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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顺风传来一阵扑哧扑哧的沉重呼吸声,啪啪啪啪——如雨点坠地般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随之飘来的还有挥之不去的腥甜血腥味道。
景帝贪婪遽然再度出手,不容她躲避的擒拿动作运用得炉火纯青,将她溜圆削肩的身体纳入臂间,一掌紧锢于她脖间,将她固定得牢实后,突喊一声:“杀!”
咻咻~从雾间冲出数十道黑色掠影忽闪,虞子婴鼻息嘴唇紧贴于贪婪的胸襟布料之上,眼睛停滞一动不动,但耳朵却瞬收着那离得不远的惨叫,刀刃刺进骨肉,鲜血喷溅的声音种种声音。
属于黑甲军的队伍眨眼间便死的死,残的残,仅剩几名负隅顽。
这时,贪婪松开了禁锢虞子婴的力道,将她从他的怀中释放出来,虞子婴眨动一下睫毛,抬眼。
“想救他们吗?”贪婪垂下眼皮,那带着枭冷布寒的高大身子微覆下来,仿佛就是一座黑塔压了下来。
虞子婴被完全覆罩在他的身影之下,对于耳畔的各种惨鸣、哀嚎、求救声不闻不味,亦不言不语,直到那些声响全部湮灭于风气之中,消弥无踪之后,她才突地嗤笑一声,嘴畔咧出的死板笑容阴测测的渗人:“我只想救一个人。”
力所能力,她当救则救,但她终究非圣人,此刻连自身的命都悬在刀下命在旦夕之间,她尚且无冤朝人诉讼拯救,又何以生出慈悲去普渡恶人?
开口求贪婪救下他们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就如她跟郑宇森所说的,富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她当时虽然讽刺过他就是“穷”的那一类人,但实则她自已何尝不是,虽然险中生运获得一生保命的本领,但在这个乱世之中,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人能够独霸横行的天下!
古书上称言诸葛亮何其神机妙算,聪慧能干,可还不是有一句俗话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那个人——不可能!”贪婪盯着她的面目,毫无圜转余地沉声道。
“那……恐怕便由不得你了。”
虞子婴原本那张水色饱满的脸颊渐渐一丝一丝地褪色,一点一点地灰败,那一双黑瞳的色泽也慢慢由深转浅,深黯转淡,呈现出一种琥珀金黄之色。
她推出双臂,慢慢地退出他的怀抱,奇怪的是景帝并没有阻止——这并非是他不想阻止,而是他发现他根本已经无法动弹。
明明她没有任何可疑举动,但他全身就像被点了麻穴一样,软得无法提起任何力道,光是这样站着不动,便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虞子婴双唇煞白,在离开了贪婪身边,尤不见好转,但一双瞳色已恢复鸦黑,而贪婪目不转瞬地盯着她,那目光就跟要吃人似的。
“你竟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了?”他额头渗出薄汗,眼瞳瞬间转变成一片蔚紫的冰蓝色,显然已气极,伤极,恨极。
刚才的一切不反抗,一切妥协,依顺乖巧,故意的拖延,一切一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将他困住!
“我不能让他死……”至少暂时是这样。
“虞子婴,从三年前开始你便一直在骗我……当初是为了救下无相、桑昆翊与郸单城的那群贱民,那事本帝亦就此揭过,但、三、年、后!你再度故技重施,却是为了一个赵鹿侯对我耍上诡计,这一次……”他盯着她的目光,这次是全然是冷冻凝锢,一带一丝的热度。
“本帝该拿什么来宽恕你呢?”
什么?!
三年前同心蛊的事情,他准备跟她两清了?虞子婴傻眼了,很想说这件事情我才刚知道,却不想他就又扔出一颗炸弹,三年后的事情他又不打算原谅了,也就是说……结果,还不是一样一样的!
虞子婴直接掀掉!
确定他是被制住,暂时对她造不成威胁,但心中却有些诧异他此刻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几乎歇斯底里的暗黑情绪,难不成说她不小心将他那根神经质的暗弦拨动了,令他突然发病了?
