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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无极宫内殿门前的女子,显然着意的盛装打扮了一番,端的是朱钗琳琅、身形婀娜。
与皇后的温婉不同,宸妃的眉眼皆生得张扬,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不禁赞叹的美。
她偏又喜欢浓丽的妆容,唇红齿白的更添妖娆,再拢一身明艳霓裳,娉娉婷婷的立在那里,俨然好似一朵娇花。
然则宸妃虽美,可性子也如容貌一般张扬,甚至到了跋扈的地步。
她家里是皇商,所谓富可敌国,从来不乏银钱,唯独因为商贾之人地位不及官宦,故而入宫之后在一众世家小姐面前难免心有不平。
她又收不住性子,把家里做嫡小姐的那一套拿到宫里来,少不得要得罪人,也在后宫掀起过不少风波。
正是这个缘故,宸妃初入宫时还因貌美颇得圣上宠爱,曾经诞下了一子,可日子久了,圣上就厌倦了她过分刚烈的性子,后来又有了张贵妃,更是将她抛到了脑后,后宫里的人又惯会见风使舵的,一时间风头正盛的宸妃就这么销声匿迹了。
长乐还在宫里的时候,素来就不喜欢和这种好生事的人打交道,故而除了维持表面的客套,平日里难得同她多说一句。
想不到如今她回长安,宸妃竟主动登门拜访。
虽说过往的记忆还鲜明,可眼前的宸妃却与记忆中的已是大不一样。
那满身的锋芒似乎收敛了不少,就连身上衣裙的颜色也不再一味只是追求艳丽,而是明艳中多了几许沉稳。
她端端正正的朝长乐行了礼,欠身道:“长公主安康。”
说罢又转向皇后:“皇后娘娘安康。”
行完礼,宸妃绽出一脸灿烂笑容,接着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好精神,竟一大早就来拜访长公主,若是早知道皇后娘娘要来,臣妾就与娘娘同路了。”
见皇后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长乐连忙起身与宸妃回礼,并道:“快别站在门口说话,宸妃妹妹过来坐罢。”
宸妃又欠了欠身,行至长乐左侧,与皇后相对而坐。
“见皇后娘娘和长公主聊得尽兴,也不知说的是何逸闻趣事?”宸妃端着笑看向她们二人道。
皇后扯出一抹浅笑,应道:“不过就是饮茶聊天罢了。”
“哦?”宸妃却现出微诧的神色,故作惊讶道:“这么说,二位还没聊到正题,想是臣妾来早了。”
她表面上像是不经意的玩笑之话,可话里有话的意思却是再明确不过了。
宸妃说完,将一双妙目自皇后身上移开,转而看向长乐。
显然她方才欲言又止,是在等着长乐顺着她的话发问。
长乐心下了然,却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只是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饮茶。
片刻的静默之后,宸妃终于按捺不住道:“其实皇后娘娘不说,臣妾也知道娘娘想说什么。”
听到这一句,皇后正在拂着茶叶的手立刻顿住,秀眉下意识的蹙紧,而长乐则隐约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可是皇后娘娘又何必为难长公主。”宸妃笑容里浮现出些许轻蔑之意:“陛下的脾性皇后娘娘最是知道,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就算娘娘自己无子,有心将张贵妃的孩子收入锦绣宫,陛下又怎会容忍一个有可能不是龙种的孩子成为将来其他皇子们的隐患。
说这番话的时候,宸妃刻意强调了“无子”二字,听得皇后的脸色愈加难看。
皇后握着茶盏的指尖泛白,终于忍无可忍,辩驳道:“宸妃误会了,本宫不过是念在那孩子无辜,不忍看陛下将来因听信奸人挑唆错杀亲子而后悔,才想劝上一劝。”
怎料宸妃却不依不饶:“皇后娘娘何必掩饰,在这后宫之中,唯有挣得一儿半女才能永保无虞,这个道理谁人不知?只是请姐姐容妹妹一劝,这别人家的孩子终归不及亲生的贴心,若是姐姐拼了大半辈子为他争得了荣华富贵,可他将来又听信谗言不相信姐姐,到时候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了这些年的运筹帷幄?”
宸妃说着,竟改口以姐妹相称,俨然似真心为皇后打算一般。
然而听了她的话,皇后原本就阴沉下来的面容变得更加阴沉,索性再不接话,搁下茶盏,起身对长乐道:“今日还有事,便不多相扰,本宫先告辞了。”
本来以为后面还有一场好戏的长乐见她告辞甚觉意外,却也只得起身相送:“既如此,长乐也不便多留,这就恭送皇后姐姐。”
语毕,长乐与宸妃起身欲一道送皇后到无极宫门口,却被她制止道:“二位且聊,不必相送。”
说完这句,她就加紧步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显然是恨不能早些离宸妃远些。
目送皇后离开后,长乐与宸妃又重新回到内殿落座。
见宸妃方才对皇后的态度,长乐也不想再同她绕弯子,便索性开门见山的问她道:“宸妃妹妹过往可不常与本宫走动,如今急着将皇后支开,不知所为何事?”
