他煞费苦心的营造出夏天农被双规的气氛,还派人安排夏天农外出“躲藏”了起来——其真正用意,无非就是“刺激”安在涛,想让安在涛沉不住气,动用身后的关系然后直接向蒙虎“宣战”。
这是杜庚打的如意算盘。可惜,安在涛并不是一个好冲动的年轻人,他前世今生的阅历和人生经验加起来,比他杜庚也差不了多少。
他怎么会甘当杜庚的棋子?
安在涛现在担心的问题有二:第一,夏天农的秘书张凤阳被市纪委双规,这究竟是蒙虎的“暗算”还是杜庚的“设计”?第二,杜庚将自己当成了棋子,那么,夏天农呢?夏天农会不会也是他操盘中的一枚棋子?
如果张凤阳的被双规和指证夏天农,不是杜庚的安排而是蒙虎的暗算,那么最后的局面就未必是杜庚所能绝对控制住的。这样一来,夏天农就存在一定的风险。而另一方面,倘若夏天农在无意中被杜庚操控,沦为棋子而不自知,那事情也就危险了。
安在涛心念百转,在沉沉的夜幕中将车开进了本市石油化工厂的宿舍区,在一座米黄色的四层小楼前停下。下了车,望着三单元四楼东户那若隐若现的灯光。他默然良久,还是上了楼去。这,便是张凤阳的家,他的妻子马玉莲是滨海石油化工厂的一个中层干部。
张凤阳是石油化工厂的子弟,大学毕业后进入机关工作。他的家人,包括他的父母和一个姐姐,都在石油化工厂工作,家也都在这个小区里。
关于张凤阳的情况,不仅仅是宋亮的“提供”,还有安在涛让路兵下午查的结果。路兵比宋亮查得更仔细,他连张凤阳妻子马玉莲的家庭情况也搞得一清二楚。相比于宋亮,安在涛更关注马玉莲的情况。毕竟,现在张凤阳的人被纪委控制,现在主要的是马玉莲——想要从马玉莲这里获得些什么,自然要更关注一下她的情况。
走在楼道里昏暗的灯下,安在涛的脚步放得很轻很轻。
而就在他来之前,也就是在傍晚时分,马玉莲接到了一个从省里打来的电话。是她的弟弟,省委机关事务管理局的一个小科员马龙升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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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山风景区,山顶宾馆。
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究竟是谁打来的?是谁?……会不会……杜庚的司机老赵挂掉电话,犹豫良久,心头始终都不能平静下来。他有心想要给杜庚打一个电话汇报一下,突然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但是——如果……
他焦躁地挠了挠头,烦躁地跺了跺脚,暗暗为杜庚交给自己的这项任务感到郁闷。好端端地,他就被杜庚一个电话给支到老虎山风景区里来,而且还是送夏天农来。市委书记派车送常务副市长,这已经够诡异的了,但更诡异的是,杜庚竟然让他陪着夏天农留在老虎山风景区住几天。
免费休假自然是好事,但是这事儿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一个堂堂的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突然“隐居”在了老虎山里,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他背着夏天农偷偷往滨海打了一个电话,得知了滨海现在的情况,心头巨震。
他跟随杜庚多年,在机关上混了很多年,政治斗争之复杂、之诡谲、之残酷,他是心知肚明。他隐隐猜出了杜庚的心思,但却不敢确定,更不敢再问什么、说什么。就在他准备关掉手机的时候,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个电话。
老赵探出头来,听见了隔壁房间里的电视响声。他慢慢地走了进去,见夏天农正躺在床上,神色平静津津有味地看着一部电视剧。
“夏市长。”
“哦,老赵,来,来一起看,这电视剧真是不错,挺好。”夏天农摆了摆手,笑吟吟地。见老赵神色有些不属,不由讶然道,“嗯?有事要跟我谈?”
老赵叹了口气,突然深深地望着夏天农,“夏市长,刚才我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电话,他问了您一句,然后还没有等我回话就突然挂掉了!”
夏天农眉梢一跳,手里的遥控器慢慢放在枕头边上,淡淡道,“哦,是滨海的电话吗?”
“嗯。”
“不要管他,你去睡吧,沉住气,明天你陪我去那东山头上去转一转,那边的景色不错,嗯,明天中午我们就在那里吃中午饭,晚上再回来。”夏天农呵呵一笑,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等老赵走后,夏天农的脸色旋即阴沉下来。一把将手里的手机抓起来,想要开机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