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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队向东行了两日,出乎申屠罗的预料,一切竟是出奇的顺利,再无见到楚国人的丝毫踪迹。
留下来的两百多号人分布在十多艘船上,粮食断绝,每日里只能从江中打捞一些鱼虾上来食用,为此每天还要耽搁不少时间,而且捕捞上来的鱼虾也不多,毕竟是两百多张嘴,众人每天也只能勉强填肚子,至若吃饱,那是远谈不上。
东齐水师一度是东齐的国之重器,无论是装备还是待遇,在东齐军中那是首屈一指,谁也没有想到,不久前还将东海水师打的溃不成军的东齐水师,竟然要亲自捕捞鱼虾来填饱肚子。
夜色之下,船队依然是保持阵型往东航行。
没有起风,所有船只只能是人力航行,申屠罗所在的船上,除了前后甲板有少量人手巡逻,大部分都在底舱行船,也正因如此,整艘船上乍一看去空空荡荡,十分冷清。
申屠罗依然是身不解甲,坐在船舱之内,盯着案上的一张地图。
这是一幅东齐地图,两州之地并不大,但申屠罗足足盯着看了大半个时辰。
虽然楚军只是驻守在临淄,但整个东齐原来的境内,却再无一支可以利用的军队。
齐国除了强大的水师之外,路上的精兵分为两部,一部用来卫戍临淄,另一部则是一支驻扎在马陵山,扼守着齐国西北方的咽喉,防止北汉人杀过来。
除此之外,徐州也曾驻扎了不少兵马,可是泰山王当初作乱之后,太子段暄为了防止徐州军中尚有泰山王的余党,对徐州兵马进行了一番清洗,除了更换诸多将领之外,还大幅削减徐州守兵。
楚军北上之后,齐国立刻集结兵马出袭,以马陵山守军为主力,不但从京城卫戍兵马之中抽调了大量兵力,而且从徐州本就不多的守军之中调走许多人马,留在徐州的兵力,只足以维持徐州城的治安,区区两千人而已。
齐国本就国力孱弱,自然无法蓄养大量的兵力,出袭北汉,好歹也是凑齐了两万多人马,这支齐军主力从马陵山出袭后,齐国后防立时空虚,也因此让楚军偷袭得手,不但轻易拿下了马陵山,而且长驱直入,奔袭临淄城。
兵临城下,临淄城不过几千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城破之后,临淄守军也几乎是荡然无存。
申屠罗还曾一度希望徐州能够守住,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让申屠罗惊怒交加。
楚军攻下临淄城,正要分兵攻取徐州,孰知道兵马还没有到徐州城下,徐州太守司徒明月竟然送上了降书,将徐州拱手相让。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司徒明月曾是齐国太子府长史,乃是段韶手底下的头号心腹,段韶对此人极其信任,泰山王叛乱失败,段韶为了能将徐州牢牢掌控在手中,举荐了司徒明月担任徐州太守,可是他万没有想到,被他寄予厚望的司徒明月竟然不战而降。
或许是司徒明月见到临淄城破,齐国大势已去,这才投降自保,以徐州的兵马,楚军杀到,根本无法阻挡,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归降,至少这样主动求降,能够保证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申屠罗盯着东齐地图,却是找不到任何一支可以利用的力量。
灯火闪动,申屠罗终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望着窗外漆黑一片,却也不知道段韶如今到了何处。
申屠罗兵分两路,要力保这些战船,固然是为了东齐水师东山再起保存力量,用来复国所用,但他心中却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东齐水师遭受重创,如今齐国只剩下控守濮阳的孤军,北汉主力正在应付楚国人,无暇顾及齐军,可是北汉和南楚无论最终是谁取胜,接下来濮阳必不得保。
事到如今,申屠罗却是盘算着一旦齐军兵败,就只能让齐国的残部退守到东海之上,即使成为漂浮在海上的海匪,却也还是要保住复国的最后希望,在复国之前,无非就在岛外称王而已。
也正因如此,战船绝不可再有损失。
按照眼下的航行速度,再有四五日便可抵达出海口,只要到了海上,便再也无人可以奈何。
夜色幽幽,万籁俱静,申屠罗站在窗边良久,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他心下一沉,且不说没有自己的允许绝无人敢擅自进到自己舱内,最让他骇然的,却是自己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进入。
他毕竟久经阵仗,约到险峻时候,反倒是越为冷静,背负双手,缓缓转过身来,就瞧见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一人正坐在上面,那人全身黑衣蒙面,一身打扮竟赫然是飞蝉密忍的样子。
申屠罗先是一怔,很快瞳孔便收缩起来,健壮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原来是......你们!”申屠罗眸中显出难以掩饰的骇然之色:“你们.....背叛了陌影?”
