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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尚书大人,”霍家的四夫人气得嘴哆嗦,说话时牙齿都咬得兢兢作响,“您这话,可要有凭有据,我们家……”
“你们霍家,也沦落到大白天在人面前就说鬼话了吗?”宣仲安不耐烦打断了她,“要是觉着我诬蔑了你们霍家,去圣上面前告状去,我等着。”
“你们霍家也是真能耐,”宣仲安还露了个嘲讽的笑,“打脸打到我府上来了,还要告我诬蔑,好像冲到我家来的人,不是您一样。”
“你,你你……”霍四夫人气得往后一个踉跄,身子往后倒。
“四夫人!”霍家的奴仆惊呼。
这厢饶是许双婉是她家长公子这边的人,也不得不伸手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算了,点到为止吧,这要是再气出个好歹来……
“好了好了,我就说说。”宣仲安把她的手扯了下来放在手中握了握,跟她真诚实意地问道:“为夫现今在家里头也不能说两句实话了吗?人家欺负到我家里头来了,我还得赔不是吗?”
许双婉讪笑。
您还是别说了。
再说这人都要倒家里头了。
她又扯了扯他的袖子。
宣仲安叹气:“行罢,你啊,就是心地太善良了。”
他疼惜地把她耳鬓被风吹乱的发拔到耳后,“别人冲到家里来打了你的脸,你不说就算了,还帮着人家,唉,为夫这心里,着实是心疼……”
许双婉见他滔滔不绝还要说下去,眼睛又亮得可怕,就知道他的捉狭性子又犯了,眼见霍四夫人眼睛一闭,真倒在了她家那群婆子丫鬟的手中,赶紧地拉了他一下,“望康在盼着您回去抱他呢,您赶紧去,我送送霍四夫人。”
“嗯?”宣长公子不满。
“快去罢!”真把人气死在府中了,他们也捞不着什么好处。
宣仲安叹了口气,摇摇头,一脸无奈地去了。
许双婉赶紧往霍四夫人那边走,“来人,今日这风太大了,把霍四夫人都吹倒了,快把霍四夫人扶上轿,回府去。”
她没走过去,霍家的老婆子一个凶眼就过来了:“你干什么?”
她一副许双婉要杀了她家四夫人的样子,许双婉愣了一下,尔后淡道:“快走吧,我家夫君才走了几步,要是等他再回过头来,到时候你们要是不想走,他也是敢留的。”
许双婉已经感觉到,他说要给太子扒下一层皮来给圣上看个热闹,那真不是说着玩玩的。
她这话一出,那婆子也是老脸一绷,一脸不屑地转过了脸,指挥着下人前起了四夫人,往门边急步走去。
“不稀得您送,”那婆子恼火得很,见他们四夫人这时也是一脸嫌恶地别过了头,不看这侯府少夫人,她想也不想地道:“您还是给您婆母喂药去罢!”
这句话,就差一步明指许双婉给她婆婆喂了毒*药了,许双婉的脸当下就冷了下来。
那婆子说完也不看她,带着着霍府的人匆匆去了。
这行走间她也是为她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心里直打鼓,但看着咬着牙,气得额上青筋不断跳动的四夫人,这婆子心里顿时一横……
说了就说了,怕什么?侯府今日这般对他们四夫人,还能讨着什么好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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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双婉回了沁园,那脸比平时就要冷多了。
这般明显,宣长公子也是看出来了,没问他那心不对口的少夫人,而是找她身边的丫鬟下手:“你家姑娘怎么了?”
被他问到的采荷装作镇定地笑了笑,朝姑爷摇了摇头,没说话。
得,这是个她们家姑娘什么样,她就学着什么样的丫鬟,宣仲安也不问她了,而是改向了另一个:“你说说,那霍家人走的时候说什么了?”
另一个被他问到的是乔木,她之前没有眼色,在姑爷跟姑娘行房时闯进过内卧,被姑爷随手抄起的杯子砸破过头,她怕死了姑爷,这时候被姑爷问到话,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话也浑然不觉地说出了口:“说我们姑娘给夫人喂了药。”
“喂了药?”这时,卧在床头正捏着儿子胖脸蛋的宣仲安停了手,儿子不玩了,伸手弄了弄脖子边的衣襟,转了转脑袋松了松脖子道:“这什么意思啊?”
