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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刷地一声站了起来,两眼发直。
电光火石之间,心中一个爆炸般的念头光速发酵开来。
不几秒又自我否决掉。不会吧。不会的。不可能啊!封建时代可是男权社会!怎么会有…
可是,这怀疑就像种子扎根在心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成长为枝繁叶茂的一棵大树。郁郁葱葱的,让人无法再掩耳盗铃地自欺,说看不见。
慕臻推开那歌姬,起身笑道:“小公主,怎么了?慕臻是男是女,都不妨碍你我之间的友谊啊。何苦要作此震惊之状?”
恰逢尤妈妈找了几个美貌的小娇娘来,想让慕臻那小兄弟选一个作陪,若小兄弟胃口大,全收了也使得。服侍好了,不怕不是个长客呢。且看她贵气不输慕臻,想必身价也不低。尤妈妈已然看到许多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了。
谁成想,刚进门,却见小兄弟面色不善地冲了过来,不妨倒唬了一跳好的,陪笑道:“这是怎么说?公子去哪儿?可是我们这儿的姑娘不懂事,冲撞着了?公子雅量,多担待些吧!”
林夏满面铁青,道了声抱歉,拨开尤妈妈和几位小娇娘,推开门就走。
这里慕臻笑眯眯地结账,拿一锭大银子在手上抛来抛去,逗了逗那妈妈,笑道:“有人要有麻烦喽~”
尤妈妈夺了银子,拍胸脯打包票:“慕大人,不管谁有麻烦,尤妈妈这里没有麻烦!你要有任何不顺心的,来我们乐音坊就对了!”
慕臻一双眸子顾盼生辉:“是。尤妈妈,方才这个歌姬很不错,你须得善待她,下次慕臻还要听她唱曲。你可仔细着,别让她被别的官家玷辱了。”
尤妈妈双手一拍,嗨哟了一声:“我的慕大人,就怕您不开口,您是谁啊,任凭是哪个姑娘,只要您看上的,老身保管叫她做娇小姐,从此好吃好住享起清福来!”
慕臻呵呵笑了笑,掠了地板上的锦缎小袄穿上,整了整头发,刷地追了出去。
林夏在街上胡乱走着,沿途各种新鲜玩意儿也没心思去瞧。心里那一万只草泥马欢快奔腾,奔到西来奔到东。
死命召唤小白。人家好似才睡醒似的,在脑海里懒洋洋应了一声:“什么事哦。”
“小白,你大爷。”
“别骂人呀。”小白咳嗽,“慕臻是女的,这事他们自家人早就知道。”
“他们自家早知道了?说话别大喘气好吗。”
“慕臻长到三五岁,还是当小姑娘养的。可是自打她私下里偷偷开始读书习武,样样都比她的哥哥们强,慕老头发了怒,把慕臻强行改了个样式,假充男儿教养起来。家人有谁说慕臻是姑娘,就拖出去流放或卖给人牙子。就这样,打的打,卖的卖,吓的吓,终于大家都说慕臻是慕家小公子。”
林夏哭笑不得:“有病啊,女孩子就不能出息了么?但凡出息些的,就必得是须眉浊物?”
“你不懂老慕的寂寞。他那家大业大,是要找继承人的。奈何孙子个个烂泥扶不上墙。只剩这个慕臻深得他意,当成孙子来养,估计是为了培养成将来的继承人罢。”
林夏扶着额头:“可是慕臻好像浪费了她爷爷的苦心啊。青天白日就穿着女装在市集上招摇过市,而且看起来好像那些妈妈桑和小歌姬都不意外,可见不是第一次。”
小白道:“这慕臻也是有些个癖性的。她说得也有个道理:难道只许你们臭男人建功立业,不许我们香喷喷的小姑娘搏个功名?我偏要以女装示人,爱穿男装那天我就穿男装,爱穿女装那天我便着女装,喜欢看呢你就多看几眼,不喜欢你自己戳瞎自己的眼睛就好了呀。”
林夏咽了咽口水:“我靠,好迪奥。”
小白嗯地一声:“原本有人反对她做官,但有慕老头那座大佛压着,就连当今皇帝都要给三分薄面,谁敢犟?难为慕臻无论在哪一部,都是功绩出众,尤以在刑部和工部待得最好。为了安慰她家老爷子,她多半还是穿男装的,只是出入这种风月场所…估计要放飞自我了,才恢复红妆本色吧。”
林夏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小白懒懒的:“你也没问呀。”
“……”林夏想起最重要的那件事,火急火燎地:“那,我现在问你,我们家容予,是男是女?”
