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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认为苏泽浅是最好的人选,莫洵沉吟了会儿:“去问问他吧。”
“怎么?”白问。
莫洵简单的讲了下让苏泽浅学剑的事,白接受了这个理由,在他看来,莫洵的身份放在那里,出尔反尔确实不好。
于是莫洵写张纸条给兔子揣上,让它去祥福寺找章家兄妹——后者道行高,能承受乐斋结界内的威压,满池的断剑,就算已经没了灵性,残留的剑意也不是一只小兔子能承受的。
兔子出去的时候,身上带着莫洵画的隐匿符,堂而皇之的从瞪大了眼睛盯着榕府大门的天师们眼前经过,却没人看得见。
莫洵目送兔子安全离开,视线却没有收回来。
之前跟着张、李离开的赵家家主又被喊了回来,此刻正不断激发榕府外的封印,拓下纹路,进行研究。
赵家以符箓见长,虽然家族规模小,在天师中也说不上什么话,但手上的功夫却很扎实。符箓一道万变不离其宗,说不定还真能让他们找出封印的阵眼。
“不能再拖了下去了。”
莫洵还担心在场的天师中有鬼王的人。
人心有善恶,人性从来不可能是单纯的正面,鬼王寄存于人性的阴暗中,不动弹的时候根本发现不了。
“如果阿浅暂时来不了,就我来吧。”莫洵低声说着。
将榕府当做信息集散地是他的让步,但他不会允许乱七八糟的人常驻榕府,苏泽浅不来,那就只能自己上。
莫洵真身绝不可能就这么现身人前,他必然要披上人类的壳子。
“你的壳子不是坏了吗?”
“让了然念两段经就好了。”莫洵淡淡道,“这点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回想起当时苏泽浅的表情,莫洵觉得年轻人或许不会愿意过来……没什么说得出的理由,只是直觉。
而莫洵的直觉,通常来说总是准的。
看完兔子带来的纸条,章杨文就往乐斋赶去,姐姐章尹文留在了然僧斋里,看护莫洵的人类肉身。
兔子蹲在一边,鼻子抽了抽,抬起后腿挠挠长耳朵。
章尹文摸了摸兔子:“明明是只兔子,怎么做了鸽子的活。”
另一头,章杨文来到乐斋,却也只能在瀑布结界前叫门,剑魂不应,他没法像莫洵那样直接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结界才有动静,却不是让章杨文进去,而是把苏泽浅丢了出来。
寒冬腊月,从水潭中走出来的苏泽浅赤、裸着上身,下半身的裤子堪堪只能挡住关键部位,布料原本的颜色根本看不出。
年轻人身上布满了伤痕,有的还在流血,有的已经结了痂,还有新伤口横着劈过旧有的伤口,将血痂崩成两半的。
此时的苏泽浅整个就是个血人,哪还有平日里冰冷漂亮的样子,他从结界中走出来,带出了铺天盖地的煞气,乐斋上空突然聚起阴云,闪电隐隐酝酿。
章杨文看着苏泽浅走过来,看得心惊胆战,一是惊讶于苏泽浅此时的形象,二是担心头上的雷劈下来会直接把眼前那个破破烂烂的人给劈死了,三是震惊于苏泽浅都这个样子了,他走路怎么还能那么稳?
章杨文一时间被震慑,居然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只知道呆呆的看着苏泽浅。
还是苏泽浅先开口了:“有事?”
年轻人声音沙哑,走近了能发现他下巴上长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头发好像也比上次见面时长了些。
章杨文陡然反应过来,结界内的时间流速恐怕比现实慢。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的传达了莫洵的意思。
苏泽浅皱了下眉,头上的乌云,脸上的血,让一个简单的皱眉表情看上去格外凶狠:“现在就要走吗?能等等么?”
章杨文:“等什么?”
“等我完成师父交代的事。”
章杨文看了眼脑袋上的乌云,云层间透出的雷光越来越亮:“莫大人交代了你什么?”
苏泽浅不答。
“比榕府的事情更紧急吗?”
当然没有。
莫洵把他放在这里的意思,苏泽浅清清楚楚,是为了保护他,打败剑魂变强不过是附加条件,说不定还是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才随口扯的。
——不得不说,师徒俩都非常了解彼此。
然而真是因为这份了解,莫洵的话刺进了苏泽浅心里,打败剑魂,让它成为自己的剑灵是苏泽浅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我现在去不能服众,还是要靠师父在幕后撑着。”苏泽浅垂在身侧的手握拳,血水从指缝间滴落。
他和剑魂打了很久了,最初时的那把剑早已折断,他不断从水里捞新的剑上来——那些生锈的铁器根本挡不下剑魂的一击,始终是折断折断折断。
“去了帮不上忙,还不如晚点去。”
“怎么会帮不上忙呢?莫大人不可能亲自出面,一定要有个明面上的形象啊!”
