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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莺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她真的不喜欢听别人说心里话呀,还是一个不怎么熟的人。你跟我说这些话,想让我怎么说,是说“不用担心,等你在东宫混好了可以将家人都接到京城来”还是说“放心,太子重情,必然不会亏待我们的。”
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前程怎么样呢,谁敢跟她作这个保证。
好在梨香刚好端了茶上来,她连忙双手端了茶放到她的面前,道:“姐姐快别多想了,喝口茶吧。”
江婉玉却没有顺着她的话喝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道:“妹妹是不是觉得我的话有些多?”
徐莺连忙摆摆手道:“怎么会,没有的事,姐姐千万不要多想了。”就算真是这样觉得的,也不能说出来。
江婉玉又笑了笑,道:“我是实在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所以才……”说着望向徐莺,继续道:“妹妹不嫌我话多才好。”
徐莺浅浅的笑了笑,将桌子上放着的那碟果子又往她的方向移前了几分,道:“姐姐吃果子吧。”
江婉玉摇了摇头,继续道:“我们说得好听是侍奉太子的,但说到底不过是侍妾而已,不知道太子妃的品性如何,太子的其他嫔妾好不好相处。我们出身不显,在京中毫无根基,能仰仗的也只有主母的宽厚和太子的怜惜而已。偏偏皇家美人无数,太子对我们的怜惜又能持续到几时,而太子妃……”说到这里,她却没有再说下去,转而又道:“况且我自小念了些书,知道皇家向来是波云诡谲的,有个什么最先被牺牲的总是女人。想到这种种,由不得我不恍然无助起来。”
说到这里,想到自己的未来,江婉玉不由凄凄黯然起来。
她自小长得好,几个姐妹之中,父亲最疼的就是她,请了名师教导她琴棋书画,立志将她培养成才貌双绝的才女。自她小开始,她连绣花拿把剪刀都是不允许的,就怕剪刀会不小心伤了她在她身上留下疤痕。
她长到十六岁,来提亲的人将家里的门槛都快要踏破了,但父亲却总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其实她知道,父亲这样费尽心力在她身上,不过是希望她能有所造化,然后给家里带来荣耀罢了。
后来太子来了郧阳府,父亲便打通了关系将她送到了太子面前。初始时,她也有些自负,以为凭自己的才貌,不说跟太子的所有女人比,但跟一同伺候太子的其他三人比,自己总能是可以是最得宠的。及至后面见到了太子,太子容貌不差,又气质出众,加之尊贵的身份,少女的心思也生出了些仰慕之情来。
到了后来才发现,实在高看了自己,论起宠爱来,自己尚且不及才情容貌皆不及自己的徐莺,可见女人并非貌美有才便一定能得男人的宠的。
进了东宫,太子身边的女人只会更多,自己没有强势的娘家可依仗,若是再无宠,自己的日子还不知会变成如何。
江婉玉想起另外两个被送走的姑娘,心中又有些许的庆幸。若当初她没有想办法让自己在太子身边留了下来,其结果也不过如那两个女子一样,一辈子古佛青灯吧。她还这样年轻,怎么甘心就这样让自己的人生望到了头。去东宫自己尽管忐忑恐慌,但总还有一丝的机会。
江婉玉抬眼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徐莺,模样清丽,神态平和,仿若莲花座上的菩萨一样宠辱不惊。
有时候她也疑惑,论起身世来,她比自己还不如,且自己至少还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侍书陪伴,她却是连身边的丫鬟都是知县夫人临时给的。只身一人跟着太子上京,难道她就不会害怕吗?
