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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任总裁判的还是温州府名宿何大成,老头年岁大了,这些年很少与人对弈,能受邀担任棋王大赛总裁判自是十分激动。他见时辰差不多了,缓慢地走到正中的方位坐下后,面色凝重,环视四周,张开缺牙漏风的嘴,缓缓道:“决赛首局,现在开始!”
四周一片寂静!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盯住正中桌前的两位棋手。
程汝亮深呼吸一口气,探手抓起几颗棋子放到棋盘上,猜先。
周墨白古灵精怪地眨眨眼睛,抓起棋子来,握在掌心之中像骰子一样捂住吹了口气,往棋盘上一掷,口中喝一声“开”,只见棋盘上咕噜咕噜滚动两颗棋子,猜双。
这般顽皮,围观众人忍不住一阵窃笑,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堂堂“江南棋王”决赛首局,被周墨白这一招平添了一丝喜剧色彩。
程汝亮强忍怒气,伸出两根指头数了数盘上棋子,正好是双数,周墨白执白先行。
只见周墨白得意洋洋地将白棋拉到自己手边,深呼吸一口气,抓起一颗棋子,高高举起,凝神聚力,待小脸憋得微红后,“嘿”的一声,将棋子重重砸在棋盘左上角四五位。
“咦?”
不只是程汝亮,包括在座的众多名手均发出疑惑声。
古代围棋实行座子制度,下棋前要现在棋盘上四角星位摆放两颗黑子两颗白子,对弈开始,先手白棋一般都是挂角或者分投,然后徐徐拉开厮杀的序幕。
白棋第一手棋竟然是在紧挨着黑棋星位的棋子边上下了一手,围棋上叫做“碰”。
通常这种手段只是厮杀或打入时才使用,断不会开局就来这么一手,周墨白不按常理出招,简直太欺负人了!
程汝亮对着这手棋左看右看,抬起头来,眼珠子都红了,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到底会不会下棋,有这样一开始就碰过来的吗?”
周墨白一副无辜的样子,据理力争道:“这不就有了吗?碰过来有什么不对吗?有什么规矩规定我不能碰?”
这强词夺理倒也不好反驳,围棋棋盘上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确实没有规定棋子必须要下在哪里。
即便白棋顽皮地在棋盘上摆一路五子棋,严格来说,也没有违反围棋规则。
程汝亮再次双手挠头,抓狂了半晌,无助地看看四周众多弈林名手,众人均是一脸同情的神色,嘴角挂着一丝强忍住的笑意。
他喟然长叹一声,眼中泪光闪烁,迟疑半晌,终于拈起黑棋应了一手扳。
接着周墨白想都不想就回应了一手,很果断地扭断。
围棋盘上估计千百年来第一次出现这种奇异的开局,还未布局,黑白双方就在星位上形成一个“扭十字”的形状,连定式都不用就直接展开了贴身厮杀。
这种开局犹如一个不会打架的人,遇上武林高手,什么招数都不讲究,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扑上去就黏在一起,手缠脚绕,死缠烂打,偏偏你还扯都扯不掉。
程汝亮神色狰狞,一边痛苦地应对棋盘之上的局势,一边在心底恶毒地表达对周墨白直系女性亲属的亲近之情。
被狗咬是一种痛苦,可还不得不俯下身去和狗展开对咬,就更是痛上加痛,简称好痛!
不过好在开局数十字后,棋局形势很快就逐渐明朗起来,白棋的一条大龙在厮杀中被黑棋紧紧围追堵截,左右翻腾半天,也没做出两只活眼来,形势岌岌可危。
双方再应对十余子之后,白棋愈发危险,一只活眼也没做出来,看样子颇有魂归九天的征兆。
周墨白气势汹汹厮杀了半天,回过头来才猛然看清大龙没活,不由“哎哟”一声,凝神盯住期盼,足足看了半晌,脸上逐渐露出悲伤的神情,抬头看看程汝亮,小心问道:“我这棋是不是没救了?”
程汝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首局之战不过半柱香时分,双方对局仅八十余手棋,程汝亮中盘屠龙,大胜周墨白,暂时领先。
……………………
消息传出,县衙大门外,再次涌起喧哗浪潮,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不少押中周墨白中盘认输的赢了银子,兀自后海为何不多押点银子,更多的人赌押周墨白数子计算胜负的就输了银子,忍不住在衙门门口顿足唾骂。
投注桌前,徐邦瑞捶胸顿足,一脸悲愤地仰天长叹:“怎么可能,师父怎么可能会输?天不佑我啊!”
五百两银子,在永嘉县城里差不多可以买一座小院落了。
弹指一挥间,这座小院落便改姓了!
