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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萧何来了,声势不大,带的人也不多,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熟人的劲儿。
即使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站队的迹象,每天该办事办事、该访友访友,即使韩信府里刚流了一地他手下的血,此时踏进来的脚步依然稳健从容,看着韩信的眼神是亲切又和蔼。
韩信携着齐王妃站在门口迎着,他面色并不是很好,看着萧何走近,眼神里有些疲惫和审视,阴沉沉的。
可这恰恰显示了他对萧何的信任。
他的心情确实不好,对萧何也心存疑虑,但是信任却大过了疑虑,所以他就表现出来了,就等萧何有些表示。
而在他心里,是确信萧何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老弟啊。”果然,萧何上前就抓住他的手,叹息,“你这是在做什么呢?现在城内城外形势如此紧张,不过一些小人作祟罢了,你若摆出架势,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吗?”
“我什么都没做!”韩信一口咬定,“为何城内一旦风动,那群小人就认定是我?我已经被贬为侯了,他们还想做什么?非要我死吗?!”
“万万不可如此说。”萧何连连摆手,仿佛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齐王妃,连忙行礼,“夫人,多日不见,可安好?”
齐王妃端庄的一礼:“有劳丞相挂怀,一切都好,只是……”她瞥了一眼韩信,无视他警告的眼神,发愁道:“这段时日将军本就身体抱恙,又为了前方战局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却还要受小人中伤,我心中实在难安,可否请丞相劝慰一二?”
“这是自然。”萧何点头,“我正是担心老弟,特来看看,是否可以谋划一二,挽回劣势。”他继续握住韩信的手臂,“老弟,皇上又传捷报,叛军首领陈豨已死,御驾不日即将凯旋。”
“陈豨已死?!”韩信不可置信道,“为何我丝毫不知?”
“今晨加急的线报,我刚得到消息,老弟莫非还不知道?”
韩信有些失魂落魄,他轻轻的摇头,有些踉跄。
陈豨已死。
他原本里应外合的计划就全部破产,要知道原本他勾结在外征战的郎中骑兵,便是想与陈豨里外联合,他扰乱长安,并为叛军打开城门,到时候管他什么铁腕皇后还是开国皇帝,群龙无首,谁都不是他对手。
可现在,陈豨死了,他握着一支还没到手的郎中骑兵,又有什么用?
即使站得老远,也能感受到他心中天塌地陷的感觉,他整个人仿佛被压了块巨石,火速沉了下去。
萧何仿佛没看到,继续道:“宫中随后就下旨,传为庆祝皇上大捷,未央宫要先行摆宴,并在在宫外布施粥棚,与民同乐,以安民心。届时诸侯以上都将齐聚宫中同乐,我料你心中不平,特地接了传话的活,好来叮嘱一番,你在宫中可切莫冲动,反而落了口实。”
韩信还没回话,齐王妃身后众仆中,鹤唳却已经喝彩起来,萧何这大爷真厉害,说话一环一环的。
这话听着很普通,可其实萧何根本没给韩信去不去的选择,而是直接表示你去了可千万别闹脾气,我就是担心你到时候在宫中闹事才特地来的。而开头就拿陈豨的死震他一下,恐怕现在韩信已经六神无主。
韩信爱面子,这时候认怂来一句你说什么呀我根本没想去,这比杀了他还难,可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其中的陷阱,奈何深思不属,只能皱眉不语。
萧何一脸殷切:“我知道城外迎驾的事没有交给你,你以为皇上疑心与你,你可不能如此多想,仪仗本是非战之兵,若这样的兵还要你来出,岂不是堕了你军神的名声?”
“此话何意?”韩信被带了过去,“什么仪仗,什么迎驾?”
萧何愣了一下,摸了摸胡子:“樊哙派了他麾下留守的骑兵,在城外作为迎驾的仪仗,你不知?”
那不是用来怼我的郎中骑兵的吗!韩信的眼睛里已经实体化了这句呐喊。
两人对视两眼,萧何猛地一拍大腿:“哎呀!糊涂啊!你这般多疑,让宫中如何信你?!幸好我揽下这活,否则换个人来请你入宫,你是不是还要斩了来使?!”
韩信讷讷,他在萧何的嘴炮面前似乎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思维完全就被带着走,之前通透的逻辑现在完全被颠倒了。
偏萧何还一轮接一轮的。
他隐晦的看了齐王妃一眼,齐王妃会意,却关心则乱,并不想离开,于是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鹤唳和仲言对视一眼,这意味着他俩可以走了。
但是在看到萧何的队伍的时候,他俩却有了一个同样的想法。
滴滴!顺风车!
当然这是鹤唳的形容。
随着仆从群离开,两人在齐王妃近身侍女不情不愿的掩护下离开了队伍,躲在了一边,鹤唳想了想,还是对仲言道:“想不想知道萧何怎么忽悠韩信的?”
