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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十三章 死穴
阳仪最不解的是,孙登是什么时候跑到他身后去的,又是怎么去的。
答案是,昨天夜里乘船去的。
辽隧城的位置很特殊,被大辽水和大梁水夹住,中间一条陕长的地带,东西长五十多里,南北宽二十多里。辽隧城和襄平之间被大梁水隔开,在一个叫孟梁津的地方可以渡水,其他地方都不太适合。孙登带领的江东水师现在切断了孟梁津,把阳仪这四万人马堵在了大梁水和大辽水之间,而曹彰和田豫解了辽隧之围后,又堵死了阳仪向西渡水的希望。
然后阳仪并不担心自己,曹彰只有不到两万人,而他有近四万人,两倍于曹彰,足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他担心的是孙绍去了哪里?如果孙绍也在大梁水对岸,等着半渡而击,那他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好在他很快就知道了孙绍的去向,孙绍领着两万多人包围了襄平城。
阳仪听到这个消息,开始是惊愕,随即又哑然失笑。襄平城是那么好攻的?不仅城池坚固,而且城里还有两万守军,孙绍以两万水师攻城,无异于痴人说梦。无论怎么说,现在最合适的办法都应该是孙绍和曹彰合兵一处,先吃掉他阳仪再说。孙绍现在的举动,只能让人觉得他愚蠢和狂妄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仅阳仪这么想,就连曹彰都这么想,你两万水师能攻下襄平城?想争功想疯了吧。曹彰和田豫商量之后决定,暂且停下攻势,以守代攻,把阳仪堵死在这里就行,他倒要看看孙绍怎么攻打襄平城。
阳仪和曹彰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同样的决定,他们在稍微接触之后就保持了距离,双方默契的对峙着,等待襄平城的消息,做好最后决战的准备。
襄平城在大梁水西岸,水面虽然也很宽,但是楼船却无法顺利通行,所以孙绍放弃了楼船,只用中小型战船和商船来运兵运粮,到达襄平城之后,他也没有象通常的那样四面包围或围三厥一,而是只包围了东门和西门。臧霸和孙观带领一万余青徐水师在西门安营扎寨,孙绍自己率一万五千多震旦水师在东门,连寨都不用扎,直接住在船上。公孙恭也有一些船,但这些船在震旦水师面前可以忽略不计,只要看看震旦水师的战旗,他们就一哄而散,找不到影子了。
孙绍再次派人进城劝降,他对公孙恭说,夫余王尉仇台的一万人马已经被曹彰消灭了,阳仪的大军被围,坐以待毙,你没有其他援军了,束手就擒吧,我以前答应你的条件现在还可以兑现,如果你还是不识好歹,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公孙恭只是软弱,不是弱智,面对孙绍使者的嚣张气焰,他气不打一处来,懒得和他啰嗦,直接派人把使者轰了出来,他放出狂话,孙绍你有本事就攻城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攻城。两万人攻,两万人守,你当我辽东城是纸糊的,辽东军全是没卵子的女人?
从公孙恭、柳毅到看城门的士卒,都觉得孙绍是疯了,他们用充满鄙夷的语气讨论着这个大汉国最年轻的异姓王,异口同声的说,老天真是没眼,大汉活该要亡,居然让这样的疯子做了王,不亡还有天理吗?
公孙渊也这么想,他看到周鲂的第一句话就是:“越王疯了吧?”
公孙渊字文懿,今年二十三岁,是公孙度的孙子,是公孙康的次子,他的兄长公孙晃在邺城为质好几年了。公孙康病死的时候,他们兄弟还小,柳毅、阳仪等人觉得他们没有能力做辽东太守,就推举公孙恭继位,为了防止公孙晃有意见,又把公孙晃送到邺城为质子。
所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公孙家的情况和孙家的情况非常类似,不过公孙恭比较笨,没有孙权那么清醒,辽东的大权全掌握在柳毅、阳仪等人的手里,好处柳毅他们得了,恶名却由他公孙恭担着。
公孙晃有意见,可是他现在身不由已,而公孙恭认为,公孙渊是次子,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有机会,因此对他倒没有太多的防备。公孙渊现在是襄平城里的将军,手下有三千多人,负责东门的安全。东门外就是孙绍的震旦水师,密密麻麻的战船布满了整个大梁水水面,看起来就让人心惊不已,但公孙渊并不认为孙绍有能力攻下襄平城,原因很简单,他的兵力严重不足。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倍则战,孙绍的兵力和城里的兵力相差无已,怎么战?