他问得淡淡,这主屋满屋子的奴仆却没一个敢吱声,对他噤若寒蝉。
“没什么意思。”见下人们又被他吓得不敢吭声了,许双婉也是摇了下头,朝他走了过去。
自从他得了活阎罗的名声,连家里的人都怕起来他来了。
这也怪不得下人,他老吓唬他们。
“是吗?”宣仲安看着她在床边的椅子落了坐,又捏了把儿子的脸蛋。
望康不耐烦地眼开了眼,委屈地扁了扁嘴,朝他娘看去。
许双婉不禁伸出了手,要去抱他。
“别啊,跟我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宣仲安拦住了她救儿子的手,朝她笑笑:“儿子在我手里好着呢。”
说着他眯眼看着儿子,瞧了瞧,捏向了他的小鼻子。
望康呀呀地叫了起来,舞动着双手,明亮的像黑葡萄一样的眼一会就泛起了湿润的泪意。
眼看他扁起了嘴,就要哭起来,许双婉哪还坐得住,起身就扑向了他,把他抱了起来,跟他勉强笑道:“许是听我说母亲病了在睡,就觉得我给她喂了药罢。”
“不是说你在毒她?”
“可能也有点那个意思。”许双婉含蓄地道,但见他坐了起来眉头一挑,她连忙又道:“就是那个意思。”
“生气了?”宣仲安又躺了回去。
“生气了。”许双婉抱着儿子就往外面看,“这天色不早了,您歇会,我去令下仆备晚膳。”
说着,她就往门边走。
宣仲安在后哼笑了一声,“逃吧。”
他看她能逃多久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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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霍家有人进了东宫。
霍家的人,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仔细说了下午宣尚书对他们家四夫人说的话后,太子和太子妃两人久久未语。
末了,还是霍太子妃打破了沉默,只听她淡淡道:“这是谁出的主意?”
报信的人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您的意思是?”
“谁让四婶去的侯府?”
“是,是大夫人。”
太子妃不由敛了下眉,转头朝太子看去,道:“这宣尚书,看来是铁了心要跟您反水,与您作对啊。”
太子也是皱眉不语,这厢间,报信的人被太子身边的宫人不动声色领了下去,侍候的宫女也相继退了下去,一会屋里就只余他们他们夫妻俩了。
“你今日去了父皇那了?”
“我去看了志儿。”
“父皇那……”太子看向她。
太子妃沉默了一会,方才摇首道:“我猜,父皇十有八*九,是打算把人留下了。”
根本没有动的意思。
“可你那妹妹进侯府的事,他也是……”他也是点了头的,他当时还以为他父皇接受了他对宣仲安的再次笼络。
太子妃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这句话他还是别说的好,太子怏怏地闭了嘴,捏起拳头重重地捶了身边的桌子一下。
这黑也是他,白也是他,他还以为他父皇清醒了过来了,哪想,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只凭自己喜恶行事的皇上!
比起太子的愤慨,太子妃还算平静,太子这些年比以前其实沉得住气许多了,她有时候都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就是碰到他父皇的事,他就还是有点像以前十几岁的那个太子一样,容易感情用事。
哪怕他父皇伤了他几百次,不管他心中盾牌竖的有多坚厚。
“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三皇弟那,跟人说过了?”太子妃反问他。
太子点了点头,“说是什么也没说,三缄其口,只笑了几次。”
“就什么也没问出来,他究意想怎么样也没个准话?”
太子摇头,也是叹了口气:“宣仲安那个人,你也见过几次,他不想说的,从他嘴里撬不出来什么来。”
“他这是记恨上咱们了?”
“哼。”太子哼笑了一声,笑过后又冷道:“倒是看得出来,他是谁的儿子了。”
跟他那个父亲一样的德性,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太子的嘲弄太子妃也是看出来了,她摇摇头,对宣侯府的不识趣也是有一点失望。
太子之前是给他添了点事,但他是太子的人,为太子着想本就是他为人臣子的本份,哪怕太子做过了,皇上也生气了,但太子不也通过给他送人的事给他赔礼道歉了吧?
