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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无极宫正殿里已是一片狼藉。
悬挂在窗前和横梁下的垂帘被扯落下来,蒙了桌机一角和半边坐塌。
地上散落着五花八门的碎片,早分不清是杯盏还是瓶器。
唯有柜架上那些圣上赏赐的珍贵之物,在几个宫婢们的拼死相互下,总算逃过一劫。
不忍相视的景象就瘫在那里,却没人有功夫理会,因为所有在这里当差的宫人们此时都冲到了庭院里,慌张的往荷花池围去。
这荷花池还是先帝在位时修筑的,据说原本是一片树林,为了弥补长公主八字中的五行缺水才生生的挖出了一片池塘。
自从长公主离开长安之后,无极宫便空了许多年,池塘里的荷花本来已经枯萎,可近一年来也不知怎么又渐渐的长了回来,如今成了亭亭玉立的一片。
显然这些宫人们并非是为了歆享荷香馥郁才靠近的。
那水里拼命挣扎的妇人掉进池子里已经有一会儿了,正乱挥着双手扯着荷叶,似乎想要借着这股力保持身子不下沉。
然而她显然低估那一身肉膘的重量,扯得那碧叶红花东倒西歪,搅乱了一池塘的水,也没甚效果。
见此情形,众人立刻忙作一团,宫婢们提着裙子一通小跑,急得涨红了小脸儿,倒抽一口凉气,惊恐的捂紧了嘴;公公们则忙着四处寻找竹杠之类的东西,抬到池塘边往水里够。
然而他们的竹杠越过水中挣扎的妇人头顶,却径直往水池中央一根出水半人高的石灯柱子旁探去。
那柱子顶端,石头雕成的莲花心上,正盘着一只通身雪白皮毛的狐狸。
面对满院子鸡飞狗跳,那只狐狸一点也不为所动,眯着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睛,满脸鄙夷的看着焦急忙碌的人们。
“快下来啊,小祖宗。”底下的人急得直嚷嚷,想尽法子诱这狐狸下来,怎料那只狐狸始终无动于衷,最后索性似看戏看累了一般,张嘴打了个哈欠,就着莲花灯柱眯瞪起来。
此时水里的妇人好不容易找着一处能落手的地方,扶住了,拼命用双脚踩水,才终于稳住身子不至于下沉。
她暂时缓过神来,仍携着落水的惊慌,扯开嗓子颤着声儿嚎道:“快别管那畜生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还不把老娘先拉上去!”
到了这个份儿上,她哪里还顾得上所谓的宫廷礼仪,满嘴口不择言,直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暴陆在众人眼前。
“苏嬷嬷,您话可不能这么说。”十万火急之际,偏有宫婢叉了腰,站在池塘前面与她理论:“这可是突厥王子进献给长公主的沙漠雪狐,其珍贵与重要想必无需我与嬷嬷解释,若是出了岔子,怕是赔上我们所有人的脑袋也难赎罪!”
水里的苏嬷嬷被宫婢这一句话噎得无法辩驳,不敢在那狐狸身上再做文章,只得哭天抢地道“你们无极宫如此欺负人,嬷嬷我也待不下去了,这就禀明了顾大人,再不踏你们殿门半步!”
她这是气急了,也顾不得许多,一口一个无极宫的数落着。
正是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一个清冽如水的声音自大殿里传来,立刻让整个院子安静下来。
“一大早的,吵嚷什么?”说话的是自内殿步出的长公主。
她携着初醒的慵懒,缓步现身在庭院里。
与昨夜在筵席上不同,今日长乐未着繁复衣裙,只做一身素色浅衫的妆扮,面上仅敷了薄粉,峨眉淡扫,胭脂轻抹,除了皓腕上一双金镯,也再没有旁的饰物。
如此妆扮,在馥郁的微阳之下,倒更显得她肌肤剔透,秋眸似水。
她烟波流转,朝向池塘里,不紧不慢的道了一句:“捞上来吧。”
僵在庭院各处的宫人们得了令便立刻行动起来,手忙脚乱的将苏嬷嬷从池塘里打捞上来。
那苏嬷嬷浑身具已湿透,惊魂未定的抖搂着衣摆,立刻在地上形成一滩水渍。
她顾不得收拾,作势就要上前哭诉,却见尊贵的长公主殿下甚是不削的将目光移开,抬眸往她身后望去,轻唤了一声:“妙妙。”
伴着一阵疾风,苏嬷嬷自余光瞧见一团雪白的影,几乎擦着她的耳畔飞过。
方才吃了这小东西的亏,她还心有余悸。
这恍惚瞧着个影就惊声尖叫着往旁边躲闪,怎料一个未及站稳就侧着摔倒在地。
等到她爬将起来,准备撸起袖子捉了那小畜生来收拾时,却发现罪魁祸首已经窜入了长公主怀中,如今被那柔荑顺着毛抚摸着,眯眼露出受用的表情,自眼角斜睨她的眼神,怎么都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苏嬷嬷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将这只狐狸扒皮抽筋,却又碍着长公主不敢造次。
上蹿下跳了一早上,将整个无极宫闹得不得安宁的小狐狸,一听到长乐的声音,立刻就安静下来。
长乐一遍遍轻抚着柔软雪白的皮毛,在苏嬷嬷欲言又止之际道:“这是怎么回事?”