滴滴滴。
滴滴滴。
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对不起,系统故障,暂时进入维护阶段,给您带来不便深感抱歉…”
林夏简直要杀人!!站在原地抱着自己脑袋跺脚,啊啊啊乱喊,泪流满面地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自己更苦鳖的人了。
慕臻突然出现在眼前,依然是那张好看得不像话的脸:“殿下,难道殿下倾心于慕臻?所以发现慕臻是女儿身以后,殿下便如此难以承受了?”
林夏停止抓狂,冷声道:“慕大人,你就别再和我开玩笑了。我要回宫。”
慕臻笑一笑:“这个容易,先去把衣裳换回来。”
林夏同意。毕竟,见了她这副打扮,容予只怕更加要动怒。
掌柜的对于光临过的顾客,向来是贴心服务的。分别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更衣间。两人于是很快就换好了。
慕臻又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了。
林夏又是那个倒霉催的太子妃了。
面无表情听掌柜和慕臻啰嗦道别,店门口忽然飘过一个人影,林夏心里吃了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出去。冲出去以后,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背影。然而,不会错,不会错。应该就是她。
一边跑一边喊:“五姐。五姐!”
可是那家伙的脚步并不肯少歇,腿又长,林夏还要被街上各种挑着担子卖小杂货的卖货郎阻挡去路,不一会儿便拉开了和那个背影的距离。
“明媛,你这个大笨蛋!”气得在后面要跳脚。忍不住又双手做个喇叭喊:“五姐!等等我!”
然而那大傻子到底一径去远了。
林夏还是不肯放弃,跌跌撞撞逆着人流而上。不想一个小孩子跑出来,林夏为了让她,脚下一绊,一个踉跄,人眼看就要摔倒,心道我靠的这四仰八叉摔倒在地,画面太美,可真要被容予休掉了。
可她毕竟被人接住了。
死死闭着的眼睛不敢睁开,心想身手这么俊的人,怕只有跟上来的慕臻了罢。因而闭着眼说了声:“多谢慕大人。”
那人把她扶正了。林夏这才睁开眼,看到脸似西伯利亚的严冬般的……容予。
“殿、殿下。”她觉得自己要死过去了。
容予不答反问,唇角是一个极具嘲讽意味的笑:“慕大人?”
“……不不不,不是,殿下请你不要误会…我……”
好死不死慕臻这个时候出现了,嘴里还很油滑地打着招呼:“哎,小锦,找不着你,慕臻都要急死了。”
林夏扶着额头,慕臻这货,真是专门来坑小明的。大概是其他的称呼都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出来,竟然擅自叫她小锦。哪怕你叫小明、小梓,都没这么严重啊。小锦?小锦那是她肉酸的时候,和容予说话时的自称!
再看一眼容予的神色,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这冰山竟然在笑。
虽然笑起来是很好看,但是为毛这么重的杀气啊!=口=
容予脸上带了一个令世间所有珠玉都黯然失色的浅笑:“小锦?”
“殿下……”林夏觉得自己死期到了。
慕臻浑然不觉似的:“哟,爷您来啦。我和小锦才逛了会子,还没尽兴呢,要不咱们仨再一起逛逛?”
容予脸上的笑收敛了,恢复深不见底的冷漠,“不必了,回宫。”
慕臻哦了一声,笑得畅快:“慕臻恭送二位。”
容予并没有来拉林夏,林夏却吓得寸步不离紧跟在他身侧。
只可惜,一直到了小厮牵着的猎风跟前,他连个正眼也没给她,上了马,眼睛看着前方,干巴巴伸出一只手。
林夏见没被抛弃,已经喜出望外,哪里还敢奢求更多?死命拉住那只手。被他一带,整个人便上了马。她那粗壮的神经,也感觉到了,容予真的生气了,因为他不再半抱着她骑马啦。任由她自己坐着,双手悬空在她腰侧,握着缰绳。
回到宫禁,容予带她回了东宫地界,便自己前往上书房方向去了。
林夏闷闷不乐地进了宫门,顶头见了热锅蚂蚁一般的腊梅。
腊梅见自家小公主回来了,扑上来跪着哭道:“公主,你这是要吓死奴婢们啊?”
