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五十四章 兵不厌诈

庄不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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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登和孙绍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还是第一次领教孙绍的无赖,这才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空有一肚子的学问,可是在孙绍的面前却一点也使不出来,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在行宫外等候的诸葛恪和谢景正在闲聊,见孙登气冲冲的出来,十分吃惊,刚想开口问出了什么事,孙登跳上马车,连声叫道:“回驿馆回驿馆”

    “太子,你这是……”诸葛恪连忙跟着跳上车,压低了声音问道。

    孙登生了一会儿闷气,这才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诸葛恪眉头一皱:“太子,你真打算和扶南谈判?”

    “如果能通过谈判就收回日南,为什么还要打仗?”孙登扭过头看了一眼诸葛恪,眼神中充满了狐疑:“元逊,难道你也认为应该打?”

    诸葛恪淡淡一笑:“臣只是觉得扶南国的使者来得太巧了一些,吕使君到日南这么久,他们也没派个使者,怎么越王一到朱崖,他们的使者就到了?我觉得这些蛮夷不知礼义,不狠狠的敲打一下,恐怕是不会老实的。他们到朱崖来,也许是试探的成份多一点,并不是真心讲和。”

    孙登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吭声,他叫来陈时,详细的问了吕岱到交州以来的经过,这才疑惑的问道:“这时间确实有些巧,可是,他们消息哪有这么灵通,越王大军刚到朱崖才几天,连吕定公都不知道,他们又如何得知?也许真是巧合呢。”

    “臣以为不然。”谢景插了一句嘴:“臣以为,蛮夷未必是因为越王到了朱崖才来讲和,当然了,正如元逊所说,他们未必就是来讲和的,臣觉得可能和卫温他们有关。卫温他们到朱崖已经三个多月了,在林邑国一带闹得很凶,接连两次袭击了岘港,杀了不少人,也许是扶南国迫于他们的压力,这才到朱崖来求援。”

    “叔发,你觉得是打好还是和好?”

    谢景扫了一眼诸葛恪,抚着胡须,淡淡的笑道:“臣以为,如果蛮夷是真心想和,未尝不是好事。吕定公在日南半年,死了两三千士卒,耗费了那么多粮食,现在还是徒劳无功。大军一动,千里不安啊,如果能就此收回日南,又何乐而不为呢?”

    诸葛恪撇了撇嘴,不置一词,可是他的表情显示了他的不屑。孙登见他们俩意见不一致,再想到自己和孙绍的意见相差也很大,不由得有些头疼。孙绍把周循的人马抢了过去,那他就只能倚靠吕岱了,可是吕岱现在处境困难,安抚九真和交阯诸郡都有问题,主动进攻日南几乎是妄想,也正是基于这个事实,他才想和扶南谈判,可是没想到孙绍发了疯,非要为了几个商人的死和扶南纠缠,还是几个犯了法本来就该死的商人。

    难道把他们从扶南抓回来再杀就有那么大的区别?

    孙登想不通。

    可是眼前的困境却是如果他不同意孙绍的意见,那么他就只能自己和扶南人谈判,孙登虽然有些书生气,但是他也知道,如果没有武力做后盾,那谈判十有八九是很难成功的。

    如果能利用孙绍吓唬吓唬扶南的话,也许事情会比较顺利一点。孙登眉梢一动,忽然有了主意。

    “叔发,找机会和那个扶南的使者聊一聊。”

    范寻半夜酒醒过来的时候,坐在床上出了好一会神,他仔细回忆自己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可是除了美酒和佳肴之外,他是一句也想不起来自己说过一些什么。他懊恼的直拍脑袋,决定找机会再和孙绍套套口风,探听一些虚实。可是他等了几天,再也没有见到孙绍,反而等来了卫旌。

    卫旌板着一张脸,让范寻一看就有些发慌。

    “将军的好意,我家大王心领了。”卫旌脸虽然难看,可是第一句话还是让范寻松了一口气:“我家大王说,可以和扶南国谈判解决这次的矛盾,这是我们的条件,请贵使过目,如果可以接受,我们就按这个办,如果不能接受,那就请贵使早些回去准备开战。”

