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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下来,随行的十八个妃子已经折进去了四个,这四个俱是母家在朝为官的,其中有一个不堪受辱的邱充容回去便悬梁自尽了,皇帝知道后震怒,命人将尸首脱光了绑在木驴上,一路就这么光着身子快马加鞭的送回了皇城邱家,邱家素正直,连夜上书直谏,折子送来被太子爷给压下了,太子爷亲笔书信,叫邱家不要冲动,他们已经折了个大小姐进去,难道还想全家人都进去不成?
然后便又轻易的得到了邱家的支持。
远在后宫的皇后娘娘也听闻了此事,下令将邱充容的尸首重新敛好,以昭仪之礼下葬,还给了个贞烈的封号。
可远在皇城的这一切,皇帝都并不知道,其实他也不关心。
他这几天每天都是眼花缭乱,身边美人如云,各个都胆大好玩,竟一时把玉童子给忘到了一边。
帝王的注目,若是自己不争,就算是美若天仙,朝宠日敞履也是常有的事。
第五天,太子不早就出门去打猎,而玉来观的人却在中午接了信,太子派上次那个武将来请玉童子到城郊一叙。
玉童子那时还不大能下床走动,所以雷作便背上他,鸣音在旁扶着,三人上了武将的车。
太子正在城郊一座凉亭里抚琴。
雷作把玉童子背到亭子中,鸣音在长椅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和靠背,这才把玉童子放下,然后三人都退下了。
沈洵也会弹琴,很小的时候。
但没见过谁穿着一身猎装弹琴。
星眉剑目,英姿雄发,跟以琴音绵长的古琴配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又说不出的和谐。
沈洵不得不承认,他终于在太子身上,见到了一个皇族该有的模样。
李翊贤今日显然心情不错,抚琴时并不看琴弦,而是向着来的玉童子微微颌首示意,玉童子也向他拱拱手,李翊贤笑笑,玉童子也笑笑——然后低下了头。
玉童子不知道李翊贤弹的是什么曲子,也或许他只是随性而至乱弹而已,他能感觉出来李翊贤在弹琴的技艺上并不十分擅长,可他的气势确实很好,让人可以不去注意他的水准。
“玉童儿。”一曲终了,李翊贤拿起旁边放的巾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你好些了么?”
玉童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很疼。”
“父皇这几日没有再找你罢。”李翊贤觉得他这个样子很是可爱,不由的心情更好了。
眼前的玉童子不像第一次见时一身繁复的白纱,他现在只穿了件墨绿的袍子,袍子宽宽大大,看着很软和,他的头发既没散也没束,只用一条墨玉色的发带在颈后松松垮垮的绑了一下,还有不少长长的白须子散了出来,窝在他细幼的脖颈里。
玉童子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太子的意思,赶快拱了拱手,“谢殿下。”
“怎么突然这样疏离,不是说了叫我翊贤便好。”李翊贤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太过坚持,“这几日你虽然解脱了,可姚美人却受苦了。”
“姚美人?”
“嗯。我请人拜托了她,有她在父皇那里,父皇暂时就不会来寻你。”
“呀。”玉童子小小的惊叹了一句。
“父皇近来,新得了个宠臣,那个人确实有些……我听说有妃子受不了,自戕了。”
玉童子用袖子遮住了嘴。
“我想你与姚美人恐怕是有些误会,我与她说是你的事,她还是愿意帮你的。”
沈洵却想,以他跟姚美人的梁子,姚美人是一万个不会想帮他的,太子的话,只能信一半。
“我……以前的事……其实我对美人小主也并没有……但……”
“我懂,是朱家命你这么做的。”
玉童子赶紧点了点头。
“无妨,以后都是一家的人了,想必她也不会计较。”李翊贤走到玉童子面前,“这里的荷花很好看,我带你去看看?”
荷花?
玉童子扭头看了看亭子外面,确实有荷花正亭亭玉立着。
李翊贤没等他回答,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玉童子没想到他会直接上手,慌张之下拽住了他的衣领。
“抱着我脖子也可以。”李翊贤望着玉童子,笑的爽朗,“你好像从来不穿鞋子,以前在民间也是被人抱来抱去的么?”
“我生来就跟别人不一样,父母把我丢在山里,我是被野兽养大的。”这套说辞,原本是预备着玉脉化人这一说辞败露后用的,但玉童子猜让他到清远县去的即便不是太子,太子也肯定知情,所以他再跟他说什么是玉脉化人就太不真诚了。
“所以你从小也没穿过鞋么?”