林夏莫名其妙,扶她起来,拿帕子替她擦干眼泪,“这是从何说起?”
腊梅一行哭,一行说道:“一个多时辰前,殿下回来了一趟,问我们,公主你回来没有。奴婢斗胆回道您去了以后一直没回来。殿下一掀桌子,人就走了……后来宫外边传来消息,才知道公主不见了,殿下把百里家翻了过来都没有找见公主踪迹,所以才回东宫来的…呜呜……没想到东宫也没有你的影子,于是,于是……”
林夏默默替她擦干了脸,知道这次自己祸闯大了,半晌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你眼前了吗?还哭?”
腊梅脸上已经带了一个笑,可眼睛里泪珠就是怎么忍也忍不住,一直滚瓜似的落下来:“奴婢,奴婢听说那百里将军人很可怕,杀人不用刀,怕公主吃了亏啊……”
林夏感动死了,一把搂住,拍着背道:“好宝宝,不哭了啊。”
容予这里,方才到了上书房,坐了,批了会儿折子,到底还是心绪难平,喊了声:“来人。”
两个小太监弓着身子进来。
“宣慕臻。”
不多时,慕臻就来了,脸上笑嘻嘻的:“殿下这么想我啊?才见过多久?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宣我。要不是臣知道殿下和太子妃琴瑟和谐,臣就要误会殿下……”
“慕臻。”容予脸上淡淡地带着一个笑,看得慕臻周身一寒。
“民女失踪案,你办得怎么样了?”容予淡淡地抬笔沾了沾墨,走笔如飞地写着什么。
“啧,交给我的案子,殿下还有不放心的?”慕大人旧病复发,又傲慢起来,“已经有眉目了,那失踪的女子,多半做了歌姬舞姬,泰半并非自愿,即便是臣这种人,也很难想象其中有什么骇人听闻的经过。”
“很好。”容予抬起头,脸上那个笑不退,“既然有眉目了,就交给张昀和兰应台去办吧。你这次办事得力,本宫给你个肥差。”
“什么肥差?”慕臻没来由觉得脊背发寒。
“自己看。”容予把方才写好的那张字纸递给她。
慕臻一看,眼前一黑,就要昏过去了,跪下道:“殿下我错了,殿下,您不是真的对我这个小师妹这么狠心吧?咱们一起长大的情分呢?”
“你原是工部侍郎。乃是此次的最佳人选。不要辜负本宫的期望。”容予沉声说完,起身拂袖离去。
慕臻要哭死了。啊好狠心的太子啊!人家只是带着你的太子妃听了支曲子,就被你发配到了南诏去治水,监造水利工程?臣什么苦都吃得。臣马革裹尸还都不怕。可是南诏这个地方,它多水蛭啊。臣最怕水蛭了你不知道吗?不对,您就是知道才让我去的吧?太子!你回来!我们再商量一下好不好?我走了没人保护你锦葵姑姑啊……你让张昀去吧,他需要历练啊……
容予哪里听得见她的呐喊?回了宫里,依然正眼也不瞧太子妃,只坐在自己的小书桌那里批折子。
林夏在一旁坐立难安,想要赔罪,却不知从何说起。绞着帕子在一旁低着头,挪啊挪地挪到小书桌近前,试探看看容予讨不讨厌她。
结果,小太子既不赶她,也不理她。
好一个冷暴力高手。忍了半日,林夏受不了了,哼哧哼哧撸袖子站起来。
容予见她走了,这才抬起眼看了看她离去的方向。
林夏去了厨房,见了李冬贵,甜蜜蜜喊了一声:“李叔叔你好啊!”
李冬贵见了她就腿软,上次她下厨以后整个厨房做善后的事宜就做了大半日,碟子还碎了七八个,这见她又出现了,顿时知道不好了,舌头打结道:“我的娘啊……啊不是我的娘娘啊,你咋又来了?”
林夏笑眯眯的:“殿下辛苦了,我想做个菜慰劳他。”
李冬贵道:“凭他是什么汤什么菜,只要娘娘您说,老奴保管做出原样儿的来。哪劳娘娘您亲自动手哇?”
林夏上去眨巴着眼,两眼的小星星,泪道:“李叔叔,本宫的手艺可能远不及您,可是本宫希望殿下吃到嘴里的,不是手艺,而是本宫的心意。您连本宫想要呈现给殿下的一番小小心意,也不愿意成全么?”