周鲂无声的笑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公孙渊没有吭声,他被周鲂的从容提醒了,从孙绍的战绩来看,他多次化险为夷,出道四五年之间,一手促成了弭兵大会,成了大汉最年轻的异姓王,有这样的战绩怎么可能是个疯子?
“他怎么攻?”公孙渊眨着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眼神游离不定。
“攻城的办法有很多。”周鲂平静的说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将军想必也知道,我越国的封地是大海,不包括辽东郡,我家大王之所以来攻打襄平城,是因为有人不服天子诏令。将军,你可要知道,令兄在洛阳的日子不好过啊。”
公孙渊不经意的撇了撇嘴,他和兄长公孙晃并没有什么感情,公孙晃的死活不在他的考虑之列,周鲂的这一套说辞对他没作用。
“将军身陷险地而不自知,实在让人叹惜。”周鲂摇摇头,惋惜的说道:“尊叔暗弱无能,他不是合格的辽东之主。将军年轻有为,智勇双全,我家大王对将军非常欣赏,他愿意帮助将军成为辽东之主。”
公孙渊心动了,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经在考虑这件事,辽东应该是他的,而不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公孙恭的,这个无能的叔叔只知道玩女人,却连一男半女的都没有生出来,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但是他又不着急,公孙恭不能生育,岂不正好是给他创造机会?如果不是公孙恭继承了他父亲公孙康的位置,把他的兄长公孙晃送到洛阳为质,现在又没有子嗣,他这个次子怎么可能有机会?这简直的是上天的安排啊。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冒险和孙绍合作呢?
“越王有什么条件?”公孙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似乎被周鲂的话打动了。
“越王不想要辽东的一寸土地。”周鲂先安了公孙渊的心,“他希望将军为辽东之主后,遵守天子的法令,提供我越国水师停驻的港口,与我越国通商,尊重我越国的领海。那么,将军就能和徐州刺史臧霸、青州刺史孙观一样享受优惠待遇。”
“就这些?”公孙渊有些失望。
“我家大王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不能做到的,他不会随口应承。”周鲂淡淡的说道:“将军不妨去问问我越国的商人,看我家大王是如何对待他的臣民的。我家大王不喜欢打仗,他喜欢做生意,他的生意之所以越做越大,只是因为他秉承一个信念,那就是共赢。”
公孙渊转动着眼珠,没有吭声。越国的商人他并不陌生,襄平市就在他辖区的东南角,他府中有不少东西都是经由越国商人的手得来的,当然了,他也有不少货物经由越国商人转卖出去。越国商人在襄平市里提独树一帜的,他们做生意讲诚信,宁可少赚钱,也不肯坑蒙拐骗,再加上他们的货物质量上层,价格也公道,所以在襄平市占据了近一半的市场份额,那些夫余人、高句丽人之类的蛮夷最喜欢和他们做交易了。
“这些,我不需要和越王殿下合作,也能得到啊。”公孙渊笑眯眯的举起茶杯向周鲂示意了一下:“喏,这不就是你们越国商人贩来的茶?”
周鲂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真是可惜,本以为将军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将军身居积薪之上玩火,却犹自不觉大祸将至。既然如此,将军就做好瓦玉俱毁的准备吧。”说完,转身告辞。
公孙渊笑眯眯的看着周鲂出了门,这才不屑一顾的笑道:“我能有什么危险,这竖子也太危言耸听了吧?”
