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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过,周氏又让丫鬟们给他梳头换衣服。
她亲自在旁指点,一番打扮下来,虎子果真看起来比方才帅气几分。
这时,两个小厮抬了一个箱子进来,箱子太重,憋的他们面红耳赤。
虎子见状,爽朗一笑,上前跟端盘子似的轻松将箱子拿起来放在了桌上。
一旁的小丫鬟们都看的唏嘘不已,一个个都红了小脸。
虎子冲周氏憨厚一笑。“我知道这次能回来,都亏了嫂嫂和周老爷帮忙,所以特地带了些边关得的好东西给嫂嫂。”
周氏好奇的上前,虎子打开箱子,一股腥臭味冲的周氏退了几步。
屋子里的人都捂住了鼻子,只有虎子开心的一一介绍。“这是虎皮,能做榻上铺的毯子,这是狐皮,做个大氅挺暖和的,这是几个熊掌,很补身子!”
虎子说完,回头看见众人皆一副快吐了的表情,这才意识到现在一屋子的女人,恐怕是不太能闻这样的味道,忙叩上箱盖,尴尬的笑着。
周氏见他这么木讷,好笑道:“你好歹让他们拿去做好了再拿来啊,这还沾着血呢就一股脑的装在箱子里带来了。”
这时,春梅说可以传饭了,周氏道:“不如换个屋子吃吧,这里都是血腥味儿,你怕是吃不下去的。”
“没事儿!”虎子摆手道:“我们天天在死人堆儿里吃东西,这算得什么!”
丫鬟们听的又泛起恶心来,周氏无奈笑道:“傻弟弟,往日在死人堆儿里吃饭那是不得已,现在既有的是去处,何必非要凑合呢,来我屋里罢。”
虎子心里一暖,面色微红,也不再推脱,由周氏引着往她房里去。
虎子温厚乖顺,周氏心里忍不住的拿他当弟弟疼爱,又是盛汤又是布菜。
吃过饭,周氏又细细问了虎子爱吃的东西和口味,命春梅都记下来告诉厨房,随即又叫来春花给他量身段,准备做些新衣裳给他。
忙活了半天,周氏才想起问道:“也不知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虎子道:“过了上元就回京。”
周氏愣了一下。“这么急?”
虎子叹道:“正月底要整军出发,原先统领大人是不放我回来的,只因老爷特地写了书信去求,这才给了我半个月的假。”
周氏急道:“这战事不已停了吗,怎么还要去?”
虎子摇头。“哪里是停了,不过是入了冬,天气冷不说,边塞见天儿的下大雪,两边儿都打的艰难,白白对峙着也没甚意思,就暂且退兵了。”
周氏担忧道:“那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倘或再打个十年八年的,你岂不是十年八年的都回不来了?”
虎子苦笑。“这边关将士哪个不盼着三五天就打完,可这次辽贼是铁了心的穷追猛打,我们一刻都松懈不得,十年八年能打完都算好的,只怕打不完,更怕打不赢。”
周氏愁容满面。“倒不知那边儿局势这样险峻。”
虎子低眉,神色忽有些落寞。“不过半年的功夫,死了十几万人有余,大将军一味报喜,京里亦不当回事,那边儿是尸横遍野,这里是酒池肉林,看的人心里怪不是滋味儿。”
虎子的话让周氏不禁想起了父亲当日所言。
他说皇帝昏庸,朝纲紊乱,世情衰败乃是大势所趋,非人之力所能及。
周老爷虽古板,却是个深谋远虑之人,他放下京中荣华富贵跑到穷乡僻壤安身立业,岂不正是堪破了大周大势已去,因而才去谋求个平安吗?
想到这里,周氏不禁道:“不如,你辞了官儿,回来罢,不要再去了。”
虎子骤然凝眉。“不去?!不去我那万千战死兄弟的大仇谁来报?!百姓的安居乐业谁来保?我纵是战死在那里,也绝不会做个逃兵!”
周氏仍道:“你去了,倘或仇没报成,自己再战死该如何?百姓的安居乐业什么时候缺了你一个人便成不了了?你只想着自己不做逃兵,你可曾想过倘或你战死的话……”
说的这里,周氏目光闪烁了一下,道:“倘或你战死……阿娇怎么办?温良怎么办?念忠丢下这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连你也要丢下她们?!”
