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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颜家就会容下你!”直到出了门,颜林氏方喃喃的说起她对颜舜华未曾说完的下半句。
只要你不害人,我颜家就会容下你。
颜林氏摸了摸袖子,知道那药方就揣在袖子里,心下很是感慨,只觉得眼睛涩的很,却是隐隐有了泪光。她行医二十多年,自是能品出颜舜华这张药方的妙处。颜林氏走的极慢,步履也极轻,心中盘算道,周氏是幸运的,周氏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也是幸运的,而她自己也是幸运的。待明日将这药方一用,那周氏定能成功保胎,再等得周氏腹中的胎儿出世,颜林氏自己的名字必将能入《平城医谱》而名传天下。届时,她将不再是一名默默无闻的野医。
只是,到时她要用什么名字上《平城医谱》呢?是真名还是眼下的名字林芳呢?颜林氏不免未雨绸缪起来。
这个夜晚,虽不是十五,月华却也是大盛,冷洁的月光自天上流淌下来,静静的洗涤着周遭的一切。颜林氏站在月光之中,愣了一会神,忽的就张开了双臂,在月光下却是身子轻轻转了个圈。她早已年过四十,身子也发了福,可是此时此刻月光下转圈的颜林氏却有着别样轻盈。
“父亲,女儿也要入医谱了。”颜林氏望着那高高悬在上空的月亮,双膝不禁跪了下来,冲着西北方默默磕了三个头,她神情庄肃,口中喃喃有言,“父亲,原谅女儿不孝,原谅女儿是如此没用,这么多年,女儿一直没本事为你洗去冤屈。父亲,父亲啊……”
寂静的夜晚,周遭的一切都罩上一层淡淡的月光,静谧,悄默。
颜林氏又俯身冲西北方拜了几下后,方起身。
她回头望了望颜舜华所居的耳房,神情有点复杂。
“是福是祸,我总归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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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颜舜华起的比平常略早一点。因是初夏,早上的日头还很弱,颜舜华推开门,外面空气中暗香浮动,顿扫困倦。她站在所居的耳房门口深呼吸几下,空气中的花香草香入鼻,只觉得浑身似乎也跟着香了起来。站了一小会儿,微微有风斜扫过来,夹带着初夏早晨特有的凉意,颜舜华的指尖微微发凉。中医向来讲究,春捂秋冻。虽说眼下时令已入了五月,到底早上还是些微有着寒气,总归是要注意些的好。颜舜华在晨曦中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后又赶紧折身回屋内找了一件水蓝色的对襟长衫罩在了衣服外面。
此时,天还尚早,颜致远还未起床。颜舜华走过颜致远的耳房时略微停顿下脚步。她想起昨夜颜致远面上异常的潮红色及半夜颜致远房间的沙沙声,不免心中好奇。
正房的门是掩着的,离之很近的灶房倒是有切菜声传来。颜舜华想了想,便走了过去,待走到门外,轻声喊了一声,“母亲,是你在么?”
