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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亮之际,徐晃披甲而出,站在江口点卯。
士卒们纷纷登上战舰。
虽然说诸葛亮表示可以等待江东军自己溃败,但是徐晃并不想要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敌方身上。尤其是对于那个沙摩柯,徐晃并不喜欢,也不认可。
徐晃认为,别管沙摩柯在川蜀军中表现多乖多听话,回到了武陵地区之后就很快会变成他自己习惯的模样,未必愿意再听川蜀军的调派。所以和沙摩柯只能是相互利用,而不可能让沙摩柯真的就成为川蜀军的下属。
即便是沙摩柯受到了川蜀军的册封,领了一个杂毛校尉的头衔。
所以,徐晃觉得战局的节奏还是要控制在自己手中会更好。
严格说起来,徐晃欣赏诸葛亮,但是他并不是对于诸葛亮就言听计从。
同样是骠骑属下,也有一个先来后到的区别。关键是诸葛亮太过于年轻,有很多时候人们会下意识的信任年长者,就是因为年长者一般会有更多的生活经验,而甚少会去将特例考虑在内。
与此相似的是,在骠骑麾下,也有不同的思维模式。有的人是想要建功立业,改善家庭阶层;有的人是为了重建大汉,保境安民;也有人觉得不打破大汉原有的旧模式,再建一个新的王朝,则天下依旧还是在走老路,必定灭亡……
这些人在斐潜还在,并且紧握权柄的时候,会放下争执,听从斐潜的调配,但是一旦斐潜老去,后续的继承者无法做到掌控全局的时候,这些从根上就是立场完全相悖之人,又怎样才能在同一辆车同一艘船之中?
没有人可以让所有人都喜欢,这很正常。
政策和方向,也是如此。
徐晃抬头看着战船上的旌旗,像是在观察风向。
今日不仅是顺水,也顺风。
风从西面吹来,吹得旌旗烈烈作响。
战船的风帆并没有拉起,在大多数的时候,战舰上的风帆一般只是撑开到一半,并加以人力划桨辅助,以此来保证机动性和灵活性。一味的依靠风帆,确实在顺风顺水的时候能达到一个非常大的速度,但是一旦战斗到了一半风向忽然转变了怎么办?
满帆就意味着用到尽头……
什么时候都留有一份余力,无疑就更为稳妥一些。
战鼓轰鸣,铜哨短促。
登船完毕的战舰纷纷向指挥战舰打出了信号。
各种消息如同流水一般汇总到了徐晃之处。
『各队,次第出发!』
……
……
小小的江东侦测走轲,没载辎重,船轻人少,飞快向下游方向的夷道驶去。
陆逊有些晕船了,努力的半躺在走轲之中,死死的抓住船舷的木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不是没有坐过舟船,而是头一次在生死时速当中坐这么快的船。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来侦测川蜀军虚实了。
谁能想到他刚来,就看见到川蜀军集结部队,正在登船准备出发?
这不光是陆逊目瞪口呆,连带着走轲的侦测斥候小队都快吓尿了,立刻掉头返航,将船桨摇得飞快。整个走轲像是在江面掠过一样,顺着水就往夷道窜。
『完了,完了!』在陆逊身边的护卫也是脸色苍白。
护卫倒不是晕船,而是被川蜀军吓的够呛。
江东军一路连败,嗯,甚至可以说是溃败,从黄盖到朱治,从朱桓到周泰,都被一一击败,现在夷道之中只有蒋钦和陆逊防御,就连陆逊的护卫都觉得不靠谱,肯定扛不住……
『只有八艘……』陆逊咬着牙,忍着晕船的不适,沉声说道,『川蜀军出动了八艘楼船!只有八艘!』
『八艘?』陆逊的护卫叫道,『我们现在只剩下了五艘!』
护卫伸出了一只手,不知道是要表示『五』这个数字,还是想要搀扶陆逊。
说出当下五艘这个数值,走轲之中似乎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一段时间,江东折损的不仅是兵卒,更重要的是损失了不少的战舰。
在三国历史之中,东吴的水军力量无疑是最为庞大的。曹操虽然在三国历史上综合实力最强,但是他的水军因为赤壁之战的关系,始终不强。即便是在赤壁之战当中,曹操号称八十万,但是实际上若是论水军,大概也就是七八万的样子,而且大部分都是荆州降兵。结果赤壁一战,曹军大败,死伤无数。众多舰船被黄盖烧于乌林,曹军剩下的一些船只,也被曹操下令烧掉以免落入孙刘联军之手,于是再也没有像样子的水军了。
刘备也是类似,关羽手下水军大概有万人规模,在进攻樊城之时为其巅峰,借助雨大水盛,降于禁、斩庞德,『以舟兵尽虏禁等步骑三万送江陵』。但是随着吕蒙背刺,关羽败亡,蜀国的水军也就一蹶不振。
唯有东吴的水军,从一开始到三国末期,都发展得不错。
江东毕竟是位居南方,占据长江中下游地区,地理条件极利于其发展水军。江东的战略也把水军置于极重要的地位,使其水军的发展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度,较之魏蜀,江东水军显得尤为强大。
东吴在其鼎盛时期,水军的数量甚至超过了五十万!
