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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燥热不堪,颜舜华一脚踏进来便见屋子里左边靠墙处摆着一张床榻,榻上赫然躺着钱多福。打老远便瞧见钱多福闭着眼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颜舜华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明明自己预计的不该是这样,这钱多福怎么就闹得没个人形了……
有同窗见颜舜华走进来,自觉让了道,先前颜舜华与颜致远跟钱多福一伙不和的事,书院里其他的同窗都是看在眼里的。而今日,颜家兄妹与钱多福一伙均是一改往日不和景象,竟是出人意料的唱起了一出“将相和”,而之后又一起闹了肚,这倒不得不让众人疑惑。
李牧之因了这么多学生一起闹肚,钱多福又闹肚厉害到需要躺在床榻上,这让他十分震怒。受到训斥的助教就拿了颜家兄妹来说事,并指出颜家兄妹之前统一给钱多福一伙喝了双花露。
颜舜华是李牧之心尖上的学生,打心眼里,李牧之也不愿意相信这事跟颜舜华有关。另一重,他隐隐约约也听到了近日钱多福一伙人有意刁难颜家兄妹,这又让他心中有一丝不确定,不过哪怕是不确定,他也不愿意自己视作心尖的学生有个陷害同窗的恶名。他的想法是有点偏了心尖的,他想的是哪怕真的是颜舜华所作,给点钱多福他们教训也好。
助教们与学生们一致将矛头指向颜舜华,都说三人成虎,竟是无形中就落实了颜家兄妹的罪名。
故而,当下里颜舜华一踏进屋子,众人便将目光集中于她身上。颜舜华倒是无所谓,走路的姿态依然保持着十分坦然的步调,倒是颜致远有点紧张。
李牧之望了一眼颜舜华。张了张嘴,欲询问:“华哥……”
不想,颜舜华却是冲他摆摆手:“先生,等下再说!”
颜舜华话一落,众人自是又议论声四起。
颜舜华眉头一皱,环绕了一下屋子里挤挤扛扛的众人。因了屋子小,屋子里人又多的缘故,加上天热,屋子里的气味浑浊不堪。再扫向窗户处,窗户果然也是关的。
“哥哥。你去开窗!”颜舜华轻声道,自己则快速移步到钱多福床榻处。
有人便对开窗起了异议:“后窗有风,别再闪着风了。还是等大夫来了再说!”
颜致远便望颜舜华。见颜舜华冲他点点头,上前几步,将后窗推开。外面晴空万里,日头高悬,哪里来的风。
这窗户一开。屋里头原来的浑浊之气疾速向外流窜……
床榻上的钱多福混若一摊软泥,整个身子都是瘫着的,眼睛好似无力的已经没了支撑睁开的力量,眼窝凹陷,面色苍白,有大颗汗珠从钱多福额头上渗出。双唇泛白且干瘧……
这是典型的闹肚闹到脱水的症状。
颜舜华微微舒一口气。
还好,只是脱水,还有救!
一旁紧紧盯着颜舜华看的李牧之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眉。不觉想起上一次颜舜华为周氏把脉的情形,心下一动,冲口而出:“要怎么做?”
颜舜华抬头望了望李牧之:“可有蔗糖与食盐?”
李牧之点头:“这些前院就有……”他说完看了一眼前院的助教们,有机敏的助教赶快走出两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就好。赶快使人去倒上一杯开水来,里头放上两勺红糖与两勺食盐。混均匀了,拿来给钱同窗喝……不,给他灌……”
其中一名助教听完,便抬眼望李牧之:“先生,你看……”
李牧之显得很不耐烦:“还不快去,磨蹭个什么。就按华哥说的做……”
那助教一听,赶紧小跑着去了前院。
卢正端卢助教支吾着:“我去前院搭个手……”也紧紧跟上。
颜舜华不由的望了卢助教一眼,听的床上的钱多福虚弱的呻吟一声,她勾下头抬起钱多福的左手,找到钱多福的食指。
回过头冲哥哥颜致远勾勾手,待颜致远走近,她则轻声说道:“你仔细看着,等下我离开的时候,你来接着按。”
颜致远见妹妹说的郑重,也知道此时情况特殊,忍住没有去询问颜舜华等下要去哪里,只是专注的看颜舜华的动作。
颜舜华上下按摩钱多福的食指,指法快而娴熟,过了一小会儿,她听见钱多福又一声低低的呻吟声,不觉松开手指,冲颜致远说:“你来……”
颜致远点点头,又有点拘谨:“我怕是会做不好。”
颜舜华拍拍哥哥颜致远的手,柔声道:“无妨!”
