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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煜怎么也想不到他恨得牙痒痒的两个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天都城郊外的山中,不过他现在也没工夫去想那些了,煦城和茉城这两颗雄踞在麓山天险之下的门牙已经被勤王大军拔掉了一颗,一旦他们挺进京郡,剑指天都城就是旦夕之间的事了。
周必韬在关中被薄湛和钟景梧的苦肉计坑惨了,带领残部回守煦城时又被云怀硬碰硬的战术打得抱头鼠窜,整整十万精兵全折在了他们手中,只剩一个光杆将军了。
虽然勤王大军也损失了不少精兵强将,但总的来说还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先是在夏汛之前越过了渭江,又得到了关中大军的鼎力支持,在这种情况下,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朝野其实已经人心浮动,舆论逐渐偏向云怀这一方,云煜内外皆不安生,甚是焦头烂额。
然而这其中最不好过的人应当是薄润了,自从他不小心让卫茉她们跑掉以后,又被含烟揭出追魂引已经失效的事,云煜大为光火,当着许多人的面将他逐出了王府,他日日萎在家中,愈发痛恨起薄湛和卫茉来。
无怪乎他们能成为两口子,都是专门拦他路的煞星!
不过话说回来,卫茉究竟是如何识破他们的计谋的?难道是因为她身边那个劳什子医官看出她中毒了?这也不应该啊,便是宫中的御医对这毒香都不太了解,一个小小的军医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含烟很久,尤其是在云煜交给她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之后——前往煦城向勤王大军下毒。
据钦天监所报,过几日东风将跨海而至,煦城位于天都城的正东方,若大面积地撒下毒香,城内无人得以幸免。
此计甚是阴毒,很难想象出自号称贤王的云煜之手,仿佛那数万百姓的性命在他眼中与蝼蚁无异,或捏或踩都只是一道诏令的事。但他不知道,云怀之所以攻下了煦城却不进城安顿大军就是因为担心扰民,如此一比,高下立现。
就在含烟潜藏在军中秘密前往煦城之时,云怀这边也收到了消息。
“什么?那个女人也在?不管她要去哪儿,准没好事!”
薄玉致气鼓鼓地叉着腰,显然还没忘记含烟下毒的事,再看到卫茉虚弱无力的样子,恨不得立即下山同含烟算这笔账,薄湛却挥手将她隔出了门外,不再让她旁听军机要事。
云怀压下手中那张薄薄的信笺,肃然道:“事不宜迟,今夜我就返回煦城。”
他二人这次上山本来准备待个三五日,横竖大军也需要时间休整,没想到云煜来了这么一招,介于之前他们都领教过了含烟的手法,当此重要关头不得不防。
“王爷,相公,你们把尤医官带回去吧,有她在,对付含烟的毒香也更有把握一些。”
“不行!”云怀断然反对道,“我一个人回去足矣,阿湛和尤织留下来照顾你。”
卫茉摇着螓首轻叹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当初在瞿陵关袭击我的那个女刺客用的香与含烟所用如出一辙,陈阁老的死也应该是她下的手,所以你们千万不能小瞧了她。放眼军中医官,唯有尤织了解且对付过这种毒,岂有为了我一人而置大军于不顾的道理?”
两人猝然凝眸,眸中冷色乍现。
他们回来才一天一夜,卫茉身体又不太舒服,所以好多事都没来得及问,她这一箩筐全倒了出来,所有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他想对付的是要为欧御史翻案的所有人,昭阳关一役不过是个开头罢了。”云怀自嘲地笑了笑,似在责怪自己识人不明。
“可惜他棋差一招,不知道茉茉会识破毒香之事。”薄湛有些后怕地揽紧了怀中娇躯,旋即寒声道,“这一桩桩血案,我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所以这场仗你们非赢不可。”
望着卫茉坚定的眼神,云怀终于退了一步,道:“好,我带尤织走。”
他还是坚持让薄湛留下了,因为此时卫茉比任何人都更需要薄湛。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午夜,更漏稀稀落落地过了一半,烛火也将要燃尽,一行人目送云怀和尤织离开了山居,都为即将到来的决战而拉紧了心弦。
更深露重,山里更是一波又一波地翻涌着潮气,薄湛给卫茉披上他的外衫,扶着她慢慢往回走,两人紧贴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下,仿佛披上了皎皎银鳞,显得朦胧而柔美。
卫茉上午就已退了烧,胃口也随之恢复,喝了大半碗苜蓿鲜肉羹,下午又枕在薄湛臂弯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后精神格外好,尤织颇感欣慰,这才放下心随云怀去煦城,只是走之前不免叮嘱了许多事,薄湛都一一记下,并趁着卫茉睡觉的时候跟她私下聊了一会儿。
说来说去还是孩子的事。
尤织十分坦白,告诉他以卫茉现在的身体而言生产是肯定有风险的,但她已经严格把控卫茉的饮食和药物了,一方面增强她的体质,一方面控制孩子的大小,离生产还有三个半月,只要坚持调养,绝对能安然度过。
尽管如此,薄湛还是动了打掉孩子的念头,因为在他看来那才是最保险的措施,尤织却说万万不可行,且不论卫茉同不同意,六个半月的孩子已经成形,强行下药取出定会对母体造成很大的伤害,以卫茉现在的情况来说,很有可能以后再也怀不上,甚至大出血而亡。
薄湛听后什么也没说,心中如同暴雨过境,一片湿寒。
这场谈话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卫茉隐瞒,她若知道薄湛有这个想法,怕是控制不住情绪,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肠子都要悔青。
“相公,过些天骁哥就该来了,他一直都守在祖父祖母那边,你到时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看望下他们?”
