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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五日,云霆出发去祭祖,兰宁同文武百官一起站在城楼上,目送那明黄华盖和五彩宝车离开,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兰婧和谢惜乐。她转着手上的珠子,冰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随着涌动的人潮出来,回到了将军府。
没想到云霆刚走谢询就跟了来。
“谢大人,太常寺寺丞不用跟着去祭祖么?”
“兰将军,这只是挂职,我还是五殿下的幕僚。”
“那你也不用一时三刻都守在这,我会武功,能保护好自己。”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既然殿下交代了,我还是要恪尽职守。”
兰宁有些头疼。
将军府门外也不知是哪个不识时务的在闹腾,活像进了打铁铺,东西叮咣摔得满天飞,男女声交织在一起,嘈杂又模糊,仿佛夏日的蝉鸣,不停循环。
“朝露,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丫鬟颠颠跑了出去,不消半刻又跑回来,道:“小姐,是秦公子和鸢小姐在吵架。”
兰宁的头更疼了,顾不上跟谢询扯嘴皮子,抽身往大门前走去。
秦梓阁来的时候岳梦鸢刚好提着一堆肥料进门,看见他二话不说先浇了他一身,然后才问他来干什么。或许是秦梓阁答得不讨巧,她能招呼的全都招呼上去了,地上一片狼藉,外头围了一小圈人,看得滋滋有味。
“你有完没完?知不知道烦人多少钱一斤?”
“岳姑娘你别这样,我就说两句话还不行吗?”
“两句话?”岳梦鸢怪叫,又扔出一把铲子,“半个字也不行!”
秦梓阁正狼狈地躲闪着,突然见到门后多了个影子,喜道:“宁儿!”
兰宁漠然地看着眼前这景象,冷声吩咐道:“让他进来,朝露,把门关上。”
岳梦鸢不服气,两步跳到她面前说:“阿宁,理他干嘛啊?”
兰宁拍了拍她身上的土,把她往回推,声音软了几分:“你先回屋去换件衣裳,我同他说两句。”
“那好吧。”岳梦鸢嘟着嘴走了。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也少了些灼人的目光,骄阳晒得身上发烫,可秦梓阁只要一看她的眼,就又跌回了数九寒冬,嘴巴似乎都冻僵,不知该发出什么音节。
“有话快说吧,我还要跟鸢儿打理药圃。”
“我……我很担心你,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过得很好,如果秦公子不来会更好。”
秦梓阁一噎,不死心地说:“我听婧儿说你连续遭到黑衣人袭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西域小国为你寻一个住所,那里不会有危险。”
兰宁长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定是被云霆惯傻了,不然怎会放这种人进来?
“秦梓阁,我最后再说一遍,过去之事全忘了罢,你若还有一丁点儿的内疚,就再也别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不想见你也不想被迫跟你夫人动手,你明白吗?”
他满脸惊异,道:“芮儿?怎么可能,芮儿不会这样的……”
“朝露,送他出去。”
兰宁忍着怒气扭身就走,顺手启动了司徒辰给她布的阵,阻断了秦梓阁跟来的脚步。
她真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多年一成不变?从前自私狭隘,现在依然自私狭隘,或许他在她生命中的意义,仅仅是为了把她引向宜江岸边的云霆。
思及此,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未与云霆谈到过当年之事,或许是她有了新的希冀,终于可以忘了从前的艰涩了吧。
回到后院,谢询正主动帮助岳梦鸢种药草,一人锄地一人撒种,配合得倒挺好,兰宁卷起长袖,也参与到其中。
罢了,刚才的事就当是个插曲吧。
到了下午心情好了些,她正纳闷着一天怎么忽然变得这么长,又一位不识相的找上门来了,好像在变着法地给她找事做。
兰宁隔着院门看着手持长鞭被困在阵中的兰芮,不知怎的竟然想笑。
“你们两夫妻是不是约好了,隔三岔五的就来我这演一出戏?”
“少废话兰宁,有种你就放我出去单打独斗!”
兰宁撤了阵法,也不拿武器,就这么叉着手站在原地等她过来。兰芮一鞭抽起假山旁的石块,照着她脸就砸了过来,她还没挪步子,人影跟着已经闪到了面前,鞭上的银钩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一旁观战的谢询急了,悄悄使了个手势,围墙外顿时弹出数个黑影,从四面八方瞬间射到兰芮身边,击飞了石块砍断了长鞭,最后制住兰芮。
兰宁愣了愣,回头看谢询。
“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询自知露馅,老神在在地推卸着责任:“兰将军还是等殿下回来亲自问他吧,我不便多说。”
好你个云霆,带着女人去祭祖不说,还偷摸安插了一票眼线在我将军府,等你回来有你好受的!
