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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原上草,此时正荣发。
碎叶河北的青草长得好欢,秋风正急,萨图克.博格拉的坐骑在主人发怔的时候,偷偷地嚼了几口零食。
这片土地,在这个季节也不错呢。
尤其是春夏之交的时候,新碎叶城的那一场大火烧死了不知多少人马,焚烧过后的血肉焦土反哺这片土地,更让此地成为杂生荒草的乐园。来到此地,作为军中储备量的牛羊都会自己把自己养肥,若不是这次带来的军队实在有点多,几乎可以在这一带无休止地游荡了去了。
然而萨图克知道自己没那么多时间游荡。他是来搜索唐寇的!可到现在,却连一个唐寇都没找到!
各种各样的线索、痕迹很多。但每一条线索到最后却都指向沼泽、荒原、山林等渺无人烟的所在,前来会师的火寻部落动用了原始也最有效的搜索手段,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萨克图隐隐觉得自己被耍了。或许,对方不知是一群新兴野蛮人那么简单,或许自己对这群唐寇的预料全错了。
“博格拉汗!恒罗斯那边来信了。”
“信?塞坎居然会主动来报事。倒也难得。”在他的印象里,每一次自己出远门后院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但塞坎却没有一次会来烦他,这个并不讨自己喜欢的部属,总是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帖帖,等到自己回恒罗斯时,才完完整整的向自己汇报。
有这样一个下属,老实说有时候萨图克心里并不是很高兴,他知道塞坎一定瞒着自己干了很多事,不过他却容忍了他甚至克制自己不去干涉,不去调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萨图克没听过孙子的这句话,但凭着他的天赋与经验他还是隐隐的掌握到这一条为王者的铁律。所谓又听话又老实又能办事的下属。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塞坎自有许多的坏处,但他最终能把问题解决掉。有这个能力就足以让萨图克将恒罗斯交给他了。
何况,在自己出征在外的时候。后方的部属不来烦自己,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这样可以让自己更加专注于眼前,而无须再烦恼背后。
只不过事情总是两面的,祸兮福所侍,福兮祸所伏,当这个世界出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时,很多趋势也都将改变,或者,已经改变!
“不是塞坎将军的信,是曼苏尔将军的。”
萨图克皱着眉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打开了信,只扫了一眼,脸色忽然大变!
“上马!前进!”
一千二百人同时冲了出去!
铁蹄踏踏,震动着灯上城下的土地。看到新成立的第一折冲府展现出了出乎自己意料的素质,张迈忍不住喜上眉梢。
这是灯上城决战后的第三天了,经过两三天的修养,原龙骧营、振武营将士的体力都已经初步恢复。同时唐军事到灯上城的水也用得差不多了,于是张迈下令,将驻地移向恒罗斯河干涸处。
的是第一折冲座,军中人口顺,也叫它作“龙骧府”。
龙骧似乎已成为这支军队的代称,甚至成为张迈的代称。郑渭自加入唐军以后,言行举止越来越有古人风范,对张迈也不跟郭洛杨易他们一起叫“迈哥”,尽管“某哥”“某大哥”这种称呼在这个时代的民间已经叫得开了,并逐渐有取代“郎”、“君”的趋势,郎君为汉代的俗称,到了唐宋之际已变成雅称、变成书面语,后世以为某哥是一种比较“近代”的称呼,其实只是一种误解。
但郑渭学习唐言,有将近一半是靠书面学习而不是日常生活学习,所以他的用语相较于郭洛杨易,反而偏雅,对张迈居然没有字显得很不习惯,又不肯叫他迈哥,宁可叫他张“龙骧”这是一种代称法。
第一折冲府虽然是刚刚完成整编的,但情势和当初刚刚成立的“狼牙营”不同,“狼牙营”刚刚成立的时候,小石头等大多是没经过战阵的人,甚至连武器都没拿过,身体素质虽然不错,却半点作战的技艺也没有,有的也只是潜质。