    范寻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接过卫旌递过来的纸,先吃了一惊,这份文件上写着两种文字,每一行汉字后面都跟着一行他们使用的文字。扶南国的文字是借鉴天竺的字母文字结合本地的发音创造出来的,只有扶南的都城特牧城在使用,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人用,而朱崖居然有人能使用这种文字,可见朱崖对扶南的情况非常了解,而他对朱崖的情况却还是雾里看花,这和知已知彼可相差甚远了。

    看完文书内容,范寻的吃惊随即变成了愤怒,他强压着怒火,轻轻的将纸摊在案上,笑了一声:“卫大人,你们这些条件未必也太苛刻了吧?几个犯法该死的商人,居然要我们赔这么多?就算他们赚一辈子,恐怕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吧?”

    卫旌淡淡一笑:“你说得不错,他们就算活着,做一辈子生意最多只能赚到这些钱的一成。”

    “那你们还要这么多?”范寻一呲牙,双手握在一起,慢慢的抱在胸前,昂起了下巴。

    “另外的那些,是补偿。”卫旌无动于衷,对范寻露出的敌意视而不见,他抚着胡须,从容的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家大王刚刚发布告国民书,那几个商人既然是我越国的子民,他们就享受我越国军人的保护,你们杀了他们,就是对我越国军人的藐视。你说,我越国十万大军的面子值多少钱?”

    范寻愣了一下,随即歪了歪嘴,将信将疑的说道:“你们越国有十万大军吗?”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卫旌露出诧异的表情。

    范寻的眉梢不安的抖了一下。他真是不知道越国有多少大军,如果真如卫旌所说有十万之数的话,那真要考虑考虑能不能打了。扶南国如果总动员的话,应该也能凑出十万人,再加上本土优势,打胜应该没有问题,可是仅仅打胜是不行的,如果损失太大,那也是一个灾难。

    “军人的面子,需要用钱买吗?”范寻笑笑,竭力让自己显得很镇定。

    “说实话,那些将军们确实不喜欢用钱去买。”卫旌不动声色的看着范寻:“他们更愿意用战刀去讨回公道。不过,我有话在先,我们越国军人的开销是很大的,一旦出手,恐怕你们整个扶南国都赔不起。”

    “既然我们整个扶南国都赔不起,那你们又图什么?”范寻看着卫旌,嘴角露出几分讥讽:“你们汉人有句话,军无利不行,明知是一场亏本的买卖,又何必非打不可?再说了,我扶南也有十万大军,真要开战,你们未必就能打赢吧。卫大人,依我看,你还是回去劝劝你们大王,让他重新考虑一下这个条件,要不然的话,只怕会血本无归的。”

    “哈哈哈……”卫旌大笑,大手在纸上一拍,起身看着面露惊惧之色的范寻:“我家大王心意已决,不用再考虑了,倒是你,我看你大概也做不了主,这样吧,你把这个要求带回去面呈你家大王,看他是什么意见,如果同意,那就如数交付,如果不同意,那就准备兵马,我们战场上见。贵使好自为之,说不定啊,我们还有同殿为臣的机会。”

    范寻的脸色变幻,他被卫旌那种自信到爆棚的神态吓住了。这越国的君臣和他以前接触过的汉人官员相差很大,好象他们就盼着打仗似的,与他印象中汉人官员息事宁人的态度迥然不同。

    卫旌没有和他多说什么,直接给他安排了舟船,半强制的将范寻送出了朱崖,范寻想再打探一下朱崖的计划直接胎死腹中。范寻无奈,他让人费尽心机打听孙登的住处,准备再和孙绍接触一下。这一次他心想事成,孙登和他一起赶往九真。

    范寻大喜,他千方百计的和孙登套上了关系,然后和孙登同行。他很快从孙登的随行队伍中发现,这位吴国太子的卫队居然是那些头昂到天上的越国士卒,真正对孙登恭敬的只有随身的两百卫队。这个发现让范寻大喜,他知道汉人最讲排场,孙登作为吴国太子穷酸到这个地步,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根本不受宠,要么是另有隐情。在他的着意打探之下,他很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孙登的两千卫队不知什么原因被孙绍扣下了,为此两人还发生了冲突。