当然,这个数值也包括东吴在后期发展的海上军事力量。毕竟不管怎么说,孙大帝也算是华夏第一位大规模组织舰队出兵远航的皇帝了,即便是三分之一的皇帝。孙大帝派遣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浮海求夷洲及亶州;派张弥、许晏、贺达等『将兵万人』沿海路北上辽东;又遣聂友、陆凯『以兵三万讨朱崖、詹耳』……
而组建东吴庞大舰队的基础,就是江东兴盛的造船业。
『八艘?』
相对于陆逊护卫的不明就里,蒋钦的敏感性就更强一些。
对于大汉当下的舰队来说,楼船就是整个舰队的指挥系统和战斗核心,略有一些类似于后世的航母。
『陆从事,』蒋钦盯着陆逊说道,『汝有何策,不妨明言。』
『孙曹之盟,合兵抗斐,乃两家存亡之所要也。斐骠骑雄才大略,兵强马壮,仅凭一家之力,难以抵挡。唯有孙曹联手,方可与之抗衡。』陆逊说道,『若两家离心离德,必被斐骠骑所乘,江东基业,亦将不保。如今朱君理行不智之举,擅坏盟约,乃至江东于绝境是也。若你我二人不战而退,虽可保部曲,然难全忠义!』
蒋钦眯着眼盯着陆逊,不置可否。
陆逊又是说道:『川蜀水军统帅,徐晃徐公明,原并北之人,习战马,善山岳,而不利于水也。今其胜,非其所能,乃其器利也。然器之所利,终有尽时,川中至此,山高水远,纵有所补,亦不为足。此乃可胜之一也。』
『川蜀兵卒,舟船新造,桨帆新练,表勇猛而实生疏,此乃二胜也。若可坏其舟船,以川蜀之能,竹木之属,又无舟船工匠,其船也迟迟,岂不是江东扭转之机乎?』
蒋钦依旧没说话,只是用手摩挲着下巴。
陆逊继续说道,『今危矣!可发兵卒效死相助。蒋公亲统大军为战,临阵不进者,斩;力战若敌,赐金赏劳倍之;若退而畏避,则诛及妻子。如此,则军民并励,必可抵御贼军矣。』
蒋钦皱眉说道:『祸及妻子?怕是不妥罢!』
陆逊惨笑道:『若江东无存,又何来家室?骠骑新田法,何人可得全?若骠骑得胜,江北之地尽归其囊中,届时若降,不过一降将尔,兵不得留,爵不得保,田不得存,若是不降,以江东之所,又失大江之险,能抗得几日?』
蒋钦终是色变。
对于陆逊的话,蒋钦有些意外。
他站起身,死死的盯着陆逊,『某若领兵出战,且问陆从事,你又是要做些什么?』
陆逊正视蒋钦,『只要蒋公愿意领兵抗贼,在下不才,便可设计毁了贼军楼船!』
『好大口气,』蒋钦说道。
陆逊拱手说道:『贼军楼船若是漂浮不定,往来江中,某确实是毫无办法……不过,若是其驻留江心……便是有了可乘之机……』
『火攻?』蒋钦问道。
陆逊点了点头。
『川中之兵,不止此数楼船。』蒋钦沉声说道。
陆逊点了点头,回到了水寨之后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吾闻尚有擒获我江东舟楫……然川蜀乏舟工船匠,亦需修葺方可于用。』
江东,现在优势项目已经不多了。
作为陆逊,他虽然智谋不凡,才能不差,但是他依旧无法凭空搞出什么颠覆性的战略来,只能是依托现有的条件,尽最大可能的拦住川蜀军。
虽然说走轲的速度,当然比徐晃整个舰队要快很多,但是也就是先一步抵达了江东水军营寨而已,留给蒋钦衡量的时间并不算多。
蒋钦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办罢。』
陆逊呼出一口气,『蒋公英明。』
蒋钦摆摆手,苦笑道:『此战之后,莫要一身骂名,便是心愿已足了……』
因为一旦用火,这玩意可不分敌我。
……
……
江东应对徐晃的攻击,显然很是仓促。
不管之前江东做好了多少心理准备,但是真看到徐晃带着大军压将而来的时候,依旧让许多江东兵卒心惊肉跳,不再有当初的豪横气度,以至于行动之间都有些缩手缩脚,若不是蒋钦也是水军老将,在军中也算是有些威名,说不得江东兵就会一触而溃!
只有蒋钦在水面舰队上发号施令,陆逊则是在陆地水寨之中的望台之上,站在能看到全局的最好位置上,给蒋钦打配合。
夷道一丢,江陵便是要直面川蜀军的威胁。
虽然说朱治占领了江陵,但并不意味着朱治就能在江陵扎下根来。背面曹军已经大有兴兵南下收复江陵的态势,若是再加上川蜀军两面一夹攻……
所以,江陵是肯定守不住的。
那么江东下一步要怎么做?
陆逊很是忧虑。
现如今不仅是折损惨重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江东人心涣散!
将帅不和,前后失措!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兵家的大忌!