“嗯。”玉童子知道,太子想套的话绝对不止他穿不穿鞋,可太子说话太有分寸,他又抓不到任何把柄。
“这样被人抱着也很好,你天生是用来被人保护的。”
玉童子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并不觉得感动,他只是觉得,太子似乎在对他……说情话?这种话不应当是对心爱的女人说的么?
许是玉童子的反映太平淡,李翊贤也停了一停,但随即又释然了,他抱着玉童子到亭子边,那里停着一个小竹排,刚好够两个人坐上去。
“你不喜欢被人亲近么?”
“殿下,其实不必……殿下不这样也可以,只要能够不受陛下的虐待,我会听殿下的吩咐的。”
李翊贤瞧着玉童子,大笑,“哈哈哈,你以为我是为了笼络你才对你亲近的么?”
“……”
“按你的身份,若是我不想,我完全不必理你。”
“殿下的意思是?”
“我对你亲近,只是因为我想对你亲近,玉童儿,你并不喜欢男人。”
玉童子摇摇头。
“怪不得你会慌不择路的向我求助。父皇对你做的事,让你很恶心吧。”
不知道是不是沈洵看错了,他觉得太子的神色有些落寞。
“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人怎么能没有喜欢的人呢?”
李翊贤撑起了杆子,竹排在荷花的清香间缓缓的移动着,时不时有蜻蜓往他们中间穿过,还有存满了露水的荷叶因为他们的撞动而倾斜,哗的一声倒下一身的水来。
“我没想过喜欢谁,我不想在山里待着,有人说能让我吃喝不愁,我就跟着走了。”沈洵还是觉得李翊贤是在套他的话,所以他咬死了他是来自山里,不留下任何破绽。
“以后你长大了,会有的。”李翊贤停了杆,伸手摘下一朵粉白的荷花,递给玉童子,“送你。”
玉童子懵懵懂懂的接过,李翊贤看到他手腕上的伤已经结了旧痂,更加显眼了。
“殿下找我来,是有什么要吩咐的么?”玉童子拿过花却更心虚了,太子若是直接说明了目的还好,这样云里雾里的绕来绕去,他便不懂。
“吩咐倒没什么。只是我看父皇的意思,这两天恐怕要启程前行,所以问问你的身子好些没有,如若没有,那就再等两日。”
就为了这种事?玉童子觉得自己不太明白太子了。
他是有着极深的城府,还是真的关心他?
可是又为什么要关心他呢?像他说的,以他东宫之主的位子,他没必要去亲自笼络他,就连朱大人跟他也是相敬如宾互相利用的,小朱公子对他的关心来自于他们自小就认识,可太子呢?他都没期望着太子能真把自己那个求救放在心上,可听他说的意思,他还真的想了法子。
而且,皇帝这几日除了玩乐就是玩乐,听说除了伶人跟后妃谁都没召见过,太子又是怎么知道皇帝的意思的?
沈洵暂时理不出头绪,为了避免多说多错,他决定先不回答,就假装受宠若惊的样子最好。
“你怎么这么胆小。”李翊贤弯下腰,伸出手,摸了摸玉童子的头顶。
玉童子惊掉了手里的荷花,抬头看着李翊贤。
“我……”我什么?沈洵我了半天也没想到接下来的词。
“你找我救命时可没这么胆小。”
“那时陛下说晚上还要见我,还有人进来威胁我,我怕极了,不管来的是谁,我都会求救的。”玉童子强扯了个解释。
“看来我去的还正是时候?玉童儿,你知道么,我当时是去杀你的。”
玉童子仍然茫然的看着李翊贤。
“却没想到你当时的情况那么凄惨。人跟人之间,有时候只匆匆打个照面,很难没有误解,我若是没见过你的样子,我也不会信你说的话,我定然也认为你是个下作的人,为了得宠什么都做的出来。”
“我没有!”
“我知道了,不然也不会邀你来这里。”
“殿下出来这么长时间,没事么?”
“本来也没什么事情,打了几日猎,也厌烦了。”
玉童子看了看他身上的猎装,心里倒还羡慕他能随处跑动。
“那我出来这么久,也没事么?”
“父皇这会还在休息,除了我之外还有谁关心你的动静呢?”李翊贤张开双手,仰头深深的嗅了一口荷花的香气,“玉童儿啊。”
等等!太子这话!
是告诉他,昨天他来的不是贸然,是告诉他,他其实一直盯着他的动向!
长孙家派人注意着他这里他一直都知道,但他以为那是皇后下的令,却没想到是太子!!
一直以来,他的动向——除了在长孙家渗透不进的玉莱观里——太子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