但新接收的这六百人,却大多数是有作战经验的,有的甚至经验丰富。民部新士在加入唐军之前就大多不是新兵,加入之后由“方归”而成“待考”,受到了郭师道杨定国的严格训练,而刚刚加入的俘虏就更不用说了,诚如杨易所说,他们并不是三千俘虏中最强悍的一批,却是最机灵、跑得最快、体力上佳的一批,塞坎麾下那些素质较差、训练不足、经验不够的,那天晚上全都留在涸湖谷底了。而能从三千多人里头脱颖而出的,大部分都是回纥恒罗斯驻军里头的正规军,甚至是其中的精锐。这样一批人。不但单兵作战能力不弱,而且只要让他们习惯了唐军的号令体系,组织上的配合也将很快就跟上去。
不过,昨晚奚胜却私下里说了自己的隐忧。
“特使,这批人的素质,是很好的。但他们的心,却还不在我们这里啊。”奚胜说:“如果我们将第一折冲府分为老兵、民部新士、新归俘虏三人部分的话,老兵们的士气、能力、忠诚度无疑都不用怀疑了。民部新士士气一般,能力有待考察,但都已能说唐言,能听号令,而且他们和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一段时间,基本上也是可以信任的了。但是那群新归俘虏……”
这群人的能力之强,与老兵们可说是各擅胜扬,拼狠斗胜,方归俘虏不如老兵,说到战斗技巧与经验。这些人或许还在老兵之上,其中有将近一百人甚至还有骑射的能耐这可是让张迈流口水的能力啊,只是他们的士气还比较低落,这也好办,张迈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提高他们的士气,然而他们最大的短板。就在于忠诚度。
从他们的眼神,老练的奚胜看出这些方归还不相信唐军,而奚胜自然也就不敢相信他们,信任与隔阂总是双方一起造就的,更麻烦的是,这些方归甚至还不会说唐言。
“你的隐忧自然有道理,不过呢,我们军队的后期和作战部队是分开的,再说方归的数量也没有占据到多数,所以还是不用担心的。”张迈没有一点低沉的样子,却反而用更大地热情说:“不过,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加快速度?”
“对!”
“从今天开始,我要亲自下去。教他们说唐言。”张迈道:“全军有二十四队,一百二十火,火长副火长就有两百四十人,队正副队正就有四十八人,校尉副校尉八人,再加上我,差不多就三百人了,我们在行军作战之余,每个人都负责教一个人唐言,可以一对一地教,也可以几个对几个地教,总之,用上一切的方法,只要能帮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唐言。”
如果有一对一地教学,掌握一门语言是可以很快的,尤其是在需要经常说、听的环境的情况下,有可能几天下来就能掌握好一门语言的日常用语了。
“我们不但要教他们唐言,还要教他们唱歌,教他们写字,而且还要关心他们的生活,要和他们做朋友,做兄弟,要让他们信任我们,首先就要我们先信任他们。奚胜,待会你就去选一个方归来加入我的近卫队。”
奚胜一惊:“加入近卫队?这怎么可以!”
“当然可以,”张迈道:“我有信心可以征服他如果我连征服一个新兵的能耐都没有,那么以后还如何去征服恒罗斯,去征服疏勒?征服西域?我绝对信心能够让这些方归接受我们,尤其是在听说塞坎如何对待他们之后,我就更信心了。”
“恒罗斯河!到了!”
唐军从灯上城出发的时候,只带了一天水,昨天是干煞,现在见到恒罗斯河,许多士兵忍不住连人带马扑了进去。
“大家不要把河水弄得太过浑浊!”张迈叫道:“我们还要喝的啊!”
但将士们只是大笑着,来到了这里。意味着第一折冲府以后不用担心水的问题了。龙骧折冲府在安营扎寨,当然天郭洛继续进行军事训练。从队列到号令,已经让新加入的民部新士以及方归俘虏都能听懂,而就在行军之中,张迈也不忘于马上和近卫队中的方归他取名为罗武的将士聊天说话,聊天只是形式,真正的目的是教对方学会唐言。
当郑渭抵达恒罗斯河的时候,他简直有些傻了眼,第一折冲府的兵将们在安营扎寨之后,竟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好像有商议什么东西似地。走近了,才知道是所有的队正火长,都组织了手下帮助方归学习唐言。有的用说笑话的方式,有的用唱歌,刘黑虎是个急性子,反复教导之下那个该他负责的方归没学上。气得他嚷嚷起来:“你,你,你……”想要骂他蠢,旁边一个士兵提醒:“副校尉,不能骂哦,特使说了,教不会,师之惰,告到特使那里去,也是你的不是。”
刘黑虎气呼呼地坐倒在地,硬着头皮,继续教那方归士兵:“陌刀。陌刀,这是陌刀,懂不懂?”