他气性就这般大,而且现在看他这架势,是根本不打算接受跟他们握手言欢,而是打算刮下一层皮也要跟太子为敌了。
太子在两部的人,说是已经被他安排着去处置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把事做得这么绝,霍太子妃也觉得以往太过于高看宣家那个敢以命博取生机的人了。
归德侯府,就是费尽心机,也是走不了太长的路。
“他这既然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太子想了想道:“那就……”
他伸出了手,往前划了一刀。
“父皇那呢?你想好了怎么交待没有?”这人死了说来也有点可惜,霍太子妃见过此人几次,长得当真是一派好模样,贵族当中像他这等模样气质皆出众中,也没有几个,但如果留着后患无穷的话,她也赞成把此人杀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自己找死的话,那怪得了谁?”太子笑了笑。
“那您是想好怎么办他了?”
“嗯。”太子点头,“御史台那群人不行,楚家本身就不正,楚家本就已经占了便宜,人还活着,这时候再倒打一耙,父皇生厌也是正常。”
太子妃点点头。
“姜家呢?”太子抬眼,看向她:“如果姜家反水,你说如何?”
太子妃真真是惊讶万分:“姜家会吗?”
这绝无可能罢?
“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们重利谋之,”太子不以为然地道,“反倒因为归德侯府,姜府这些年可没少受委屈。”
“这个,”太子妃觉不妙,“您还是慎重考虑下罢?”
如果这就是他的主意,那她万万不敢赞成。
“我先让阿弟去探探口风,也不止这一条路,”太子敲了敲桌面,沉思了一下道:“实在不行,就把暗子弃了吧。”
把人杀了。
“现在就怕,”他又道:“父皇因他,对我起了嫌隙,但我想来想去,留着他作乱,我以后跟父皇的嫌隙只会更深。”
人不除掉任他作乱的话,他父皇只会更猜疑他。
“我猜,”见他心意已决,太子妃也是点了点头,道:“父皇其实对你还是有心的,我最近老琢磨他这般放任宣尚书,其实也不是他有多看重这个人,他对归德侯府的厌恶由来已久,不可能几朝几夕就有所改变,就是想拿这个来人搓磨你,您说,是不是?”
一个厌恶的侯爷之子,和他的亲儿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霍太子妃心想就是她料错了圣上的心思,但就是错了也不致命,那位侯府长公子的命再重也不可能越过太子去,就怕太子不动手,圣上反而觉得他太优柔寡断,没有杀气了。
一个以后要当皇帝的人,身上要是没有杀气,那绝不是当今这个圣上想要的太子,以后能继承他大统的继位者。
太子对太子妃是信服的,听她这么说,他忙道:“爱妻也是这般以为的?”
太子妃微笑颔了颔首。
太子这心下当下一阵舒畅,脸上也有了笑,道:“我也是这般曾想过,谢师爷他们也如是跟我说过这么个意思。”
他性子是有点寡断了,他父皇以前最不喜欢他这点,觉得他像他母后多一点,不像他,这个他也承认,他是有点。
“那就动手罢!”太子开怀,这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他站起来张开手臂伸张了一下,叹息道:“也是时候了。”
既然宣仲安想找死,那他成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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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
这天归德侯府的长公子,当朝的两部尚书是哼着调子回来的,他哼的是经由前朝有名的一桩大冤案编的戏曲,哼到讲述冤案被查明,罪魁祸首被午门斩头那一刻时,他还挥舞手指来,神彩飞扬。
下人们看到,皆吓的不轻。
他还没进沁园,就有下人跑去跟他们少夫人结巴着报:“长长长长长公子,唱着歌回来了。”
“啊?”许双婉没听明白,抱着胖儿子起身出门去迎他。
这二月挺冷的寒风里,披着黑色旧裘衣的长公子嘴里咚咚锵锵地回来了,他远远见到他家少夫人,更是眉开眼笑,步伐都轻快了,他这哼着曲子跑过来的样子,不仔细看,有点像在蹦蹦跳跳。
许双婉见到,总算明白为何报话的下人要结巴了。
她也有点被他雀跃的步子吓着了。
但她是个惯会装样的,被丈夫吓着了,脸上还扬起了笑容,微笑迎着他,“您回来了?”