李冬贵吓死了,跪下道:“娘娘言重了,什么叔叔,老奴当不起。老奴也不敢成全娘娘。您要干什么……”仰脸千行老泪,“就放开手脚干吧。”
林夏笑道:“有你这句话,本宫就不客气了。”
她当真不客气。
把厨房又弄成一锅粥。
几个小太监打扫的时候,哭爹喊娘,问李冬贵,李爷爷,到底咱们造了什么孽,迎了这么一位太子妃进门?
李冬贵一巴掌拍在那小子脑门儿:“你们懂个撒?只有咱们太子妃和太子和和美美的,太子妃稳住了太子,咱们这些做奴才下人的,才有好日子过。若是他们夫妇不和,三不五时杀个人,咱们岂不更倒霉?咱们太子高深莫测,怕的是太子妃不肯下功夫。”
几个小太监连忙点头称是。拿抹布的手麻利地加快了动作。
林夏这道菜,稳住容予没有,不知道,只不过那道佛跳墙端上来时,他倒着实对着那盖子上笑哈哈的大佛愣了一两秒。
“殿下,请笑纳,臣妾的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权当给殿下赔罪了。”脸上那个笑容的慈祥程度足可以媲美那尊大佛。
容予淡道:“放着吧。”
“……”林夏很难受。
一直难受到,容予吃了小半碗饭,往那罐子里开始动勺子。
这才欣喜起来。
虽然他意思意思就放下了,也高兴。
至少,他没有全然拒绝,这就是好的!
不会休掉小明!太棒了欧耶!
吃完晚饭例行就是沐浴。依旧是林夏先去洗的。在沁芳池的水里泡着,她其实很想……诓容予一起洗一次。
这样,他是男是女,是直是弯,立见分晓。
只是,那样一来,小明的壳子,承担的风险会比较大。
她趴在那池沿上,皱眉思索,为何容予晚饭时的反应是那个样子。猛然觉得,和小太子相处的某些细节其实非常奇怪,但是要她详细具体地说出个一二三来么,搜索枯肠,却又一无所获。
腊梅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外边响起来:“公主。”
林夏道:“进来吧。”
腊梅手上拿着新的寝衣,施施然进来,将寝衣叠了,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行礼道:“奴婢给您擦擦背吧。”
林夏唔了一声:“谢谢姐姐。”
在腊梅的伺候下,洗浴完毕,在岔道口一犹豫,转念之间便决定,还是去清凉殿。
一来椒房殿不是绝对安全,二来,今日捅的篓子,还有些善后工作没有处理。
人和人之间的不信任就像滚雪球一样,如果放任就会越滚越大。一定要消弭在无形之中。容予是明梓锦在这个宫里唯一的依靠,无论从感情的角度还是现实的角度,都不可以失去他。
等等。且慢,林夏挺住脚步。感情的角度?这个角度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腊梅在身后笑问:“公主怎生停下不走了?”
惊醒过来,对腊梅笑笑,一鼓作气去到清凉殿中。
容予竟然先躺好了。
见他身上神清气爽的纯白寝衣,看来是在别处洗浴过了。
林夏趴在床边,叫了一声殿下。
容予没做声。
又拉着袖子,低低地哀哀欲绝地叫了十数声。
容予这才睁开眼睛:“?”
被他一望,林夏立刻便恢复元气了!
“殿下,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泪泪的,“人家不是故意跑出去的。真的是因为,百里家太危险了,有人要害我,我……我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办法,慕大人救我出去的……”
一听到“慕大人”三个字,小太子的眼睛立刻又闭上了,眉毛还深深地皱起来,神情很是痛苦。
“……”林夏恨不能扇自己一个耳光,娘的,什么口才啊,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得亏是闺中私语,若是两国交战,派她去做使节,此刻大概已经头颅落地血溅当场了吧?
娘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爬上床,啪嚓骑上了小太子的身。嗯,软软的,很不错。
殿下不但是一个出类拔萃的靠枕,亦且还是一个卓尔不群的坐垫。
容予再次睁开眸子,目光沉沉地望着骑在自己身上这一个,探寻之中又有三分懒洋洋的闲适。
林夏一咬牙,抬起一双抖抖索索的小爪子,牢牢扶住小太子的幼龙头,俯身下去,一口啃在小龙嘴上。
容予:“…”
一直销声匿迹声称系统故障的小白终于又重出江湖了:“亲密指数10.宿主自主指数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