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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曼虽然抛头露面的日子不少,但一则身份贵重,二则顶着个天煞孤星的名声,一众勋臣以及官宦子弟从来就没人碰她半个指头,不过是将她作为一个花瓶观赏而已,猛的被胡万里拉住手,她下意识的反应便想甩开,却是没有甩掉,待听的他这番话,满腹的委屈立时就化成两行清泪。
见她突然流泪,胡万里不由有些手足无措,忙摸出手帕递过去道:“好端端的,怎的就哭了,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不让我随行,就是欺负我。”徐清曼说着转过身来,仰脸看着他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哄我开心?”
看着一张梨花带雨,粉妆玉琢的脸庞,话语又是如此暧昧,胡万里不由心里一荡,手法熟练的挑起她的精致下巴,用手帕轻轻为她擦拭泪水,柔声道:“自然是真的,江湖术士纵有高人亦不会靠看相为生,清曼怎会轻信术士之言。”
徐清曼被他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一颗心砰砰直跳,羞的连耳根都红了,眼见他低下头来,忙双手推开他,娇羞的道:“舱门开着呢……胡万里不由一笑,忙收住心神,这丫头看来对他也有意,这就更不能携她同行了,否则路上非出事不可,以这丫头的身份,可不能吃完了嘴一抹不认账,而娶一个勋臣子女,势必影响他的仕途,微一沉吟,他便道:“咱们分头去杭州,清曼在杭州等我,如何?”
经这一搅合,徐清曼也意识到一路同行怕是不妥。脸红红的看了他一眼,才道:“清波门外,西湖边有家‘三塔客栈’,环境优雅洁净。”匆匆说完,她便逃也似的出了舱房。
宁波乃大明东南的海上门户,不仅是整个江南最为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也是大明和日本勘合海贸唯一的指定港口,大明三大市舶司——安远市舶司便设在宁波,说起来,宁波之名,还是明太祖朱元璋所取,取‘海定则波宁’之义。
自嘉靖二年爆发‘争贡之役’之后,大明裁撤了安远市舶司,断绝了与日本的勘合海贸,并且厉行海禁。宁波也就随着衰落下来,不复之前的繁华,前段时间,胡万里奏请开海,在朝廷引起广泛的争议,着实让宁波的士绅商贾振奋了一把,不过,随着张璁的致仕。开海之事也不了了之,这让宁波的士绅商贾大为失望。
张璁三度复出。再为首辅的消息传出,宁波的官绅士民再次兴奋起来,纷纷猜测着,朝廷会否再次引发开海的争议,有争议就有希望,总比毫无动静强。况且上次争议开海,朝中几个阁老和不少部院大臣都是持支持开海的态度,若能再议开海,还是有希望的,当下就有激进的士绅提议。推举几个德高望重的士绅在恭迎张阁老之时,恳祈张阁老再提开海之事。
朝廷开海,或者是恢复与日本勘合海贸,最为受益的就是宁波当地的士绅商贾,关系到自身的利益,众人自然踊跃,这提议一出来,就得到不少人的赞同,纷纷奔走联络,整个宁波城里上上下下都在议论着这事。
天近黄昏,在城门即将关闭之时,胡万里一行匆匆进了宁波城,一进城,立刻便围上来十几个举着幌子的客栈伙计,操着一口夹杂着宁波方言的官话杂乱的嚷嚷着拉客。
“老客,陈家老店,清洁整齐,闹中取静。”
“住咱们王记客栈,前店后院,诸事方便。”
“咱店,所有家俬被褥一色新的——沈家客栈。”
“宁波哪还有新开的客栈,别听他的,住咱们张家客栈,百年老店,响当当的招牌……听着一片嚷嚷声,看着高举着的幌子,胡万里不由大为踌躇,正难以选择之时,却见一个伙计举着一张上写着‘海晏客栈’的幌子孤零零的站在一边,也不吆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留神细看,但见那幌子上写着两行小字,宁波望族冯家百年老店,诚信为本,安全至上。
他不由一笑,当即便伸手一指,用官话说道:“别争了,咱们住海晏客栈。”说着对那伙计招了招手。
见胡万里定了下来,长随陈金宝便立刻挥手驱赶一众拉客的伙计,“去去去,都散了。”一众伙计嫉妒的看了海晏客栈的伙计一眼,便各自用宁波话骂骂咧咧的一哄而散,海晏客栈的伙计则笑吟吟的急步走到跟前,躬身一揖,道:“小的恭请公子入住海晏客栈,请公子以及几位跟小的来。”
见他礼节周到,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冯家真是宁波望族?”