难道说江东上下就没有人懂么?
显然不可能。
可是既然懂,为什么又是沦落到今天这般的地步?
陆逊转念之间,只见前方蒋钦大旗摇晃,已毫不犹豫下令让前军向徐晃的大军撞了上去!
陆逊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双手紧紧的抓在了望台的凭栏上。
蒋钦的决然,出乎了陆逊的意料。
其实之前陆逊和蒋钦阐述局势的时候,言语之中多多少少有一些逼迫蒋钦不得不迎战的意思。
因为只有迎战,将徐晃的脚步逼停下来,江东才有喘息的机会。
可陆逊也没想到,蒋钦一上来就开大了……
江风烈烈,江水滔滔。
远处而来的徐晃舰队,在江上横向摆开,如同庞然大物直扑而下,然而蒋钦前部却丝毫没有片刻停留,直接迎战!
『若江东人人皆如蒋公,何愁天下贼寇!』
陆逊拍着凭栏感慨,不免激赏。
哪怕是平日里面陆逊和蒋钦其实尿不到一个壶里,但是现在陆逊还是不得不称赞蒋钦这一腔孤勇,也真心愿助其赢下这一仗。
至少,也要打成和局。
陆逊急切的敦促着手下,『快!再快一些!』
一定要赶在蒋钦露出败像之前准备好!
江东兵卒士气已是羸弱,时间拖得越长,崩坏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蒋钦派出的前部,其中大部分都是蒋钦的部曲所统领,这也就意味着就算是这一场战事能赢,蒋钦的这些部曲和私兵也大多数会折损在此了……
在加上川蜀军势大,夷道守不住,蒋钦和陆逊还要背负上败军的罪责。陆逊倒也罢了,本身就不是依靠部曲私兵来维持地位的,而蒋钦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一上来就搏命,着实让陆逊敬佩。
『再快一些!』
陆逊大呼。
……
……
水花四溅,水雾飞漫。
战鼓和呐喊声中,只听得巨响连连,蒋钦的战船与徐晃的水军,撞在了一起,相互交缠搏杀。
『放箭!快快放箭』
『投石!投石!』
『立盾啊!』
『上拍杆啊!』
江东军展现出来的这种决然,也让徐晃有些意料之外。
徐晃竖起拳头。
中军传令兵大喊,『暂缓行进!』
旗帜上下翻飞,将命令传递到了后方。
夷道江面并不能算是多么的辽阔,双方前部就已经是将水面拥堵得七七八八了,若是徐晃继续往前,先不说能不能帮助前军打败江东军,就是战船都未必能够摆得开。
万一簇拥在一起,再碰上火油焚烧,那真的就是跑都跑不了。
前方的杀喊声震天动地。
『将军!』一旁的护卫问道,『我们,我们不上去帮忙么?』
徐晃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过是江东临死反扑……让儿郎们锻炼一番,也是好的。』
这对于徐晃来说,无疑是最为正确的策略。
川蜀水军成军的时间并不长,就连徐晃自己也都是新转职的水军统帅,虽然说凭借着自家之前的战斗经验,倒也将水军指挥技能树点亮得七七八八,但是毕竟和那些先天就点满水军技能的江东水军宿将还是有一些距离的,所以一边打一边学习,一边成长,自然就是徐晃当下的写照。
徐晃都是如此,川蜀水军也自然需要学习和成长。
不管是相互配合,还是在战斗抗压上,都需要从理论转化成为实际能力的一个过程。
况且徐晃中军之中,还有川蜀新研制出来的最新武器——
蒺藜火雷。
战争,无疑是最能催化科技进步的一个手段。
之前甘宁在和江东军战斗的过程当中,就发现和关中相同的手雷,在水战之中并不好用,即便是后来改进了一些使用手雷的手段,但是依旧还有很多的不足。
蒺藜火雷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由诸葛亮绘制草图说明,由川蜀成都工房之中紧急赶制出来的一批新式武器。
简单来说,就是在原本的手雷上加装,或是换装外壳,从原本的瓦罐,或是铁球模样,变成当下像是刺球一般的钉子状态的手雷款式。
做出来之后,谁看了都是拍大腿,这么简单的改进为什么没想到,但是在诸葛亮设计草稿出来之前,大多数人就只会抱怨说手雷太滑溜,好不容易仍到敌方战舰上,结果顺着甲板就滚到了水里去……
这种新型的手雷,不仅是可以用来在大黄弩上发射,也可以通过小型投石机来投射。因为这些小可爱身上都是钉刺,所以一旦沾上对方的船只,敌方兵卒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其清除。
只不过因为是临时赶制的,所以整体蒺藜火雷的数量并不多。
作为沉稳系的统率,徐晃也不会一上来就将底牌全数显露。
而且徐晃知道,江东军其实也有一些『火器』,比如喷火筒和火球火箭什么的。江东整体科技水准,确实比川蜀军是要低一个层次,但不管是火药产生的火,还是火箭产生的火,都一样能够点燃船只上的易燃品,将船只变成江水上的大火炬。
所以徐晃还是选择了谨慎,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他的这一点谨慎,让蒋钦和陆逊抓住了一点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