她正要起身,不想外头却是传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先生,先生,找到了!找到了!”
颜舜华却是不理会,直接走上前询问李牧之:“先生家厨房可否借我一用?”
李牧之虽然很疑惑,眼下这不是要治病的吗,怎么华哥又要去厨房了?
腊梅已是一阵风般来到李牧之身边,双手举着一个小纸包,两手做献宝状,捧到李牧之眼前:“先生,参片找到了。夫人说这是百年的参!”
李牧之不觉松口气,赶紧接过,就要往钱多福口中送去,不想耳边却是传来颜舜华急促的声音。
“先生,不可!”
李牧之顿住手上的动作,回眸不解的看向颜舜华。
颜舜华回头望一眼钱多福,沉声道:“我回头会给先生解释,眼下却是不行!”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李牧之:“先生,信我!”
一句“先生,信我!”暂且打消了李牧之的疑虑。他望了一口门外,心道,“平安去请大夫有一会子了,想来,大夫很快就会来了。”
李牧之冲颜舜华点点头:“先生,信你!”
颜舜华扯了扯愣神的腊梅:“腊梅姐快带我去厨下!”
李牧之亦是催促:“赶紧”
腊梅不再迟疑,她也知道这事来的急。当下与颜舜华一道匆匆忙忙的去了灶房。
到了灶房里,颜舜华也不寒暄,果断的沉声吩咐起来……
腊梅照着颜舜华的吩咐,挖了一勺蔗糖,连铜勺子一起架在火炉子上炙烤,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勺子里便兹兹冒着甜汽,勺子里头的蔗糖已是烤的熟透,汩汩冒着烟,空气里飘荡着一丝似苦似甜的味道。
见勺子里的蔗糖已全然化开。颜舜华便找来一块干净的青石板,让腊梅将那冒着滚烫的糖汽的化开了的蔗糖一滴不剩的倒在青石板上,只听“兹”的一声。眨眼的功夫,那倒在青石板上的蔗糖已经结了皮,又等得一会再用手触摸却是已然变得结实。
腊梅好奇的将那结成快的黑色蔗糖从青石板上揭下来,用手取了一点放入嘴里一尝,砸吧砸吧嘴:“这味好特别。又苦又甜,一股子怪味。”
颜舜华点点头,又指挥腊梅赶紧烧了锅开水,并将那黑蔗糖块取了一半,搅了面糊,待得水烧开。腊梅快速的将面糊搅入锅里,又按着颜舜华所说,打了两个鸡蛋。洒了蛋花入锅。
待做完这一切,腊梅忍不住又拿起一块黑蔗糖快放到嘴里,只觉在苦味与甜味之外,有一股很特别的香味绕在舌尖。
那边,颜舜华却已是催促腊梅将这黑蔗糖蛋花面汤盛上一瓷碗。放到托盘里赶紧送到书院去。
腊梅依言做了,端起托盘临走时。又特特将那剩下的半块黑蔗糖块放在托盘上,意犹未尽的冲颜舜华道:“这东西味道真怪,但却很好吃,叫什么名字?”