虞子婴不期然地忧郁了,这人生有时候真妈蛋太绝望了!
埋下这种祸根就算逃掉,也是后患无穷……于是虞子婴神色滴溜转过一缕诡谲神彩,与他错身之际,蠕动着嘴唇张阖几下,便身如一截流电闪光,瞬间投入没入一片浓雾之中,失了踪影。
那群杀掉黑甲军的朝渊暗卫目光如矩,充满冷意地盯着虞子婴消失的方向,他们知道景帝是能出场下令的,可是他始终不曾开口,于是他们亦只能原地停驻,既未出手亦未追击。
“散,去查探赵鹿侯的踪迹,若发现……格杀忽论!”
许久,一声冷漠似水的被冰镇的声音传透朝渊暗卫的耳膜。
——
当那些朝渊暗卫全部被暗帝撤走之后,景帝一个人挺拔遒劲有力地矗立原地,他双目笔直凝望前方,四周如死一般寂静无声,离他不远之处,一片地尸骸与血流潺潺沿着石缝间流过他脚边,生性洁整的他,却不动不移,任着那污血浸湿他脚底。
暗处某人眸光微闪,再静静地蛰伏片刻,确认景帝当真是如困兽般,两道人影方拂开黑雾而来。
入夜的黑岵岩山雾意缭绕,即使天空有一轮圆月照明,亦只能透出朦胧之光,神野极短。
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趋步慢摇地靠近景帝,那一身显然的异域装扮,赫然是猀华,跟一名长得矮小,模样不打眼,却不容小觑的瘦小男子。
那男子头戴一个犀牛对角,肩角披着两叶硬皮铠,肋骨嶙峋,背脊略微弯躬,但双臂的肌肉却精干突出,令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精瘦的小老头儿,但看面目分明亦不过十七、*岁年龄。
“哈哈哈——老大,咱们虽然丢了一头肥羊,但是却牵回一头野狼,哈哈哈……”那瘦小老头儿样的少年叫“埠土”,是影子部队第四队的队长。
“狼?不,景帝陛下可不是那区区弱小的狼,而是一头蛟龙,只不过……是一头被困的蛟龙罢了。”猀华勾唇,两指摩挲着下颚,眼眸笑弯如镰刀般锋利,舐着血气。
“虽然不知道那个小妞是什么人……但是真是帮大忙了。”埠土从腰背刷地一声抽出两把大砍刀,那蒲扇大的砍刀寒光闪烁,端是吹发即断的锋利。
景帝转眸瞥向来两人,垂落两颊的黑发被风吹得颤动,气质若雪里疏梅,寒霜水仙,那张冷漠矜贵的阴柔侧脸,那微微佻染熏彩的眼皮斜长半阖,如同睨俯两只跳梁小丑般轻蔑,无动于衷,完全不同与之前被虞子婴气得肝火大甚的七情上脸。
“等等!”猀华伸手挡下了埠土,邪骜面容带了几分凝重,看他这般静凝不动,却无一丝慌乱惶恐之色,他眼波流转间,透露几分怀疑:“先试探一下……”
“老大,埠土就是舍了这条小命,亦要替主上宰了这毒瘤祸害!”埠土不听劝阻,操着两柄大砍刀,面目布满狰狞的杀意,疾步飞蹿,猛地飞身朝着景帝的门面扑砍而去!
猀华心虽心有疑虑,却也禁不住面对这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而不去争取一把!他眼底发狠,两片薄唇抿紧成一条线。
要知道平日里想杀景帝那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论他那一身修练得匪夷所思的绝顶武功,光是凭他景帝的身份,便能令他随时处于被暗地明里严密保护周全的状态,别说任什么可疑份子的接近,连一只苍蝇妄想靠近他,也是落得个千刀万刮的下场。
摆在眼前的是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若他们因为犹豫胆怯而生生错过了,想必以后想来真的会悔不终生!
眼看埠土已欺身于景帝兜口,但他却依旧无一丝动静,猀华暗下捏紧拳头,当即眼中精光大灼,只觉一股热腾血气直冲脑门。
快了!快了……
虽然眼前一切就像是幻境一般不真实,但他却依旧紧攥着不肯放手!