“公子是第一次来宁波罢。”那伙计含笑道:“慈城冯家是千年望族,财丁两旺,咱们浙江就有‘南浔刘家,慈城冯家’之说,小店这招牌可不敢乱写,否则非的招惹上官司不可。”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微微笑了笑,历来地方望族皆是书香世家,耻与言商,纵然经商,亦不会如此大张旗鼓,这海晏客栈的东家即便是冯家的,想来也是落魄的旁支,这话他自然不活说出口,当即便问道:“客栈离此多远?”
“不远,就在南城,请公子等随小的来。”那伙计说着飞快的扫了胡万里一行数人,见几人手头并无什么行李,便安心的在前面带路,心里却是暗自奇怪,这几人是什么来路?他们来宁波做什么?会在客栈住几日?这几主仆看起来不象是商人,也不象游学的士子,更不象是来走亲访友的……那伙计正自想着,却听的胡万里问道:“听说当朝张阁老再度复出,此事是真是假?”
提起这话头,海晏客栈的伙计立刻就兴奋起来,当即便道:“千真万确,张阁老确实是起复了,近几日就会路过咱宁波府,府城周边的士绅正邀约一起恳祈张阁老重提开海之事呢……说着,他狐疑的看了胡万里一眼,随口道:“公子前来宁波府也是想拜会张阁老?”
“张阁老岂是轻易能够见得着的?”胡万里随口敷衍道,心里却是暗笑,宁波府的士绅恳祈张璁重提开海之事,这事哪有那么简单,若非是因为朝堂争斗需要,谁也不会轻言开海之事的,这事牵扯的太广。
想到这里,他不由冒出个想法,能否利用这事做点文章,若能再促朝堂争议开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大明开海定然不会一蹴而就,必然要经过多次的争议,不过,这事不好操作,一则他不宜公开露面,再则,张璁也未必愿意节外生枝,一个三权分立就够他头疼了。
微微沉吟,他才接着问道:“宁波都有哪些望族,朝中可有人为官?”
听的这话,那伙计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更加肯定这位年轻公子是位官员,前来宁波是冲着张璁来的,当下也就不敢乱说话,不过宁波这几家望族在朝为官的太多了,他可不全知,微微沉吟,他才谨慎的道:“冯家、范家、杨家、张家、陆家、史家皆是宁波望族,至于在朝中为官的……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小的孤陋寡闻,也不知道各家进士老爷的名讳,不过,从正德年间算起,各大望族每家少说也应该有十来位进士老爷。”说到这里,他很是自豪的道:“咱们宁波可是风水宝地,历来人才辈出,中进士在宁波可不算什么。”
胡万里听的不由一呆,宁波竟然出那么多官员?随后他便是一喜,官员多是好事,至少宁波籍的官员不会反对开海!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一笑,看来开海在朝中也不是没有基础,得好好查一查浙江、南直隶沿海几个府县籍贯的官员。
一路想着,不知不觉间已抵达海晏客栈,这伙计倒也没吹牛,海晏客栈确实规模不小,门脸是面阔六间的两层楼房,院子更大,分割成六个独立封闭的院子,胡万里自是要了最大最好的一处独院,安顿下来,他便赏了那伙计一块银元,见他如此大方,客栈的一众伙计自然是前前后后侍候的分外周到细致。
次日一早,胡万里起床洗漱,用过早餐,伍子顺便匆匆赶过来禀报道:“少爷,小的在府衙探问过了,张阁老尚未到宁波,府衙的一众官吏如今都在忙着布置迎接事项,听闻张阁老可能在后日午时抵达宁波,不过,这也只是猜测,确切的消息,估计要等到明日。”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张璁出行,必然有人打前站的,不说提前一日,提前半日是必须的,估计宁波府的官员士绅会出城十里或者二十里郊迎,他该如何见张璁?又如何避开宁波府的官员?微微沉吟,他才吩咐道:“伍子顺继续去府衙打探消息,半日一报。”说着又看向长随陈金宝,道:“你从西门出城,在高桥驿打探一下情况,看有无别的官员在驿站。”
“小的尊命。”两人忙齐齐躬身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