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得如此直接,宸妃愣了一瞬,可很快又恢复至灿若娇花的笑容,对长乐道:“瞧长公主说的,正因为五年前臣妾刚入宫,诸事不熟悉,也不敢到处走动,才疏远了长公主,如今见着长公主回了长安,自然更要弥补,多亲近亲近。”
“哦?”长乐一脸狐疑的看着她的双眸。
“可不是吗?”宸妃接着道:“其实啊,臣妾今日来拜见长公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见长公主回宫了,想来闲聊几句,顺道……”
话说到半截,她却又不往下说了,一脸神秘的对长乐道:“请长公主稍候。”
说罢,宸妃转身对随侍的宫婢轻声耳语了一句,那宫婢便立刻行礼退下,往殿外去了。
待了片刻之后,那宫婢便又回来,身后则多了两名带着斗笠的少年。
那斗笠的帽檐上缀着垂纱,刚好将少年的面容遮掩住。
仅从身形来看,这两名少年皆生得欣长而又纤柔,一身素衣衬托出几许出尘的气度。
宸妃又向宫婢示意,那名宫婢便挨个儿撩起少年们面前的垂纱。
两副令人惊叹的面庞便呈现在了长乐面前。
那两个少年皆生着俊秀眉宇、细长微挑的双目,肌肤更是如凝脂一般的剔透无暇,倒把女子们都给比了下去。
虽说两人都眉眼低垂,却丝毫未掩盖其气度的出尘。
正可谓卓然出世之间又隐约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妖娆,直叫人心生亲近之意,又不忍亲近。
这般纤然乖巧的模样,让长乐不由想起庭院池塘里的出水白莲,抑或是她养的那只沙漠雪狐。
宸妃的宫婢对那两名少年道:“还不快拜见长公主殿下。”
两名少年便连忙磕头行礼,齐声道:“下奴拜见长公主殿下。”
这说话声也是泠泠如风,婉转动听。
如此尤物,便是搁在这皇宫里也甚是出类拔萃。
不必想也知道,这两个少年必是自小经过训练和培养,方才有如此品相。
长乐被这突然的一招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她怔怔然看着这两个俊美少年,怀着隐约不详的预感转向宸妃道:“这是……”
宸妃则噙着笑意,踱至其中一位少年的身边道:“这长安城里虽然繁华,可规矩也多,到底不比外头热闹,长公主才回,难免觉得寂寞,臣妾便将这两个乖巧的伶人奉上,只望闲暇时能替公主殿下解解闷也好。”
她说着,细长指甲捏着少年的下颌抬起,将那副美丽面容全无保留的呈现在长乐面前。
早听闻长安城的贵族中近来掀起一股豢养娈童的风潮,只是令长乐意外的是这股习气竟然已经传到了宫里。
长乐虽贵为长公主,可是及笄之年便奉旨前往封地,如今已过了双十,却始终不曾招驸马,想来宸妃正是料到这一点,以为她闺阁寂寞,才想了这一招。
这让长乐很是无奈,只能婉拒道:“宸妃妹妹的好意心领了,只是将这两个少年留在宫中实在不妥。”
宸妃却接过话道:“公主殿下尽管放心,这两个少年身世清白,是臣妾母家自小培养的伶人,因准备进献到宫中,都已经去了势,不会污了公主殿下的名声。”
听闻这无比灵秀的两个孩子为了入宫而被去势,自此沦落成供人取乐的玩物,长乐不禁想起当年那个抚琴的少年,也是如他们这般安静而又温雅,也是一样的身世可怜。
她只觉惋惜非常,更是不忍。
宸妃见她不肯应允,只怕她仍有顾虑,便又对她道:“公主殿下是洒脱之人,怎的在这件事上如此顾虑,如今豢养伶人无论在宫里还是宫外都早已不是秘密,就和个称手的玩意儿一样,只不把他们当成个人便罢了。”
她劝着长乐,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味,又觉不够有说服力,还添了两个例子:“那齐妃和萧妃宫里不都养着,陛下去了,还与他们一同戏耍,就连那顾大人,府上都养着四五个舞姬,长公主如何养不得?”
一直心不在焉的长乐却在此时蓦地凝注宸妃双眸,忽然眉尖微蹙的问她道:“顾大人,哪个顾大人?”
宸妃被她忽然凌厉起来的目光下了一跳,怔怔然道:“就是奉乐侍郎,顾渊……顾大人。”
长乐顿了许久,唇边浮起一抹嘲讽的笑,若有所思喃喃道:“顾大人府上原来还养着舞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