宣仲安当真是雀跃着快步行至了她的前面,人还没走近,他翘得老高的嘴角因他想说的话拼命地往两边咧:“婉姬,我杀人了。”
许双婉身后的下人,瞬间往后急退了好几步。
“杀人了?”少夫人却有些困惑,把怀里看着父亲的儿子送到了他手里,拿出帕子擦了擦他鼻子上的汗。
也不知道杀谁了,瞧把他高兴得!
“你杀谁了?”她给他擦着汗又问。
“进屋说,外边风大。”
“诶。”
许双婉往他后面瞧了瞧,见阿莫阿参他们脸上满是无奈之情,心里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觉得他可能在外面捉弄谁了。
但等进去后,听他眉飞色舞地说他把几件杀人案的赃栽到了他们家的两个护卫身上,当着两部两位侍郎大人把他们的头斩了的事情后,她这才知道,他是真的杀人了,不是说着玩玩的。
许双婉不由低头。
“这次没弄脏鞋子……”宣仲安抱着儿子也低头抬脚看了看,看到真没有,还往她眼前凑近了些,“看!”
许双婉笑了笑,见站在门口本来不敢进来的下人们这下连影子都见不到了,她头有点疼,这时候茶也没送上来,她便拿起她喝的红枣水送到他嘴边,“喝两口再说。”
“诶。”宣仲安也是口渴了,顾不上这是女人家喝的东西,一口把茶水喝了,抱着儿子亮着眼跟她道:“那两个是太子放在我这边的人,一直懒得动手,我听说太子要用他们动我了,可把我高兴得,当下二话没说,我就让阿莫他们去把人带到刑房,我自己就找上了那两位侍郎大人,把他们带过来看了场好戏……”
“太子的人?”
宣仲安笑着点头,又道:“光这个,也不值当我高兴,就是我成功把那几件杀人案按到他们身上了,这事我算计了太长时间了,终于用到人身上了,婉婉,婉婉,你猜,这杀人案跟谁有关?”
“跟谁有关啊?”他太兴奋了,鼻子上又冒出了汗,许双婉怕他心口受不了,替他顺了顺胸。
“太子!”宣仲安说出这两个字,也是长吁了口气,“我总算扒下他一层皮了!”
也总算让那看热闹,也在等着他死的圣上看到,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又可以活得长一点了。
他难掩兴奋,一向有些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配着他黑亮的眼,整个人亮得发光,许双婉这看着他,竟觉不出什么害怕之心,人也跟着他的兴奋真真笑了起来,“那可太好了。”
“婉婉,婉婉……”
“你说。”
“你知道那杀人案里死的是谁吗?”
“是谁啊?”
“是太子以前养在民间的外室,”宣仲安忍俊不禁,“她是以前京城最为有名的一个官伎,再千娇百媚不过的一个女人,后来消失于人前没了声响,被太子金屋藏娇了,但没两年,她就死了。”
“是玉美人?太子动的手?”许双婉当真是惊讶了起来。
那个官伎她知道,是萧后萧家的女儿,后来不知为何自行入了贱籍,沦落到了那供人玩弄之地。
都传此女美貌举世无双,当年她死了的事,轰动了整个京城,许双婉就是只是一个只在内苑走动的小姑娘,也是听了不少有关于她的消息。
“哪是,太子妃动的手。”宣仲安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玉美人当时生了个儿子,太子妃以为他已经被灭口了,但我听说,可不是这样的,人还好好地活着呢……”
他抱着自己的儿子,顾不上嫌弃他,在他胖脸上狠狠地吧唧了一口:“查吧查吧追究吧,查出真正的皇太孙是谁罢。”
查吧查吧,乱吧乱吧,天下大乱了最好,他跟他妻儿父母兄弟就能趁乱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