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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妞妞知道,宋秋莲和徐夫人是死对头。既然她们林家,是跟徐夫人在一条船上的,那就要提防宋秋莲。所以她想多打听一些关于宋英豪和宋秋莲的事情。
可是胡图和马拴柱那俩人,对宋氏根本没有兴趣,他们没有再说关于宋英豪或者宋秋莲的事。
马拴柱继续说:“我现在跟着安哥儿,一个月不过挣一百文;我爹说,他有路子送我去宋大官人的药材铺当学徒,一个月能挣两百文,做满两年后就可以涨到五百文——那样一来,我就跟一个大人挣得差不多了。”
胡图说:“若换成我,当然要去学做生意。”他现在一头扎进了钱眼儿里,就想做生意发大财。
马拴柱说:“可是昨天你也看到了,忠义侯府多气派啊!就连城守府里的差老爷,看到安哥儿,都低头哈腰的……你说,如果我一直跟着安哥儿,将来安哥儿飞黄腾达了,我是不是能沾上光?”
胡图笑道:“那个自然。若安哥儿袭了爵位,说不定你能当上侯府的大管家呢!常言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安哥儿他们家是侯府,你至少也是六品官啊!”
其实,胡图的话多半是在开玩笑。因为忠义侯这个爵位,只是恩赏,并非世袭,刘静安根本不可能承袭侯爵之位。而马拴柱只是刘家临时雇来的书僮,又不是家奴,怎么可能当上刘府的大管家?
但是赵大娘肯定给马拴柱灌输过这个思想——只要巴结上徐夫人和刘静安,将来肯定有光沾,说不定还能当个小官什么的,那可就改了他们家的门庭喽!
所以,马拴柱并不以胡图的话为玩笑,他认为自己跟着刘静安混下去,将来肯定有机会当官。就算当不了大官,也能当个小官。
马拴柱觉得,当官比做生意体面,所以他想当官。可是他又觉得,走刘静安的路子,回报期太长了,他怕自己熬不起。他嘀咕道:“安哥儿怎么也要五六年之后才能举试——我若等他飞黄腾达,恐怕连儿子都会耽误了。”
胡图“噗嗤”一声笑了,觉得马拴柱想得真长远。
马拴柱说:“你别笑,这是我娘说的——她说我今年十一了,再过个三五年,就该给我订个媳妇了;问题是我跟着安哥儿,一时半会儿发不了财,哪里有钱订媳妇?不是连儿子都耽误了?”
听马拴柱这话,胡图笑得更厉害了。林妞妞也笑得倒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哭啼啼要媳妇儿……”
林妞妞趴在床上,用手拍着床铺,冲着马拴柱唱儿歌,取笑马拴柱。
胡图也来凑热闹,他和着妞妞,拍手唱道:“要媳妇干嘛?点灯,说话儿;吹灯,作伴儿,早上起来梳小辫!”
说完,胡图和林妞妞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马拴柱不服气地冲他们皱皱鼻子,冲口说了句:“我就不相信,你们没想过娶媳妇、嫁人的事儿!”
胡图笑而不语,因为他真的想过,不知该怎么反驳马拴柱。
林妞妞则一脸天真地对着马拴柱摇头,说:“哥,妞真的没想过。”她心说,我才一周半,我想个屁啊!又说,谁跟您老人家似的,这么早熟啊!
马拴柱被林妞妞挤兑,瞪着两只小眼睛,恨恨地说:“小妞妞你最坏了,我家隔壁的三妮跟你一般大,就没见她有你这么多心眼儿!”说着,他伸手去拧妞妞的小鼻子。
林妞妞吓得大叫,胡图则笑着挡住了马拴柱的手,把妞妞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转眼,冬至快到了。
冬至“隆师”,是大周朝的一个重要习俗。冬至的前一天,学生们要给自己的老师送礼物,请老师吃饭。冬至这天,书院里放假一天。换言之,冬至这天就是大周朝的教师节。
梁州书院是全国知名的贵族学校,对于冬至隆师也非常重视。又因为学生多来自富足之家,学生给老师准备的礼物通常也格外丰厚。
徐夫人数着冬至快到了,便开始上愁——给静安准备什么隆师礼物好呢?
虽然不必太张扬,可他们家毕竟是侯府,太寒酸了也不太好。而且徐夫人是要面子的人,她苦自己可以,却不想让儿子在书院里没有面子。
徐夫人已经把自己的箱子翻了好几遍,如今家里最值钱的,就是她外祖父留下的那套前朝古籍。如果送老师一套古籍,确实很贴合身份;只是,如果今年送了这样贵重的礼物,明年可再送什么呢?