他瞧见这名飞蝉密忍竟然擅闯到自己舱内,甚至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瞬间便明白了许多,心中立时便想到那帮跟随段韶离去在其身边保护的飞蝉密忍。
如果飞蝉密忍已经背叛了陌影,甚至投靠了楚国人,那么段韶如今却是身处危险之中。
那些飞蝉密忍和东宫近卫都贴身保护在段韶身边,一旦飞蝉密忍突然发难,段韶根本不可能预料到。
想到自己甚至将飞蝉令交给段韶,段韶有了飞蝉令,更不可能对飞蝉密忍起疑心,申屠罗全身发凉,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坐在椅子上的那人却是轻笑道:“大都督临危不乱,果然有大将之风,天下第一水军名将,果然是名不虚传。”说完,那人抬起手臂,竟是将蒙在脸上的黑巾摘了下来,申屠罗双目如刀,盯住那张脸,认清之后,失声道:“是....是你!”
当初齐宁带着楚国使团前往东齐求亲,申屠罗却也是见过齐宁一面,此时立刻认了出来。
齐宁面带笑容:“大都督原来还记得我?那我就不必自报家门了。”
申屠罗环顾四周,他既然知道齐宁的身份,便即想到自己的船队是否陷入楚军的围困中,四下里一片寂静,战船在淮水上匀速前行,看不到其他踪迹,申屠罗皱眉道:“你....一个人?”
“我不请自来,已经失礼,自然不好带太多人在身边。”齐宁微笑道:“大都督,如今夜深人静,没有其他人打扰,不知大都督可愿意和我说几句话?”
申屠罗保持镇定,移步到齐宁对面的椅子坐下,盯着齐宁的眼睛。
“若是别人,只怕早就叫喊兵士进来。”齐宁也是盯着申屠罗眼睛:“大都
督却是冷静的很,这样做很正确,这时候喊人进来,只是让他们白白送死,到如今这步田地,这帮人还能跟随在你身边,也都是忠义之士,这种人我并不想去伤害。”
申屠罗唇边泛起冷笑:“锦衣齐家的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狂妄?”
“狂妄是建立在实力之上。”齐宁平静道:“而且我说的也并非狂妄之言,大都督也许不相信,如果方才我要杀你,你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此时已经是一具尸首。”
申屠罗想到此人方才无声无息进入舱内,自己竟然没有一丝察觉,由此亦可见此人的武功着实惊人,看他气定神闲,说话慢条斯理,倒真不像是年少轻狂在大放厥词。
“那几把火,当然是你的手笔?”申屠罗此时倒很沉得住气:“不过两船粮食换取秦淮军团的军粮,你似乎也没有占什么便宜。”
“两船粮食?”齐宁含笑道:“两船粮食确实算不得多,会泽城内粮库中至少储存了两百船粮食,以一换百,看上去似乎大都督确实占了大便宜,只可惜.....这两船粮食对大都督的意义非常,那是你们最后的粮食,粮食被烧完,大都督手下这支队伍也就到了尽头。”靠在椅子上,保持着很舒服的姿势:“而且大都督又如何肯定会泽城内的粮仓被烧了?”
申屠罗眉角抽动,齐宁淡淡道:“飞蝉密忍既然已经另投他主,他们又岂会真的烧粮?”
申屠罗摇头叹道:“东瀛小贼,果然是相信不得,不过他们既然能够背叛陌影,自然有朝一日也会背弃你!”
齐宁笑道:“大都督对那帮倭人心存怨恨,想要挑拨离间,借我之手除掉他们吗?不过大都督提醒的也并没有错,既然有前车之鉴,我以后自然会小心。”
申屠罗此前还在奇怪为何楚国人会那般准确找到两艘粮船将其烧毁,此时心中自然已经完全明白,那些飞蝉密忍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保护段韶,他们本就擅长观察,自然已经确认了粮食究竟储存在哪些船上。
陌影当初让这些密忍跟在段韶身边,只是为了确保段韶的安全,谁知道养虎成患,最终这支船队竟然是因为那些飞蝉密忍而陷入绝境。
齐宁自然不会向申屠罗继续解释飞蝉密忍是因为有了新的首领才另投他主,向窗外看了一眼,才道:“今夜前来拜会大都督,想必大都督已经猜到我的意图。”
“你想杀我,只怕并不容易!”申屠罗冷冷道。
齐宁摇头道:“大都督误会了,其实确实有很多人想要杀你,可是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忍做这样的事情。”坐正身子,道:“不久之前,东海水师大败于大都督的手底下,我知道辛赐虽然算不得名将,可是在水上练兵也是多年,至少算得上是一名骁将,他手底下的东海水师,战船不少,甚至兵力也绝不在东齐水师之下,整体实力而言,并不弱于东齐水师,但最终却在大都督手底下一败涂地,大都督的名将之威,我确实是十分佩服的。”
“光明正大对阵你们无法胜我,所以使出这等阴谋手段?”申屠罗眸中颇有不屑。
齐宁笑道:“如此说来,派出东瀛忍者潜入会泽城意图烧粮,大都督觉得那就是光明正大?罢了,此事无须争议,我今日前来,是想请大都督归降我大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