“我也觉得将军有危险。”公孙渊的亲信校尉杨祚忽然说道。
“哦?”公孙渊沉下脸,不快的看着杨祚:“你倒说说,我有什么危险。”
“将军,你既然不想和越王有来往,就不应该让这个人进府,既然让他进了府,又没谈拢,就不能让他这样出府,这就是危险。”
公孙渊一愣,顿时吃了一惊,他明白了杨祚的意思。公孙恭如果知道周鲂到他的府中来过,肯定会盘问他,他会相信他和周鲂之间没有什么协议吗?他腾的站了起来,急赤白脸的说道:“立刻把那人抓起来。”
“抓不住他的。”杨祚遗憾的摇了摇头:“将军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吗?襄平城已经封闭近半个月了,他依然出入自如,将军已经让他出了门,又怎么可能还抓得住他?以臣看,将军还是想办法应付牧府的质询吧。”
公孙渊愕然,他这时候才想通为什么一句话谈不拢,周鲂连讨价还价都没兴趣,起身就走。他根本不是来和他讨价还价的,他根本就是来栽赃的,想来用不了多久,公孙恭就会得到消息。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个越国的使者便当得这样的评语,他在他做出正确的反应之前就及时消失了。
公孙渊很郁闷,他不甘心的让人追了出去,果然正如杨祚如料,根本找不到周鲂的影子,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在襄平城里出现过似的,公孙渊正考虑是不是要请领搜查襄平市的时候,公孙恭派人召他进府议事。
公孙渊无可奈何,硬着头皮去见公孙恭,不出所料,任凭他怎么解释,表忠心,公孙恭和柳毅等人的眼神里总是抹不掉怀疑的神色。公孙恭随即调整了城东的防务,将原本负责南门的柳毅的儿子柳相也调到了东门,说是协助公孙渊,实际上是监视公孙渊,意思很明白,如果孙绍攻破了东门,你就死定了。
公孙渊不敢有任何异议,他知道这是公孙恭借机想除掉他,正如那个越国使者所说,他是坐在积薪之上玩火而不自知,但让他气愤的是,这火可是越国使者塞到他手里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攻的是他和公孙恭的心,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把他推进了危险的处境。
公孙渊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虽然看起来整个战局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改变,但是越王出人意料的举动,却让他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举手投足之间就能点中对方的弱点,这样的对手是很难防备的,同样的实力在他的手中可以发挥出惊人的效果。
公孙渊小心提防着,他不仅要避免引起柳相的怀疑,还要做好孙绍强攻的准备,不敢有任何怠慢。孙绍在成功的挑起了他们叔侄的互相猜忌之后,肯定会抓住机会猛攻东门。
不出公孙渊所料,在准备了两天之后,孙绍将战船开到了襄平城前的护城河里,上百架强弩和霹雳车对东门展开了猛攻。强弩和霹雳车的射程都在百步以上,可以从护城河里直接攻击城墙,而战船上树起了木墙,城墙上的弓弩根本伤害不到躲在木墙后面的越国水师。
孙绍的攻势从一开始就给了公孙渊以强大的压力,但这些还是次要的,他使出了更阴险的招数。柳相很快就发现,当公孙渊的战旗出现在城墙上时,越国水师的战鼓虽然敲得震天响,但是攻势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而他的战旗出现在城墙上时,越国水师的攻击效果就明显大得多,弩箭和砲石象是雨点一般的砸过来。
柳相气急败坏,他立即把这个异常情况报告给了父亲柳毅,柳毅自然立刻转告给了公孙恭,并且习惯性的添油加醋,在他的嘴里,公孙渊已经是准通敌犯了。不管公孙渊怎么赌咒发誓,公孙恭还是将他调离了东门,由他去负责南门。南门没有敌人,你在那边安生呆着吧。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证实了公孙恭的猜响,公孙渊的战旗从东门消失以后,孙绍发动了猛烈的进攻,他手下的三个将军亲率部下轮番上阵,在战船的掩护下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东门,一天打下来,东门外堆满了城上抛下的擂石滚木,夯土城墙上到处都是砲石打出的坑和弩箭,城门虽然还保持着完整,但是在越国水师猛烈的攻击下也是伤痕累累。
柳相损失惨重,他带来的三千多人只打了一天,就损失过半,绝大部分都是死在越国水师的霹雳车下。霹雳车发出的砲石飞越过百十步,专往人群多的地方打,每一次击中,都能引起一连窜的惨叫,其威慑力比起一箭能射穿两三人的强弩有过之而远不及。更让柳相气愤的是,这些砲石中还有用砖块捆扎起来的砲石,越国水师在上面浇上油,点燃之后再发射出来,砖块在空中飞散开来,飞到城头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砖头雨,打得守军鬼哭狼嚎。被打死的倒并不多,但是受伤的比比皆是,士气一落千丈,很多士兵不敢上城了,用鞭子赶都没用,柳相被逼无奈,一怒之下斩杀了十几个畏缩不前的,这才控制住了局面。