仲言:“……不想。”
“啊,好好奇啊……”她蹲在书上摘树叶,天冷,树叶都快掉光了,秃树上寥寥几片叶子垂死挣扎,还是没逃过她的黑手。
可这确实有风险,她只能痴痴的望着主殿,顺便望出一条通往萧何车队的路来,朝仲言示意了一下,两人往外溜去。
韩信的淮阴侯府整体来说并不复杂,甚至设置非常简洁,大多都是一看就上过战场的士兵笔直的在要道站岗,一些空余的地方则多是一些缺胳膊少腿的老兵在打扫。他对自己士兵的爱护显而易见,也尽其所能做好了善后,对于自己的兵,和军事事业,他可以说是无愧于心了。
她想起昨夜,寻了一夜无果,最终回到齐王妃房中独坐的淮阴侯。
似乎是抱着让老公和“小三”都死心的念头,又因为四人同一间房太过诡异,齐王妃也是一夜没睡,最后天都微亮了,忍不住起身给韩信披外套,柔声问:“求而不得了?”
韩信不吭声。
齐王妃抱住他的头,轻声叹:“大丈夫所求何其多也,可能事事顺心?”
“一个女人罢了。”韩信拍了拍她的手臂,反而安慰,“一时之趣而已,害夫人伤心了,信的不是。”
齐王妃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咬了咬牙,道:“吕雉只有一个,虞姬……亦只有一个,将军,有此二人者,或家事不宁,或不得善终,你……”
她没说下去,意思却很明显了。
韩信这是想学西楚霸王,也有个红颜知己?还是羡慕刘邦,有个铁腕后盾?
而齐王妃就是要告诉他,NO,不管哪个,都没好下场!
鹤唳本觉得很好笑,可转头朝仲言要一起笑时,却发现他一脸怔忪,竟然是一副理解了的样子,回望她的眼神,满是严肃和审视。
所以他也觉得齐王妃是说对了?
而韩信的反应回答了她,他起身,拢了拢衣服道:“来人,收了防卫,歇了吧,准备明日迎接丞相!”
大丈夫所求何其多也,果然不能事事顺心,甚至可能把自己置之死地。
不好意思了我的无双国士,琴箫和鸣什么的,真没法陪你演。
纵然心里这般嗤笑着,可踏出府门的最后一刻,鹤唳还是回头望了一眼,西风肃杀,落叶枯黄,这深深庭院,最终还是困死了初汉的军神。
谁管他心里多少旖旎和悲凉。
萧何出府了,脸上是从容平和的笑,没有一丝负面气息,显然,他的劝说成功了,韩信最终还是会入宫赴宴,以显示他并无反意。
他最终还是相信了萧何,收起了獠牙。
府外并没什么路人,多出两个陌生人很是显眼,虽然可以躲着等没人了溜出去,但是考虑到萧何是自己人,最终仲言还是率先越出去找了萧何车队的人传话,没一会儿,他回来示意鹤唳一起混在车队中走出去,出了最容易被发现的区域,便得到了萧何的召见。
他坐在牛车上,表情很平静,甚至有些严肃,看到鹤唳时,眼神也很平和,没有什么精光四射,只是简单的端详着:“鹤内侍。”
鹤唳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追韩信”的人,她的历史知识仅到这里了,毕竟季思奇没法未卜先知的给她补课那么多,可不妨碍她此时乖乖的坐在那儿,毕竟她没骗过的人,他骗过了,那这个人,她就服。
“淮阴侯英雄盖世,鹤内侍心系于他亦无可厚非,若鹤内侍不嫌弃,尽可留在我府中,稍事休息,毕竟明日午时,就是宫宴。”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鹤唳,“不需要等待很久。”
“宫宴上会怎么样?”鹤唳歪着头问。
萧何看了她一会,缓缓道:“淮阴侯会被皇后请入钟室,那儿早已埋下伏兵,群起而攻之,淮阴侯纵然英雄盖世,亦无生还之理。”
“……好吧,”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鹤唳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而觉得萧何的说法很有趣,歪头问:“那你说我心系于他,什么意思?”
“但凡美人被淮阴侯收用过,”萧何顿了顿,“大多会心系于他,此乃常事,鹤内侍无需挂怀。”
回应他的是鹤唳猛地一拍大腿,恼怒道:“妈的,亏了!”
萧何:“……?”
“早知道他这么厉害……”咬牙切齿,“就试一试了!”
“……!!!”
萧何定了定神:“所以,鹤内侍并未,被淮阴侯……收用?”
“收噗噗噗噗用哈哈哈哈……”鹤唳实在憋不住笑,“我俩若有事,那算谁收用谁啊。”
“……”萧何保持微笑,“既如此,那便无妨了,不知鹤内侍是想留在我府中,还是……”
“看情况吧。”鹤唳悠闲道,“我既然从淮阴侯这儿失踪了,以为我死的那群人说不定会又知道我没死,到时候做出什么还不一定,你离开的时间和我离开的时间太巧,难保不怀疑到你头上来……嗯……我先一个人活动活动吧。”
一瞬间理清关系,萧何赞同的点头:“敌在明,我在暗,大善。”
“那么,有钱给钱,有证给证呗。”鹤唳笑嘻嘻的伸出手,“什么东西能帮得上我,大叔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吧!”
萧何大方的点点头,冲窗外下令道:“绕城转一周,过辟阳侯府。”
吩咐完,他回头摸胡子:“鹤内侍为谁办事,就问谁要去,老夫可不是施粥的棚子。”
对付大叔百战百胜的卖萌大法冷不丁碰了钉子,鹤唳伸着的手还摊在那,脸却委屈的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