立在一旁的灼夏忙行至长乐身边,禀报道:“回公主的话,妙妙今早不肯进食,苏嬷嬷她就……”
“老身本是好心,怕这小畜生不习惯长安的水土,再不进食给饿死了,平白惹得殿下伤心,怎知它是个不识好歹的小畜生,竟然咬了老奴。”苏嬷嬷抢过灼夏的话,说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还亮出右手虎口一个月牙形的伤口。
灼夏不服,又争辩道:“才不是这样!明明是你要给妙妙吃隔夜的搜饭,它不吃还硬要往它嘴里塞,它急了才咬你的!”
“你这小蹄子别血口喷人!那可是绊了熏鹅肝的珍珠米,特意给它留的,就是那味儿……”
“够了!”长乐明显阴沉下来的语调打断了两人的争论。
她抱着白狐踱至苏嬷嬷近前,将苏嬷嬷上下打量了一遭,而后啧了啧道:“苏嬷嬷素来最是讲究礼法之人,今日一口一个小畜生、小蹄子的,算是原形毕露?”
这话说得苏嬷嬷好生难堪,原想开口辩驳,可低头瞧见这一副衣衫散乱,落汤鸡似的狼狈模样,顿时又失了底气,于是只能噎在那里,憋得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
“听说苏嬷嬷还打算到顾大人那里去告状?”长乐继续慢悠悠的说着,那语调甚是漫不经心,却又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苏嬷嬷立刻萎顿下去,方才横眉竖眼的凌厉皆消失无踪,换了一脸苦口婆心的表情,对长乐磕头道:“公主殿下可莫要听信旁人谗言,冤枉了老奴,老奴哪里是要去告状,再说老奴和顾大人的心一样,都是为了公主您好。如今我大晋皇朝天下来朝,您身为尊贵的长公主,自然要更加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就拿昨夜的筵席来说,那原是为了给您接风洗尘才举办的宴会,您作为宴会的主角,怎么就撇下众人先回来了……”
“好了好了,你们快扶苏嬷嬷下去更衣,其他的以后再说。”长乐眉尖微蹙,摆摆手示意宫人们上前将苏嬷嬷先带下去,控制不住的现出一脸头疼表情。
她怎会想到就今天这件事竟也能被苏嬷嬷给绕到规矩礼仪上,反将了她一军。
吵吵嚷嚷之际,苏嬷嬷还在絮叨的碎碎念,直到被拖离了庭院,才总算消停下来。
不过平静了片刻,却又有人来报:皇后娘娘驾到。
长乐垂眸轻叹,俯身把雪狐放下。
那雪狐前爪一沾地便窜了出去,不过转瞬间就钻进了旁边的树丛里,不见踪影。
长乐直起身来,抬眸将正殿里扫视了一遭,继而似无奈的对侍立在她左右的浅冬和灼夏道:“这里是不成了,把皇后请到内殿去吧。”
“奴婢遵命。”宫婢们齐声应了,一个跟了进来通传的人去迎皇后,一个随长公主往内殿去,准备侍奉茶水。
那皇后娘娘素来不是个喜欢生事的,见了长乐之后只字也未提昨夜筵席之事。
两人只是饮茶聊天,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
大约就这么坐了数盏茶的时辰,长乐见皇后娘娘迟迟不入正题,正是昏昏欲睡几欲打哈欠,好不容易才强忍着倦意,继续听她顾左右而言他。
皇后娘娘则是几番欲言又止,似乎终于打算开口之际却又偏生被门口通传的宫人给打断。
挥着拂尘的公公,在殿门前躬身立定,拉开了尖细的嗓子,小心翼翼的对着里头道:“启禀公主殿下,宸妃娘娘求见。”
原本百无聊赖的长乐顿时坐直了身子,一脸怕自己听错了话的表情看向门口。
坐在她旁边的皇后则顿住手里茶盏,一双秀眉蓦地蹙紧,满脸端着的温雅浅笑也消失殆尽。
“你方才说什么?”长乐果真以为自己听错了话,毕竟在她离开长安之前,宸妃与她素来不是一路人,便是逢年过节也难走动一趟,于是又让那位公公重复一遍。
通报的公公一字不差的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长乐听了,却默默在心里一拍大腿,暗道:“这下可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