然而,猀华他们却总不曾想过,也许这所谓的千载难逢,只不过是一招请君入瓮的把戏罢了。
刀柄迎光寒光一闪,就在埠土准备一刀砍下景帝的头颅,全身都因为脑中想象的血腥画面而激动得快打摆子时,他猛然朝下凶砍的力道突然停滞于半空,下不去,亦挣不开。
埠土一愣,两眼睛珠子尚余突势,暴如两颗玻璃珠子似的,他顺势一看,当瞄到两根细嫩白肉的指头正随意夹着他的刀刃时,整个人便暗呼不好了,下一秒就像有一股千钧重力席卷而来,他自忖身板矮小不重,却也至少有上百斤,却被人像是破布娃娃般,轻松地连带刀带人随手一甩,便于空中滑过一道半圆弧度,毫无反抗之力地“呯!”地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
“噗——”他胸咯着尖硝岩石,猛喷出一口血,还来不及转身,只见眼前一道白影一闪,一道重如泰鼎之压踏上他背脊之上,只闻一阵牙酸的咔嚓声响起,埠土脸色一阵剧烈痛意辗过,惨叫响彻云霄。
“啊——!”
“敢杀他,我就先废了你!”
墨玉般的长发直垂于地,虞子婴玄袍仙风飘渺,面目一片冷冰,她一只脚猛地踩在埠土背上,看似没有多大力道的小脚却足以将埠土整个肋骨辗碎,她盯着埠土脸色极度严厉,就像他犯了一个极大、且不可原谅的错误似的!
紧急关头,被救下的景帝并没有任何惊怵,那张阴魅的面容原本因被这种跳梁小丑冒犯的寒煞之气,却在听到虞子婴那一句同仇敌忾的话时,寒意微滞,媚长的凤眸异光流彩一闪而过。
虽然那厢虞子婴眼神一直恶狠狠盯着埠土,但神识却始终锁定在反派boss景帝的身上,在发现他那跟盯死人的恐怖眼神,终于因为她的一番唱念做打缓和了不少之时,心中暗吁一口气。
果然英雄救美,不对,美人救英雄是刷好感的最佳作弊手段啊,其实将他特地制住,她想法有二,第一当然是为赵鹿侯的逃生拖延时间,二则是准备因此引出她猜测在赵鹿侯跟景帝之间搞浑插奸的第三方出来。
她一直感觉到暗处有人一直在尾随其后,既然如此,她不信她白白给他们送这么大一件“礼物”他们会奈得住性子拒收,果然不出她所料,最终幕后之人还是露面了。
看到出场的猀华,她虽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这能够不费吹类之力就搅乱朝渊国跟天元国之间的臜事儿那惰皇哪里舍得不掺上一脚?
本来在猀华出现那一刻,一直藏在暗处的她自然也可以现身了,可是眼瞅着有人要对景帝动手,她脑子一动,这不是觉得刚才将人得罪得狠了不利于接下来的后续发展,关键时刻出手顺便刷刷好感削减点仇恨值也好,才故意拖延了些时间出来。
——虽然眼前这个“英雄”的惨状,完全是经她一手造成的。
从感觉到虞子婴出现那一刻,猀华的一双眼睛便一直目不转瞬地盯着她,虽然当务之急是最好趁机杀了景帝,但他的一双眼睛偏偏却像不受控制一样,牢不可破地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由于之前观察她总是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这人是圆是扁他的确不曾瞅个仔细,如今定睛一看,那霸气侧漏,面无表情地做着生杀予夺的强悍之事,总感觉给他有一种极度熟悉的错觉。
“你是谁……”
虞子婴一双乌萩萩的眼睛扫向猀华,眼底黑沉沉一片,要说她一连撞到这么些个熟人,但是第一眼对猀华的态度却是其中最恶劣的。
主要是一想到他那个靠害的主子,便是各种不舒爽,还有之前那支暗中射来想取她性命的毒箭,别以为她不知道是谁做的。
“不想死的话,便闭嘴!”虞子婴瞪了他一眼。
“……”猀华失神与她的神态,言语,她的一举一动。
眼前这个少女长得十分娇小玲珑,一身宽大玄袍令她清新脱俗,灵韵四溢,然而与她周身搏动强烈的鲜活气息悖论的则是她那一双黑色眼瞳中的黫沉死气。
“真的很像……”特别是那一双无法复制,当世独一无二的眼睛。
“还愣着做什么,你特地做这些,不就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将功折罪吗?现在人出来了,杀了他!”