那个方归是是个大力士,未来将是一个陌刀手的修行,但脑袋的转还实在比较慢,老是跟不上。甚至他连发音都发不准。平上去入,对这些胡人来说,入音尤难。
“他娘的!你小子他打仗干女人之外,还懂什么!”
“干女人?”那个粗鲁得有些愣愣的方归连连点头:“这个,懂,懂。”
“哈哈哈哈……”
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这场景,可半点不像一支军队,而像一个很大的语言学习班。
“张龙骧可真用心良苦啊。”郑渭心道,他知道张迈对这件事情如此重视,为的是什么。
这次灯上城胜利之后,郑渭正式加入唐军,郭师道念着郭杨鲁郑四家的旧谊,自然欢喜同意,表了郑渭作安西大都护参军事,这只是个参谋官,并无实职。
张迈想以郑渭的能力,去料理后勤最好,只是后勤的事务现在有郭太行管着,郑渭才来,不好就插手,便将从俱兰城得到的金银珠宝等吃不了、穿不了,郭太行无法利用只是拿来压箱底的东西交给郑渭,让他负责“掌管、生息”。郑渭得到这笔钱财以后,心中不由得苦笑,觉得郭太行实在太质朴了,居然不知道这么一堆宝贝居然拿去压箱底,在他的设想中,有这么一笔启动资金。以后找个门路运转起来,光是生息就能养活一个营了。
他走到恒罗斯河河边,寻得张迈。正要叙话,忽然有人高叫:“敌袭!”
正跟着张迈学习唐言的那个方归罗武听到叫声,猛地跳了起来,举目一眺望,寻到了敌踪所在,叫道:“特使,我,去!”他学会的唐言不多,说得还不够准,但动作却迅疾得出奇!一个翻身已经上马,啪啪几声鞭子抽在马臀上,一人一马已经箭一般射了出去。
“好身手啊!”郑渭惊叹了起来。
那当然了,奚胜给张迈选择的近卫,虽然还不敢确保对方的忠心,但怎么也得是方归中身手中的佼佼者吧。
刚才明明还有如一个语言学习园的般的所在,忽然之间已经窜出了数十骑,同时向敌龙袭的方向掠去。
郑渭甚至想起了一个形容词:“静如处子、动如胶兔!”
从他口中听说了这个形容后,张迈忍不住大笑起来:“不能不对!”他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才冲出去的这几十人人,有很多都是方归?”
“嗯,那又怎么样?”
“他们啊,为什么会窜得这么快呢?”
“额,大概是想立功吧。”郑渭说。
“或许有这个原因,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们在逃避一种折磨,一种比在战场上敌人拼命还要痛苦十倍的折磨至少我看到罗武是这样的。”
“逃避一种折磨?一种比上战场还惨的折磨?什么啊?”
“就是学唐言啊。”张迈笑道:“难道你没发现,唐言对他们来说是很难学很难学的吗?我看这几天罗武虽然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但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神色,就像拿刀在锯自己的脖子。
郑渭听得有些目瞪口呆,或许是自幼稚接触的原因,或许他本人是人语言天才,总才他并不觉得唐言难学。但听了张迈的话却觉得有些道理。
“不过,他们学唐言,你高兴什么呢?”对张迈笑容他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张迈笑道:“我笑,是想到了一个场景,哈哈,哈哈……”
“什么场景?”
“就是将来有一天,我要让从太平洋,嗯,就是东面那个大海,到大西洋就是西面那个大海,几万里土地上几千万人全部咬着木塞子学唐言,搭答打大,汤唐躺烫……哈哈。哈哈,虽然学得很痛苦,痛苦得想锯自己的脖子,可是还是得头悬梁锥刺股地学那场景,一定壮观得紧!想到这个,我心里就爽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