与此同时,臧霸也在西门发动了攻击,和孙绍一样,他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利用霹雳车和强弩先进行覆盖式射击,同时把盔明甲亮的攻城部队排列在霹雳车的后面,给守城的士兵以心理压力。如今的青徐水师有钱了,站在最前面的两排士卒清一色的铁甲,手中的战刀、长矛短戟闪着寒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煞是耀眼,吸引了足够多的眼球。
激战一天后,公孙渊本以为孙绍他们要休息一夜,明天再战,可是没想到刚吃过晚饭,东门、西门再次响起了霹雳车的轰鸣和强弩的厉啸,更让他们触目惊心的是,霹雳车调整了射程,把一个个燃烧的火球射向襄平城的深处。辽东的天黑得早,虽然才是酉时,天已经大黑,夜空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一个个火球呼啸而过,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落入城中。襄平城的房屋以木质结构为主,在很短的时间内,城中便四处火起,乱成一片。
霹雳车在襄平城的守军之中造成了极大的恐惧,一听到霹雳车发射时的轰鸣声,他们便一阵心惊,然后瞪着恐惧的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火球在空中变成无数的火花,落入襄平城内。
公孙恭暴跳如雷,满脸的肥肉都在打颤,他指着脸色很难看的柳毅等人,手指直发抖,责骂的话就在嘴里打转,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使君,无需担心。”柳毅胸有成竹,镇定自若:“孙绍之所以不惜代价的猛攻,就是要给我们造成压力,逼我们投降。可是,他虽然猛攻了一天,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伏着霹雳车的犀利给我们造成了一些麻烦而已,不管是东门还是西门都安然无恙。而且象他这么打,他能有多少砲石和弩箭?臣估计,最多明天再攻打两三天,他就会计尽于此了。”
“真的?”公孙恭半信半疑。
“臣焉敢欺瞒使君。”柳毅越发的从容:“臣这还是考虑了他有船可以运输,如果没有船,他也许连今天都支撑不下来。打仗是要算帐的,不管是砲石还是弩箭,都不会凭空掉下来,长途运输的代价非常惊人,他发力猛攻,也正是出于想速战速决的考虑。”
“是这样啊。”公孙恭总算平静下来,拂了拂袖子,想了想又道:“城里的越国商人可控制好了?别让他们里应外合,坏了我们的大事。”
“使君放心,十天前,我们就封闭了襄平市,所有的越国商人都被控制起来了。”柳毅一想到此就十分兴奋。这一仗打完,随便找个借口没收越国商人的货物,又可以发一笔横财了。越国商人有钱啊,他们乘着大船,一船船的货物运过来,赚走了辽东不知道多少钱,现在这些钱要全落入他的口袋了。
做生意最容易发财吗?不,最容易发财的是抢劫,这才是无本万利,不管是以官府身份的没收还是用拿刀做生意的强盗。
柳毅眉毛耸动,心里美滋滋的,他现在最想的还不是越国的货物,而是越国的歌舞伎,就在半个月前,越国商人运来了一大批漂亮的歌舞伎,人数足足有五百多人,据说已经卖出了两百多人,还有三百多因为价格太贵,还没来得及卖出去,全囤积在襄平市里。这仗一打,他可以不花一个钱就将那批歌舞伎收入囊中。
越国的歌舞伎好啊,不仅人长得漂亮,歌好舞精,而且花样也多,不仅有黑头发黑眼睛,嫩得和水一样的吴越女子,还有金发碧眼的西夷,那些西夷女子体态妖娆,品味与中原女子迥异,非常受欢迎,一到襄平很快就卖光了。柳毅的儿子柳相因为防区和襄平市搭界,市令为了讨好他,那些越国商人也讨好他,特地送了两个给他,柳相不敢独享,又将其中一个转送给了老子。柳毅十分满意,这些蛮夷就是开放啊,比中原女子放得开,各种闻所未闻的花式让柳毅乐此不疲,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真的老了,这几天荒唐的日子虽然如过得神仙一般,但腰酸背痛的毛病也一起爆发出来,连上朝的时候都忍不住打哈欠。
就在柳毅胡思乱想着走进家门的时候,长孙柳原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脸的惊惶,一看到柳毅就跪倒在地,还没说话就泪如泉涌:“大父,阿爹死了”
“什么?”柳毅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你阿爹战死了?”
“不是。”柳原头摇得象拨浪鼓,泣不成声:“他被人刺杀在卧房里。”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