“如果只是一个……形象,”苏泽浅其实想说傀儡,然而他到底是把这个贬义词咽了下去,“不一定需要我。”
苏泽浅说想留在莫洵身边,他这么说,也这么想。这想法支撑着他在山里的修行,得到了老王“太拼命”的评价。
他出山,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和阿黄一战投机取巧的胜利让他沾沾自喜,然而短短两天内,这份自信就被摧毁了。
他以为自己很强了,实际上却还是个拖后腿的。
因为他的强是以天师为标准的,可他现在面对的却是山里人的敌人。
莫洵从没有以山里人的要求来要求苏泽浅,年轻人虽然好强,但实际上也从没想过和那些妖魔鬼怪比。
可事实却告诉他,如果想留在莫洵身边——作为助力留在他身边——他必须要比大部分山里人更强。
话已经说开,山里三个月的苦闷化成了实打实的甜蜜,苏泽浅比谁都想一步不离的黏在莫洵身边——就像他小时候做得那样,长大后期待的那样。
章杨文的话说得很明白,他这次一走,恐怕就要被限制在榕府了。
苏泽浅耗不起那个时间,尤其是他现在隐约感受到了某种契机——他就快要完成莫洵给他的任务了。
章杨文急了:“哎,苏泽浅、苏泽浅你不能这样啊!怎么总是在关键时刻犯倔呢?”
苏泽浅:“’总是’?”
章杨文一噎:“现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你还记得你想要学厨师的那次吗?其实那个时候莫大人看你天赋好,是想把你往天师道上引的。”
开天眼的人躲不开妖魔鬼怪,那时候莫洵是想让苏泽浅接触那个世界的,毕竟有他这个老师带着,小家伙一定能走得更顺。
至于想让苏泽浅彻底躲开,则是因为他咬定了要去学厨。
“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结果因为你一句话,所有都推翻重来,你知道莫大人花了多大的力气吗?”
既然准备把人往天师道上引,下的封印当然是暂时的,后来想要让他彻底躲开,暂时性的封印要变成永久的——改封印花了莫洵相当多的精力,毕竟他很少在人类身上动手脚,而永久性的封印并不比封神大阵简单多少,只是范围上有差别。
殷商第一次看见苏泽浅的封印时说能画这样的封印的天师不超过一手之数,实际上人类能画出这样的封印的一个都没有。殷商这么说,是因为他不懂符。
“让你留在这里是莫大人说的,现在让你去的也是他,那肯定是非你不可,也说明榕府的事情比你呆在这里的事情要更严重更紧急。”章杨文越说越气,“你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苏泽浅再次问:“师父有说一定要现在去吗?”
莫洵没有这么说,只说让苏泽浅过去,措辞一点儿不见急切。
然而谁都知道榕府那么被天师围着不是个事。章杨文火大:“你现在走不走,不走我就去回话了!”
章杨文刚吼完,一个白团子就从小径上跳了过来。
充当信使的肥兔子人立而起,三瓣嘴嚅动,居然口吐人言:“苏泽浅去不去?莫大人说苏泽浅不去就把他的壳子运过去。”
榕府的结界将内外两个世界切割开,白想和他联系,得让兔子把介质送进去,莫洵想和外界联系,就得让兔子传话,写字条有时候说不清,他索性点化了兔子,让它从有灵性的兔子彻底变成兔子精,从而能开口说话。
章杨文:“不行!壳子还没修好!”
兔子:“可是、可是莫大人说这么些时候够了然和尚念两轮经啦。”
“了然在给姓殷的念经吊命,没空给壳子念!”
兔子:“唔,这可怎么办……我再去问问莫大人?”
兔子一口软糯童声,前爪不安得抖动着,准备再跑一趟。
苏泽浅突然开口:“你到榕府去要多长时间?”
榕府和乐斋在两个城市。
兔子算了下:“十五分钟。”
“不用去了,十五分钟后我跟你们走。”
说完这话苏泽浅转身回了结界内。
兔子:“苏泽浅看上去伤得好重啊,他怎么还能走得那么稳?”
章杨文:“……”他也很好奇。
好奇冲淡了恼火,隐隐又有佩服升起。
十五分钟很短,一人一兔就在结界外等着。
五分钟后,兔子又出声了:“我有个问题。”
“什么?”
“苏泽浅已经进去了,为什么头上的雷云还没散?”
“大概是因为这里煞气还没散吧。”章杨文说着抬头往上看,墨色云层中游过紫色雷龙。
……紫色?
这不是劈煞气的雷!
章杨文表情陡然一变,揪住兔子颈后皮毛就要把它往远处扔:“劫云!”
轰——
一声巨响,乐斋结界震颤,瀑布封印破碎,金色字符四炸,章杨文和他手里的兔子被远远掀飞!
天地变色,紫色劫雷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