一看到猀华那对望着虞子婴,充满侵略占有强烈的眼神,景帝若非暂时不能动弹,早出手将这厮贼眼给挖了!
“杀了他?”虞子婴一脚踢开了埠土,古怪地重复一句,她的目的的确是为了引出暗藏的第三方人员,可是她的目的并非杀人,而只是卖他景帝一个人情摆了,亦有拿这些人的命来换赵鹿侯一命的意思。
可现在,他竟让她将人给杀了?可这猀华既不是阿猫阿狗,随随便便的一名小兵,而是惰皇的一名亲信,这样就杀了,那她做的一切不是显得毫无交易的价值?
“你想怎么处理他是你的事情,如今我只拿他们来换一人罢了。”
不管他脸色如何,反正虞子婴将话撂在这里,这时,朝渊暗卫将猀华他们重重包围住了,虞子婴看情况也没她什么事儿了,便疾步如飞地朝着崖边赶去。
猀华咬紧后牙槽,死死地盯着虞子婴离开的背影,张嘴却怎么也喊不出一个字。
——
赶到崖边时,只觉寒风刺骨刮面,四周一片漆黑,唯有一盏光亮摇曳晃动,于其旁边,临于狂风之中,一道凛然不动,坚韧身躯若一颗青凇般深扎地面。
他一身华服美衣的绚烂光芒被夜色掩埋,但掩藏不住的是他那一身无可比拟的绝世风华。
虞子婴停在崖边几步,看着赵鹿侯,她想不到他竟还留在崖边等着她。
“你为什么没走?”难道不怕她被景帝逮住,再跑过来抓他吗?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赵鹿侯勾唇一笑,虽极是好看,但里面充斥的各种负能量与暗黑堕落气息却源源不断地涌滚而来,他眼睫极为细长,不笑时那双眼睛如魔魅般清冷尖锐,甚至淡淡看人时,称得上是一种极度的刻薄傲慢,但虞子婴知道,这才是他的真实性格,撕开那一层伪装假惺惺的故作仪态,他底下全是一片腐烂、阴森、恶毒的烂肉。
他朝她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戴着尖锐鎏金指甲套,却没有带黑手套的左手,虞子婴终于窥视到他露出比较难得的一面了,虽然这一面比不得他表面的光华亮丽,闪闪发光,但它却是难得的真实……
或许因为夜色太浓,他也懒得掩饰那么多,也或许是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借此试探些什么,但无论他怎么想的,这对虞子婴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至少对他了解得越深透,她便越快能找出他心中那一个攻略的突破点!
“走吧。”
虞子婴没有拒绝,她表现得很平常,但握住他手的那一刻,她却稍微用了几分力度,带着坚定的意味。
赵鹿侯表情微愣,他缓缓盯向两双相握不弃的手,她的手如他曾想象之中那般柔软,如无骨似的软绵,带着一种陌生的温度侵略着他手心的触感。
他的手掌年冰冷,这或许跟他的性格有关,也或许跟他的体质有关,而虞子婴的手亦不是那种天生如暖炉般温和的手,而是一种接近于温玉的凉度,恰巧比他的手暖上几度,却无法令他变成暖和。
但偏偏是这种温度,却能令他安心,太烫的温度会触发他的敏感神经,太冷则会生起他的抵触心理,像这种安全的温度,适宜的温度,令他不自觉放松了骤然紧绷的身子。
------题外话------
在攻略赵鹿侯的时候,顺便调戏了一下咱们景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