衙役和四周的闲人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国人向来不乏阿Q精神之人,看到别人输银子,即使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但总是一件很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小弟,不可泄气!”徐梓萱道。
“对,师父说过输了不可怕,失败乃成功他娘的!”徐邦瑞咬咬牙,一双小拳头握紧在胸前,脸上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倔强表情。
“再来!”徐邦瑞又一挥手,手下的侍卫再次捧出一大包银子。
“公子这次赌押谁人胜出?”衙役小心翼翼问道。
“再押五百两,还赌我师父周墨白胜出!”徐邦瑞看起来有些面目狰狞,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
“别怕,周公子一定还有机会赢!”徐梓萱说罢,一双美目悠悠望向内厅方向。
周墨白如果在场,一定会大加夸赞,整个剧场的气氛节奏控制得都很好,姐弟俩的演出可谓高潮迭起。徐邦瑞表现赌押失败之后的情绪表现可圈可点,奋起再博一把的嘴脸刻画张弛有度,特别是徐梓萱最后悠悠一望,将姐弟俩对未来的胜利充满了期待又暗含担忧的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
可以定论,徐家姐弟绝对具备龙套演员的基本素质。
……………………
下午午时,骄阳高照,县衙里的众多参天大树挡住了阳光,内厅里一片清凉。
决赛第二局如期举行,程汝亮和周墨白再次坐到棋盘两侧,双方目光一碰,程汝亮鼻中哼了一个重重的鼻音。
这次周墨白老实了许多,不再用一些八卦的问题来纠缠程汝亮。
不过,似乎也并不老实。
只见周墨白坐立不安地扭来扭去,忽而将手中的折扇打开又合上,再打开再合上,忽而又将黄花梨棋盒的盖子揭开,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将盒中棋子抓了一把噼里啪啦放到盖子上,又噼里啪啦装回棋盒中。
“跳梁小丑,不过是些盘外招罢了!”程汝亮呲之以鼻,“有种你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脱袜子挠脚丫!”
周墨白友好地冲他笑笑,一双手在桌子底下捣鼓半天,一只毛茸茸的家伙被拿到方桌上面,尖耳朵,大尾巴,小眼睛滴流滴流直转,两只小爪子捧着几颗花生,嘟囊着腮帮子吃得正欢。
居然是一只小松鼠!
“混账……”程汝亮头皮一阵发麻,起身跳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程先生别激动!”周墨白耐心地解释,“这是我的吉祥物,”
“天呐!”程汝亮双手挠头,再次频临崩溃。
“安静!”何大成漏风的声音响起,“各位,决赛第二局,现在开始!”
周墨白得意地向四周见证的众人挥手示意,将小松鼠放到桌子底下去,程汝亮嘴唇哆嗦,显然气得不轻。
“竖子……”程汝亮恨恨的半天接不下去,只觉得周墨白之可恶,简直是无言以对,罄竹难书。
按照轮流先手的规矩,本局轮到程汝亮先手执白,他恼怒地端起旁边的茶盏儿来,饮了一口香茗,勉强压下心中怒火,定定心神,右手探出,拈起一枚棋子,气势如虹地落在右上三六位,先手小飞挂角。
堂堂正正的一手棋,充分显示了陈汝亮的围棋素养!
围棋,从来不是程咬金的三板斧!
周墨白想抓白菜一样,抓起一颗黑子,想也不想,愣头愣脑地在黑棋刚下那一子的外侧,三七位之处落下一子,从外面靠住白棋挂角的那颗棋子。
又是一手“碰”!
这手棋是若干年后韩国棋手曾经一度流行的激烈下法。在千百年前的大明王朝,虽然注重厮杀,但毕竟还讲究棋形,何曾见过这种近乎无赖的下法。
这种短兵相接的棋形是围棋中最直接最激烈的手段,双方没有回旋余地,除非脱先,否则只有拗断厮杀。
“你……”程汝亮再次勃然大怒,这厮上午也碰,下午也碰,这围棋怎么在他手里就只剩下死缠烂打了,好好的风雅对弈被弄得跟泼皮无赖打架一般。
周墨白既不讲究布局,也不讲究余味的方式,让号称新安第一高手的程汝亮恨不能起身挥袖,愤然离去。
但“江南棋王”的称号太过诱人,程汝亮不得不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他仰天长叹一口气,再次在心里问候了周墨白诸多直系女性亲属一番之后,拈子应了一手扳。
双方从序盘起就纠缠不清,包围与反包围,追杀与被追杀,黑白双方一直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从边角杀到中腹,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这次周墨白总算勉力支撑下来,没有中盘崩溃,但程汝亮的白棋一直稳稳把持着上风,衙门里观战的衙役不时向外面围观的人群传播内厅决赛棋局的最新消息。
“对局中盘定型了,黑棋盘面领先十余子。”
“官子阶段黑棋应对无误,领先形势继续保持。”
“棋局基本结束,白棋看来无力回天了!”
“……”
押赌周墨白中盘推枰的人一阵哀叹,看样子周墨白还能坚持到棋局结束,意味着他们投注的银子又输掉了!
棋局渐至尾声,形势逐步明朗,程汝亮领先的优势不可动摇,他的心里渐渐踏实起来,一点一点转化为一种兴奋,而且越来越强烈。
程汝亮的嘴角挂起一丝微笑,他觉得这盘棋应该已经拿下了,眼前仿佛已经看见胜利的曙光在眼前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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