这是第一世时,颜舜华的祖母常用的土方子,好像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名字。颜舜华看着那蔗糖黑乎乎的一块,索性给它随口安了个名:“叫黑焦。”
腊梅看了看托盘中那块黑黑的蔗糖块,确实是黑黑的样子,有着烤焦了的味道,叫黑焦倒也合适。
因了时间紧急,又有颜舜华在一旁催促,腊梅与颜舜华两人走得都很急。
很快,到了钱多福所躺的屋子内。
颜舜华听见里头有轻微的争执声,听着倒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她心里不免猜测,这该是哥哥口中平安去请的大夫。
腊梅已是提步二人,颜舜华紧跟其后。
屋里头确实有一个老大夫,那老大夫须发皆白,皮肤却是泛着红润,精神气也十分好,穿着一身右紝的白麻衣,身旁放着一个药箱子。
老大夫正在与李牧之争执,他手抚着须发,面上带着嘲讽的笑:“都传李先生乃是博学之人,今日老夫看来,李先生却是徒有虚名。饶是你那学生华哥如何的聪慧异常,那说破天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小孩子的话语李先生却是当了真,挡着老夫不让喂这钱家少年郎参片……”
腊梅有点怔然,是啊!这黑咕隆咚的一碗糖,哪里比得上参片有用。自己这是怎么了,竟是眼前这华哥说一句,自己听一句。好似魔怔一般!
腊梅疑惑的看了一眼颜舜华,见她精致的五官上毫无表情,饶是如此,却也觉得越看越想看。
对了,定是因眼前这小哥长得过于引人的缘故。
颜舜华冲李牧之行了个礼,又冲那名老大夫行了个礼,也不等他们反应,冲腊梅招招手,向钱多福的床榻处走去!
榻上的钱多福因了适才被灌了一碗糖盐水的缘故,看起来气色好上一点,虽然依然苍白的厉害。
颜舜华招呼了哥哥颜致远,又回头望了一眼张正见:“张同窗,可否移步过来帮下忙?”
张正见一愣,面上有些不自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冷着声道:“你说!”
颜舜华也不在意张正见的态度:“你与我哥一道,一个将钱同窗扶起上半身子并给他依靠,一个上前掰开钱同窗的嘴。”
见两人依言做了,颜舜华又转身冲腊梅道:“腊梅姐姐,你喂他喝吧!”
腊梅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忙照着颜舜华的话做了……
那边有同窗出口说:“之前就是因为喝了你的双花露,钱同窗才变得这样,你眼下又搞什么名堂,莫不是想要钱同窗的命不成?”
李牧之听了,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轻喝了一声:“周明扬!”
那叫周明扬的同窗便不满的住了嘴。
那老大夫却是上了心,追问道:“这事莫道有隐情,莫不是下了厉药?这位钱小哥之前吃的什么?”
屋子里议论纷纷。
耳边听的下药两字,腊梅手一抖。
颜舜华伸手拍拍腊梅,轻声道:“无妨,你继续喂就是!”
老先生说了一通,问了一通,无非是指责李牧之徒有虚名,不顾学生死活不给学生吃参片,又怀疑这里头有隐情,要一探究竟。
李牧之狠狠的瞪了一眼一旁的平安。请哪个大夫不好,偏偏要请这位难缠的“仙医”。
平安则缩了缩脖子,一脸无辜!
眼见一碗的面汤快见底了,颜舜华轻声道:“可以了……”
腊梅便停住喂食的动作。
颜舜华回头望一眼李牧之:“先生,参片呢?”
那正喋喋不休的老大夫闻言,惊诧连连:“你这小孩简直是胡闹,先头交代你先生不让含参片,怎么眼下又要含了?”
李牧之也是一脸莫名,但还是指了指参片所在的位置。
颜舜华暂不理会老者,伸手拿起屋子一角放置的参片,取出两片,递给腊梅,腊梅又将参片放到钱多福口里。
那名老大夫见颜舜华不理他,脸上涨红:“你这小儿,怎么不说,这是何缘故。”顿了顿,又抚摸着已经全白的胡须,“你可听过老夫的名号?”
颜舜华正神情专注的望着躺在床榻上的钱多福,当下并没有理会老大夫。
那老大夫一生气,吹得胡子一跳一跳的,倒引得屋内一干学生想发笑。那老大夫瞧了忍俊不禁的学生,又瞧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李牧之,当下更是气了,那胡子更是一跳一跳的……
老大夫正想说出自己的名号,吓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一跳,不想却听到屋内传来一声悠悠的声音。
“我好口渴,水!”
这声音是钱多福的!
老大夫不觉一愣,暗暗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自己刚来时,这床榻上的小娃一副要去西天极乐世界的情形,这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却是会说话了而且听声音好似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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