于是徐夫人又合计,不如把这套古籍送到外面古董店里,折现成银子,既可以补贴家用,同时置办“隆师礼”的钱也有了。
可她是真舍不得啊!外祖父留给她的东西,除了那柄折扇,便是这套古籍了。
想当年,她的父母去世早,徐家又没什么人,她从小是在外祖父家长大的。外祖父非常疼爱她,他教导她读书、习字、绘画。可惜她生性鲁钝,没有从外祖父那里学到更多的本事。尤其是那种观天之术,她更是连门径都不曾窥见过。
徐夫人爱惜地抚摸着那套古籍外面的封套,似乎又回到了她的小时候。
她记得,外祖父家里有个极大的花园。外祖父喜欢兰花,尤其喜爱春兰。专门在花园里建了一座花房,用于栽培春兰。他的花房里有各种春兰,荷瓣、梅瓣、水仙瓣,各有风情。
她那时还是个小姑娘。为了画好春兰的清新脱俗,她蹲在兰花盆边,仔细观察兰花叶子的特点,一蹲就是半天,脚都麻了都不知道……
徐夫人在回忆中,仿佛又看到了那美丽的兰房,还有那个为画痴迷的小姑娘。她真想拍拍那个小姑娘的肩膀,提醒她:“快起来吧,不要画了。”
忽然,屋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徐夫人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徐夫人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兰香来了。徐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坐端正了,等着兰香进来。
只听兰香在外面唤了一声:“太太,奴婢有事回禀——”
徐夫人说:“进来吧。”
门帘一动,兰香进来了。只见她手里捧着一只结得方方正正的包袱,似乎是什么礼物。
“这是什么?”徐夫人问兰香。
兰香把包袱放在炕桌上,解开,说:“这是秀姐姐为小侯爷准备的隆师礼——两块上等的布料,一块锦、一块绫;另外还有一方端砚,一套湖笔,一包状元糕和一包桂圆干……”
隆师礼是学生送老师的礼物,以示尊师重道之义,没有特别规定的内容,也不拘花钱多少。笔砚等文房之物较多,状元糕和桂圆干也常见。为状元糕和桂圆干寓意富贵功名,取个好彩头。
徐夫人看了看礼物,先没说话。
这让兰香心里没底,以为徐夫人不满意。她说:“太太,可是有什么不妥?”
徐夫人摇头,说:“难为秦娘子了,她真是善解人意——她知道我们现在困窘,就连安哥儿的隆师礼都是捉襟见肘。”
兰香说:“她是有心,不过她置办这些东西并不太为难——这两块上等布料,是铺子原主人放在她那里寄卖的,快一年了也卖不出去多少……其它几样,也不值几个钱。”
“这状元糕和桂圆干,可是在南货店里的买得?”徐夫人忽然问。
兰香这才明白,原来刚刚徐夫人不说话,是疑心这两样吃的东西不安全,怕它们是在莲夫人的南货店里买的。
兰香忙说:“不是。这两样东西,是秀姐姐让隔壁邻居孙有财,从南方捎回来的。”
徐夫人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她叹了口气,让兰香把东西收拾起来。又说:“你说秦娘子没怎么破费,可这几样东西,哪样不用花钱?她的生意也不过是刚刚有点儿起色,又不是大财主,而且人家不是该为我们花钱的人。我心里实在是不安,我亏欠她家的人情太多了。”
兰香笑道:“没事的,太太。秀姐姐说,看到小侯爷学业这样好,她打心里为太太感到高兴呢。”
徐夫人点头,说:“但愿静安将来事业有成,可以回报人家一二。”
兰香看徐夫人伤感,便转移话题,开玩笑道:“若是我们二老爷的‘皮笊篱’不那么密,肯多少落一点儿给我们,我们这日子也不至于这么艰难了。”
徐夫人苦笑。她原以为,把那么多家当给刘彦昌,刘彦昌怎么也能分她一些租息,供给刘静安上学没问题。哪知道她的算盘打错了,刘彦昌这“皮笊篱”,还真是连汤水都不肯漏。八月十五的时候,徐夫人置办了节礼,让人给袁太君送去,她以为刘彦昌多少会给她送点儿租息过来。哪知道,刘彦昌一点儿响动都没有,不仅不见一文钱,连个话也没给她捎过来。
徐夫人叹息着,忽然她的手摸到了旁边的古籍。她犹豫了一下,对兰香说:“兰香,你把这套古籍给秦娘子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