徐莺还在想该用什么话来回江婉玉的话,却突然发现她一直在打量着她,她不由笑着开口问道:“姐姐为何这样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江婉玉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幸好还有你。无论如何,我们总是同出一方的同乡,有你陪着一起,心里便觉得安心了几分。若是只有我一个人上京,我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徐莺笑了笑道:“姐姐万不可这样想,殿下仁厚,听殿下讲,太子妃也是个宽和的人,以后进了东宫,日子只有过得越来越好的。”
江婉玉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恰这时太子使了公公前来向徐莺传话,道:“殿下有旨,今晚会过来和姑娘一起用膳。”说完笑着对徐莺作了个揖,道:“恭喜姑娘了。”
梨香很有眼色的给他塞了一把铜钱,道:“有劳公公了,这些铜钱给公公拿回去喝茶用。”说完才恭恭敬敬的送了他出去。
等公公一出去,江婉玉也跟着站起来,对徐莺道:“妹妹这里怕要忙着,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寻妹妹说话。”
徐莺点了点头,亲自送了她出门口,道了一声“姐姐慢走”。
江婉玉挥了挥手跟她道别,然后便带着侍书回去了。而徐莺则与梨香一起回了屋子。
一进了屋子,徐莺刚刚在小榻上坐下,梨香便迫不及待的对徐莺道:“姑娘,江姑娘这是来跟你示好呢。”
徐莺“哦”了一声,然后坐在榻上做出有兴趣倾听的姿态。
梨香道:“江姑娘的话听着是在跟您感慨自己进入东宫,身无依仗前景担忧,实际上是在跟您说,您和她的处境相似,又都是同出一乡的人,正该结成联盟守望相助,才能在东宫挣得一席之地。”
徐莺笑道:“没想到她不过感慨了几句话,你倒是能听出这许多门道来。”
梨香看了徐莺一眼,道:“我看姑娘不一定就没听出江姑娘的意思来,只是我看姑娘的意思,对她的提议到不像有兴趣的样子。”
徐莺深吸了口气,在小榻上坐了个舒服是姿势坐着,然后才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接受她的示好?”
(下半章)
梨香劝道:“这对姑娘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见徐莺对此并没有多少兴趣,梨香将利弊一一展开与她分析道:“以后入了东宫,姑娘是新进人员,又毫无依仗和根据,东宫的其他妃妾免不了要针对姑娘一番,姑娘虽有殿下宠爱,但殿下毕竟不好插手内宅的事。何况殿下要忙着外面的大事,对内宅的事也无法兼顾,姑娘在府里受了委屈,若是常拿这个去烦殿下,免不了要被扣个不明事理的罪名,且殿下听多了也容易厌烦了姑娘,但若不说,姑娘便只能将委屈受着,这也非是长久之计。所以这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借势依附或与别人抱成团,不说远的,至少姑娘被人冤枉时,总有个帮着说话的人。但姑娘若是依附太子妃或东宫其他嫔妾,姑娘身份不足,免不了要成为势弱被驱使的一方,久了容易让自己处于身不由己之地。而姑娘与江姑娘同出一乡,情分不比寻常,况且姑娘比江姑娘得宠,你们抱成团,处于强势位置的则是姑娘。姑娘自己想想,这于您是不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
徐莺心道,梨香说得虽然很有道理,但却不一定全对。
她对这种拉帮结派的事情没有兴趣,不说别的,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以后能依靠的只有太子,万一若是太子并不希望她们拉帮结派抱团取暖什么的呢,她若这样做了,冷了太子的心才是得不偿失。现在太子对她毕竟没有多深的情分,万一她犯了他的忌讳,他可不一定会给她改正的机会,说不好就直接将她“打入冷宫”了。
况且,无数的宫廷小说宫斗电视剧告诉我们,女人之间的情分、友谊什么的,在遇上同一个男人的时候,那就是浮云,比玻璃还不堪一击。越是身边的人,往自己身后插一刀,才会伤得更重。与其到时候再来后悔伤心,她不如现在好好的讨好太子。太子才是她的衣食父母,让太子喜欢她宠爱她才是王道。
再况且来说,虽说她现在有点像是个“三”,她也还没那么的真爱太子,但她还是将太子当成自己男人的好吗,让她跟自己男人的其他女人相亲相爱好姐妹,时间久了,她不变态了才怪。
徐莺虽然这样想,但也知道梨香不一定会理解自己的想法,说不好还会觉得她的想法可笑,所以干脆什么也没说,直接转开话题道:“殿下就要来了,你帮我梳妆吧。”
梨香知道徐莺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心里叹了一口气,但也不好再多说,只想着等闲了再劝上她两句,接着便虚扶了徐莺到梳妆台前,给她梳妆打扮。