卫茉托着腹部缓缓挪着步子,见薄湛半天都不说话便主动问起了这件事,薄湛回过神来,搂着她的腰踏上了台阶,道:“王爷就要打到天都城下了,也不差这几天,把你一个人放在山上我始终不放心。”
“哪里是一个人,姝姐姐和玉致不算么?”
“她们是,可谁能保护得了你?”卫茉才要张口,薄湛立时瞥了她一眼,“可别说玉致,她那个三脚猫功夫唬得了谁?”
卫茉垂眸娇笑,倒是听了他的话不再言语了。
其实他们来的时候带的一列精兵都暗中蹲守在山居内外,卫茉自然也清楚,可在薄湛心里,什么都比不过他亲自上阵护卫娇妻来得牢靠,这份谨小慎微她又如何能不理解?
进了卧房,薄湛安顿卫茉歇下,自己也躺到了床的外侧,然后从背后把卫茉挪进了怀里,一只手让她枕着,一只手探到腰间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没多久便听见她心满意足地喟叹声。
“唔……好舒服……”
薄湛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馨香轻声问道:“昨晚睡觉怎么垫那么高?”
卫茉微微睁开凤眸,漏进一缕晕黄的烛光,随着摆荡的床幔晃个不停,她的声音却似那摸不着的夏风,恬淡而轻盈。
“这几日一直高烧不退,呼吸甚是不畅,一躺下孩子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只有半坐着睡才舒服些。”
耳后粗重的呼吸声停了一瞬,随后便听到无比低哑的四个字:“辛苦你了。”
“倒也不算辛苦。”卫茉笨拙地翻过身面朝薄湛,抚摸着他坚毅的轮廓,云淡风轻地笑道,“得知你下落不明的时候我很镇定,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要是死了我就再熬几个月,等卸货之后一抹脖子随你而去,抱着这种想法,日子倒越过越轻松了。”
“你敢!”薄湛又惊又怒地瞪着她,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有什么不敢的?”蝶翼般的长睫扑闪两下,深深地垂低了下去,“活了两世反而越活越胆小了,从前怕不能沉冤得雪,到了地府无颜见爹娘,后来怕你被我拖累得丢了性命,这世上便再也没人能让我如此欢喜,现在我想通了,上哪儿我都要跟着你,即便到了下头被爹娘责备还有你帮我挡着呢,有什么好怕的?”
“你——”
薄湛竟被她这番歪理说得哑口无言,须臾过后,挟着怒气重重地吻上了粉唇,真到了舌尖相抵的那一刻,他忽然又卸了力,辗转吸吮,轻柔舔舐,舍不得弄疼她一分一毫。
卫茉被吻得浑身酥软,一边娇喘着一边睁大了朦胧的双眼,抽出手准确地勾住了薄湛的颈子,身子愈黏愈紧,无意识地在他胸前乱蹭。
薄湛瞬间停下了动作,满脸崩溃。
说了一堆混账话,偏偏打不得骂不得,惩罚性地亲一亲,差点还勾动了天雷地火,这个大肚子妖精,简直是要磨死他才甘心!
“……相公?”卫茉迷蒙地瞅着他。
“睡觉,明天再收拾你!”
薄湛黑着脸把被子一拢,然后将卫茉纳入了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想让她尽快入眠。卫茉只觉得意犹未尽,却抵挡不住困意的侵袭,很快就歪着头睡着了,静谧的床帏之间顿时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