周氏的话音刚落,板凳便在门口请示,说江善德叫虎子过去。
周氏回过神,自知失态,别开脸不再多言。
虎子几番欲言又止,却也没说出什么,只好转身先去见江善德。
虎子离开后,张大娘进来问及虎子住处该如何安排,安排多少人过去侍奉等话。
周氏看到张大娘,这才想起这些日子都忙了些乱七八糟的事,真正该料理的事、该料理的人反倒抛在脑后了。
张大娘自齐煜成婚后就甚少在周氏面前露面,大多只让丫鬟们传话。
周氏知道张大娘是故意躲着她,怕她找个由头撵了她出去。
这次虎子身份不同,事关重要,她也不得不亲自露面。
周氏微笑着道:“有些日子没见张大娘了。”
张大娘干笑了几声,周氏道:“这些日子也是忙昏了头,好多事情都没来得及料理,既然今儿张大娘得空来了,那我们就说道说道。”
张大娘忙颔首。“奶奶请吩咐。”
周氏轻笑。“虽说这家里的事儿是我管着,可我也就只说句话儿,事无巨细的都凭着张大娘来安排。这家里有多少人口,多少丫头,多少小厮,都分别是干什么的,每月俸例多少,我一应不知,别说这些,纵然是我这院子里的,我也甚少能叫出名字,实在是我的失职。”
张大娘急道:“奶奶这是哪里的话,奶奶原是操心大事的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交代给老奴便是,奶奶有什么吩咐,只一句话,老奴定办的妥帖。”
周氏赞同。“那是自然,张大娘的妥帖我是见识过的。”
张大娘被噎的一顿,周氏继续道:“只是我既管了这个家,就不能这样躲懒凑合着,事无巨细的我管不管是一回事,心里总要明白才是。”
张大娘连连点头。“奶奶说的是。”
周氏低眉。“马上就到年关,有几件事因这些日子忙碌便耽搁下来了,我想着今日说一说,年前都料理清楚了,也好过个顺心的年。”
张大娘心里猜度周氏说的是什么事,也没应声,只静静听候。
周氏轻拂衣袖。“旁的不说,先说眼前的事,这前些日子钱姨娘去闹凤姨娘的事儿想必你也知道,我听说钱姨娘院子里的人嚣张的很,一个个都土匪强盗似的。也不知这都是哪儿买来的,是谁采买的?”
张大娘忙道:“这事儿本托付了王福,只是钱姨娘软磨硬泡,非要让自己身边儿的丫头绿萍去采买,王管家不好把银子交给她,只让她拿了单子来,他去掏钱接人。后来奴婢听说,这钱姨娘院里的奴才原都是钱家转卖过来的。”
周氏点头。“这事儿我心里也有数了,我还犯疑呢,这新买的丫鬟小厮哪儿就这么大的胆子了,才进来几日就敢去闹有着身子的姨娘。”
张大娘谄媚道:“奶奶睿智。”
周氏道:“既都是钱家的人,我也不好随便发卖了,改日你把他们都送回去,亲自交到吴夫人的手里,也不用多说,她自然明白。”
张大娘本是齐家的人,见周氏这样不给钱家脸面,心里乐开了花,连连应声。
周氏沉默片刻,道:“再说前段日子编排我和老爷的那桩事罢,虽说已处置了王大娘,可王大娘不过是罪魁祸首,这件事儿功劳最大的,还是那些不知好歹,私底下风言风语传主子坏话的人了。此事闹的风风雨雨,张大娘却不理不睬,难免也有过错。”
张大娘心底一沉,跪倒在地。“求奶奶开恩,这家里这么多丫鬟小厮,一人一张嘴,老奴哪儿管的过来,纵是呵斥了他们,他们不听,老奴也是没办法啊!”
周氏连连点头。“我也是觉着,张大娘兴许是年纪大了,管不来这么多的奴才下人,所以我想着给张大娘安排个闲职,也好过整日劳心费力还不落好儿。”
张大娘急的要辩解,周氏已开口道:“正巧,钱姨娘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身边儿一时没个得力的人,你就去伺候钱姨娘罢,顺便采买些新人带过去□□□□。”
张大娘闻言心都凉了一半,暗骂周氏阴损。
明知道她是齐家的人,偏让她去侍奉钱姨娘,这坐山观虎斗的算盘打的真叫好。
见张大娘不说话,周氏狠狠道:“还有那些狗奴才!从那老货那里随便听个什么浑话都要乱传,随随便便的就敢编排老爷,硬是气病了太太!凭他们这样的狼心狗肺,日后还指不定怎么败坏江家的名声呢!”
张大娘本没死心,想着即便自己去了钱姨娘那里,还能指望着以前的旧人儿们打听些内院的事情,谁料周氏这又打算料理以前的下人们,忙求饶道:“少奶奶,使不得!她们都是这里的老人儿了,发卖不得阿!何况他们是衙门的人,原也不是江家的人……”
周氏冷笑。“我是发卖不了他们,我买他们还不成么?把他们买成江家的人,我便能发落了罢?”
张大娘一怔,心如死灰。“不知奶奶要怎么发落他们?”
周氏似笑非笑道:“他们既害死了太太,就该有他们的报应!”
周氏点到为止,不再多言,张大娘跌坐在地,亦是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