梳妆完毕,再换过一身漂亮的衣裳,坐在屋里等了大概两刻钟,然后外面便传太子来了。
徐莺领着梨香在门口屈膝迎接。
太子看着烛光之下,身前少女清丽脱俗的脸,那薄薄扫了一层胭脂的脸上,仿若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月华。
太子不由温和的笑了笑,牵了她的手进去在小榻上坐下,半抱着她在他膝盖上坐下,然后问道:“这几日忙,没顾得上你,你这几日可还好,赶路累了吧。”
徐莺一边尽力放轻自己的重量,免得压到了太子,一边又集中注意力认真听他的话,然后才回答道:“谢殿下关心,妾一切都好。马车布置得很舒适,船上住着也很舒服。船很大,妾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宽的河。”
太子笑了笑,像是听到什么孩子话一样,接着道:“这可不算大,你若见过了打仗用的战船,那才叫大,一艘船可以同时容纳四五千人。”
徐莺心道,没见识,本小姐连载重几万吨的大海轮都见过,载重四五千人算什么。
但面上她还是装出一副孤陋寡闻的模样,面带惊讶的问道:“那不是真的很大。”
太子道:“等有机会,我带你去看过了你便知道。”
徐莺笑道:“好啊,我等着殿下带我去见识呢。”
太子心情好,也不介意她一不经意,就“我”啊“我”的称,笑着拿起她的手捏了捏。
两人在小榻上缠在一起说了会话,接着便到了吃晚膳的时候了。用过晚膳,然后用茶、消食、洗漱,接着自然就是床上运动了。
这几日因为忙着赶路,太子也有几天没有沾过女色了,今晚上的性致也足。
两人上了床,太子一手抱着徐莺,一手解了她胸前的衣带,刚要压下去。徐莺却突然感觉自己身下一热,想到什么,伸手将太子一推,“倏”的一声从床上爬起来,然后便扯着衣衫跑到屏风后面去了。
太子坐在床上,脸色黑了几分。好事突然被打断,太子是有些恼的,何况他长这么大,何曾被女人在床上推开过,他心里顿时觉得徐莺有些不识抬举。
但转念他突然也想到了什么,连忙披上了衣衫从床上下来,对着房间外面喊道:“梨香。”
梨香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对太子屈了个膝,道:“殿下。”
太子指了指屏风后面,道:“去看看你家主子。”
梨香道了声是,然后便匆匆的进去了。接着屏风后面便传来主仆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太子走到椅子上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茶一边等里面弄好。
而屏风里面,徐莺看着自己换下来的还带点血迹的衣衫有些无语。这个时候来月事,真没有比这个更倒霉的事了。
其实她的月事前几天就该来了,但却一直没来,她隐隐约约感觉这几天就要来了,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来。
主仆两人忙活了一阵,换衣、擦洗、裹月事带,穿上新的寝衣,等弄完出来的时候,一刻钟已经过去了。
梨香抱着她换下的脏衣服给她和太子行了行礼,然后下去了。
徐莺看着坐在椅子上悠哉的喝茶的太子,很是脸红的低了低头。她又怕因为刚才推开他的事被怪罪,便又走过去跪下来请罪道:“妾失仪了,求殿下不要怪罪。”
太子放下茶杯,伸手将她拉了起来,道:“不要担心,我没有怪你。”
徐莺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又开口道:“妾不方便伺候,要不殿下您……”话头在嘴里绕了两圈,那句“要不殿下您去江姐姐那儿”到底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太子自然知道她想说却说不出来的那句是什么,有些安抚性的捏了捏她的手,也没有怪她善妒,心里反而有些高兴。
他固然希望他身边的女子个个贤良,但若贤良得能若无其事的将他往外推,可见她们心里根本是没有他,这样贤良,他也不见得就能高兴。
他牵了她的手站起来,道:“我们睡吧。”
徐莺却有些犹豫的道:“可是……”
太子却不等她将话说完,伸手一个公主抱将她抱了起来,直接将她放到了床上,跟着自己也上来,拉了被子给两人盖上,然后拍了拍徐莺的背,道:“睡吧。”
徐莺只好将所有的话吞进了独中。姑姑虽然教导过她们,自己身体不方便伺候的时候,千万不能还将太子拦在自己的屋中。但若是太子非要留下,那也不干她的事了,是吧。
徐莺微微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枕着太子的手靠在他的胸前,沉沉的睡去。
太子看着徐莺微微带着笑意的脸,心中却有另一番的想法。