很快,灶房里就传来母亲芸香的沉静而不失亲切的应答声:“华姐,这么早就起床了?快进来。”
颜舜华这才推开那灶房的木门,里头就芸香一人,想必父亲颜世卿还未醒来。芸香今日上身穿着一件半旧的鸭蛋青色的斜襟短衫,下身是一件水红色的马面裙,头发只简单的在后脑勺处挽了个髻,青鸦鸦的发丝上无任何发饰。她素着一张脸,未曾涂脂粉,眉目清淡,身姿高挑却偏于清瘦。
“人长得过素了,打扮也过素了。”颜舜华心道。
上一世,安国公府为她特意请来的教引嬷嬷曾言及,“大凡女子长相打扮若看起来过素,一般来说都是苦命的。老话说的好,长得过素则脱不了清愁命。”
她当时表示不信,那教引嬷嬷则说:“姑娘你仔细想想,那大凡面容过素的女子可是眉目清淡至极,形态之间又可是自然的流露着几分淡淡的愁韵。那些个文人骚客不知命理,将这过素当做美态来欣赏,岂不知这是一种无福之肖像。大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不会娶了这过素的女子进门。姑娘若还不信,大可放眼四周看看咱们府中来往的妇人姑娘们,有哪一个可是长得过素的?且不说那春秋吴王的西施娘娘成日的颦眉是个红颜薄命的,我打个妄语,那先皇曾经的宠妃江氏可不就是长的太素,是个无福之人。”
江氏是齐昌帝的宠妃,上一世她曾看过江氏的肖像。江氏容貌出众,如同六月莲池盛开的白荷,神态之间是未语先羞的娇态,眉目清淡,身姿清瘦,眼眸带着淡淡的清愁,却是教引嬷嬷口中的长相过素之人。相传,江氏出身小家小户,并无根基,入宫很是盛宠一段时日,不曾想后来却卷入了巫盅之案,下场极惨。帝王寡情薄恩,昔日将江氏宠上天的齐昌帝,在江氏死后偶然提及满是厌恶,斥之“天生怨妇脸”,并道,‘朕回忆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好似天空天天都下着小雨。”
想来,帝王之宠,当真如李白之诗:“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其实,哪个女子又真心愿意夫君看中的只是自己的色。
眼下正是大齐洪武十九年,算来,那江氏已是离开人世有六年之久了。
颜舜华心里叹息一声,往事如烟,再抬头忽的就发觉母亲芸香的面容竟和江氏有着两分的相似。
心里,正自纳闷之时,芸香却是拿手在颜舜华面前晃了晃:“华姐,想什么好吃的呢?来,过来,母亲为你把头发给洗了。”芸香转身取了木盆打了水,又从还在烧着火的后锅里舀了几勺热水。
锅盖掀开的刹那,有双花特有的清香袭来。
果然,芸香一边往木盆里放水一边已是笑着说道:“昨个听致远说,你想用双花嫩枝熬水洗头。我今早就给你煮了不少,还特别添加了双花,味道很是好闻。”芸香说着又往灶里添了几根柴,拨了一下,方端起木盆向外走去。
颜舜华忍不住又看了看芸香,却又觉得与印象中的江氏长得不像了。想了想,她紧跟芸香,又回头看那火膛子一眼。
芸香会意,温和的笑笑:“华姐,快来,不妨事,我拿砖挡着呢,那火出不来的。”
一时,洗好了发,芸香找了块帕子将颜舜华的头发包住来来回回的擦拭几遍。待得半干,又给颜舜华打了一盆双花水,为其仔细的洗了面,还端了一杯加了盐的水,让颜舜华漱了口。
这期间,芸香中间又返身灶房,往那火膛子里加了几根柴禾。
待这一切弄好,芸香又找来了一把桃木梳子,细细的为颜舜华梳了头发。颜舜华的发质极好,很是顺滑,梳子很容易就能一梳到底。芸香反反复复梳了好几遍才作罢,因为发丝还带着湿意,芸香并为给她梳发式,就让其披散着在肩头。
忙完了这些,芸香因为想做个韭菜炒鸡蛋,一时提前没有准备好韭菜,不免还要外出去现拿着镰刀去割。
屋里又生了火了。芸香有点走不开。
颜舜华便提出自己去割韭菜。那韭菜地是在离颜家不远处的一小树林旁边,芸香自己开荒种的,往那里移植了韭菜根,也没有怎么去浇水施肥,反倒长得还是很好。因地方较为偏僻,倒也没人知道,并无人顺菜吃。
颜舜华按着芸香所指的路线找了过去,发现,那韭菜长得果然翠翠的,她蹲下身子,小心的用镰刀割了两把,并简单的摘去黄叶。正准备拿起镰刀转身走的时候,却忽然听见那林子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