兰宁皮笑肉不笑地说:“多谢各位帮忙解围,如不麻烦,请帮我把她送回西域都指挥使秦大人府上,多谢。”
几名闪卫微一颔首,扣住兰芮就往外走,兰芮气极,满眼戾气,不停地挣扎着。
“兰宁!你这说话不算数的小人!你且等着,本姑娘只要还在天都城一天,就不会放过你!”
兰宁早已背过身进去了。
闪卫们接连几个翻飞落在了秦府门口,一人上前敲开了大门,管事的见到夫人被绑着回来了立时大惊,连忙叫了秦梓阁出来。
秦梓阁也是吓一大跳,赶忙解了兰芮身上的绳子,怒问是怎么回事。闪卫把事情经过详细一说,秦梓阁本来不相信,却见兰芮并未反驳,铁青着脸甩开众人径自回房了,他连忙跟了上去。
紧赶两步,他在淌着水的假山石边终于拉住了兰芮。
“芮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宁儿说的都是真的,你经常去找她?”
兰芮僵立在那没有回头,反问道:“是又如何?”
秦梓阁一愣:“你这又是何必……”
“何必?”她喑哑地重复着,“我嫁给你八年,你从未忘记她半分半秒,我知当初是我横刀夺爱,却不知人心怎似钢铁,融了八年却还坚硬如昨!”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正因为我们亏欠她太多,我才想方设法地弥补,想多为她做一些事,你可知当年我们成亲之时,她竟去跳了宜江……”
“那又如何?”她猛地转过身,泪已汹涌,“若当年与你成亲的是她,你以为我便不会自戕了吗?这世上最爱你之人,永远都不会是她!”
他无力地解释着:“我只是想让这一切过去……”
“那你就不该再去接近她!”
“芮儿,你就这么难以容忍我与她一丝一毫的接触吗?”
她冷笑:“何止难以容忍?我每次都想杀了她以绝后患,奈何技不如人,才会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
秦梓阁被她的决绝惊到,从不知枕边人也有如此狠辣的一面,他艰难地说:“我承认,我是放不下她,但跟从前不一样,如果她过得很好,我什么也不会做。”
她放声狂笑,笑得泪花四溅,“秦梓阁,你怎知她过得不好?你可见着刚才的闪卫了?人家明里有三殿下护着,暗里有五殿下守着,你在她心中,屁都算不了一个!”
他沉默了。
这副模样让她胸中的火焰越烧越旺,浑身都在颤抖,几乎失去了理智。
“秦梓阁,到此为止吧,我堂堂丞相千金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连自己都觉羞耻……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和离吧。”
他身躯一颤,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们和离吧。”
她一字一顿地说完转身离开,重重地摔上了房门,秦梓阁一个人茫然地站在原地,仿佛还未消化这句话。
他忽然有些恐慌,从未想过会走到这一步。他追上去不停地敲打着门扉,可是里面锁得死死的,仿佛无人般静寂。
这次或许是真的了。
可他并不想和离,他想再解释得清楚些,可解释什么呢?兰芮想要他一辈子都不再去见兰宁,想要她完完全全地离开他们的生命,他能做到吗?
他默然地盯着自己通红的双手,清风拂来,空气从指缝中流过,明明感受得深刻,却怎么也抓不住。
他知道到了需要作出抉择的时候了。
第二天,皇帝的御案上多了一本折子,讲的是西域都护府尚未完善,与各国间交流还存在困难,愿长驻西域永不回京,为天.朝做一盏明灯,照亮阳关之路。皇帝翻了翻落款,赫然印着都指挥使秦梓阁字样,大手一批,落下一个殷红的准字。
兰宁没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秦梓阁和兰芮。
秦梓阁留了一封信给她,短短四个字,愿卿珍重,仿佛藏了不能说的千言万语,最后的最后,唯有她一世珍重,他才会甘心永不相见。
兰宁捏着那封信良久,不知怎的有些唏嘘,终究还是让晨雾收进了匣子里。
总不枉相识一场,此生不会再见,就当留个念想。
此后西出阳关,再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