他心里固然还想要,但刚刚看着她可怜兮兮,一副应该劝他走却不想让他走的模样,实在让她怜惜得很,让他怎么都说不出此时离开的话。何况他最知道那些下人见风使舵的心思,倘若今日他从她的屋子出去,转身却去了江婉玉的屋子,下人们只怕会以为他恼了她故意下她的脸面,等明日怕便会有人跟着来踩她了。
他不是汉武帝,可三日无肉而不可一日无女人,不过是清心寡欲一晚上而已,何必为此引致这么多的麻烦。
他看着已经沉沉睡去呼吸均匀的徐莺,伸手抚了抚她的眉,不由无奈的笑了笑。到底是没什么心思烦恼的小丫头,这么快就睡着了。
他给两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跟着也闭上了眼睛,但却怎么都睡不着,心里想着的却是回去怎么对父皇禀报“灾后复耕”和“水利修复”的说辞。
这次灾后,无论是复耕、水利修复还是百姓重新迁回安居乐业都做得不错,这于他是功劳一件,但在父皇面前,他是应该将这件功劳揽下来,还是推到别人身上去,却是应该好好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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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一时间,在京城东宫之内。
太子妃赵娥坐在小榻前,端着宫女递过来的安胎药一饮而尽之后,接着才扶着宫女的手出了外室。
太子离京城时,她刚刚被诊出有孕,而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六个月有余了。
她这一胎怀相并不是太好,怀孕六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圈,如今只有一个肚子凸出来,倒显得肚子尤其的大。会看胎相的麽麽说过,她这一胎多半是个儿子。她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她也盼着这一胎能生下儿子。这无论于她还是于东宫来说,都是好事。
太子的子嗣太少,到如今也不过只有柳嫔生的庶长子李晅和她生的嫡长女朱曦,东宫需要一个嫡皇孙。
太子妃出到外面,东宫的大总管冯永年已经外外面等着了,见了太子妃,连忙上前两步给她行礼。
太子妃身边的大姑姑*扶了她在小榻上坐下,然后她才开口问冯永年道:“冯公公,殿下是不是送了信回来,拿来我看看。”
冯永年道了一是,道:“这是今日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信,太子妃请过目。”说完将信递了上来。
*上前一步将信接过来,然后又交给太子妃。
太子妃拆了信,一目三行的将两页信看了一遍,接着便将信连带着信封放到了右手边的小几上,接着有些出神。
*见了有些焦急,开口问道:“太子妃,殿下在信中说了什么?”
太子妃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道:“东宫只怕是要进人了。”
*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日太子出巡,是带了两个服侍的人的。看太子妃的样子,想来这要进来的人,怕不是带去的那两人,该是从江南带回来的新人。
太子妃再是贤惠大度,到底是和太子结发的人,丈夫带了新人进门,太子妃心里也不能好受。*想要开口劝太子妃几句,但屋子里人多嘴杂,还有一个冯大总管在,她到底不好说什么免得给太子妃带来麻烦,只好将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太子妃却已经回过神来,开口道:“这是好事,府里进的姐妹多些,也能早日给殿下开枝散叶。”说着吩咐*道:“殿下一共带了两位姑娘回来,你带人去打扫两个新院子出来,换上新家具新窗帘,一应物件都添齐了,别让两位姑娘初进东宫就受委屈。”
*笑着道“是”,跟着顿了一下,又小心的问道:“娘娘,不知您想将两位姑娘安排在哪个院子?另外份例……”
太子妃想了想,道:“西院是还空着吧?将西院打扫出来,她们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将她们都安排在一个院子,她们平日也方便说说话串串门子。至于份例,先照着淑女的份例安排吧。等殿下回来,看殿下的意思再看是否将她们的份例提上来。”
*道是,接着带着人出去安排了。
太子妃令冯永年也下去了,接着便靠在小榻上小叹了一口气。
太子带了两个女子回来,先不说她的心情如何。东宫如今人口简单,一妃一嫔一选侍一淑女,如今多添了两个人,又不知这两位姑娘的性情如何,东宫的后院少不得要复杂起来。
太子妃摇了摇头,心道,如今多想无益,当初她知道自己要嫁入东宫时便知道,自己以后要面对的便是这些,何况殿下的脾性是妻妾分明的人,她这个太子妃比历朝历代的太子妃,实在是要轻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