    范寻喜出望外,汉人好内斗的天性果然名不虚传,即使是出于同宗也不例外,这仗还没打呢,吴越先发生了矛盾。在到达九真之后,他找了个机会面见孙登,再次表达了扶南国想谈判的愿望。

    孙登皱着眉头:“我吴国是希望谈判的,可是我们做不了越国的主。如果越国要和你们开战,我们根本拦不住他们。你也知道的,越国大军是我吴国的数倍,我们是不是他们的对手。”

    “越国的大军再多,也不过是吴国大军的三四吧?”范寻佯作不知,不以为然的说道:“其实就算你们参战,我们扶南国也有足够的实力打败你们。我们只是觉得为了几个商人而作战,实在有些不值得。”

    孙登愣了一下,打断了范寻的话:“你知道越国有多少大军吗?”

    范寻很不解的说道:“知道啊,越国有三四万人。”

    “三四万人?”孙登扑哧一声笑了:“越国的水师就有四五万人,再加上步卒,至少八万人,如果再加上我吴国的交州郡兵,总兵力在十五万以上。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从内地再调大军前来,想当年孝武皇帝二十万大军伐南越,我们吴越联手,难道能二十大军都没有?”

    范寻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似乎被孙登的话吓住了,心里却是暗笑。吴越内斗好啊,这一诈,就把真相诈出来了。虽然不知道吴越究竟有多少大军,但是显然他们说的都是假话、大话,越国的情况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吴国的大军总数大概在二十万,这是几年前就打听到的情报,孙登吹牛能调十几万人来,开玩笑,吴国的西北两个方向不要守了?

    从这一点看来,越国的兵力肯定不超过八万,卫旌说有十万大军那是在唬他呢。通常来说,说大话的人都是没底气的人。范寻想到越国提出的那些条件,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想诈我?你们想得也太简单了。

    范寻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表示回去一定劝扶南王认清形势,和吴国谈判,然后假模假式的商谈了一些具体的细节,以及交还日南的安排,这才匆匆而去。

    他一离开,孙登就赶往吕岱的驻地。吕岱一听说孙登到了,十分客气,他亲自出营迎接,孙登有选择的将和范寻接触的事情告诉了他,最后说,谈判是有可能,但是这前提是要能吓住扶南国,要不然的话日南肯定要不回来。秋收已经完成了,现在应该抓紧时间调集军粮,征召郡兵,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做好恶战的准备。吕岱一一应了,随即请孙登以太子的名义向合浦、苍梧诸郡征发粮草和士卒。

    孙登刚刚发出征召命令,就接到了孙绍送来的消息,孙绍说,我的大军已经在发往林邑的途中,很快就能到达林邑国。林邑国兵微将寡,区连又在日南,国内空虚,一鼓可下。你如果有心要一战,那么我配合你拿下日南,如果你还打算谈判,对不起,我就先取日南了。

    孙登一接到这个消息,当时就蒙了,孙绍不是说要扶南赔钱的吗,这扶南还没给回音,怎么他就杀到林邑国来了。攻打林邑国也就罢了,怎么他还要取日南?他取了日南,还能还给吴国吗,如果不还,我怎么向父王交待?

    孙登立刻把吕岱等人请来商议,他们也被孙绍行动的迅速给搞得手足无措,从这个速度来看,大概他们从朱崖出发的时候,孙绍也就出发了,和范寻提条件根本就是一句空话,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谈。

    问题是,孙绍不谈可以,但逼着孙登也不能谈,这可有点……逼良为娼的意思了。

    孙登气得没话说,吕岱却是火冒三丈,他是被孙绍这一招搞得最狼狈的人。如果现在不出兵攻击日南,那么他不仅没有机会戴罪立功,而且要蒙受丢失日南的罪过,总不能让孙登承担责任吧?可是如果出兵攻击日南,他就断了孙登和扶南国谈判的可能,把恐吓变成了实际行动。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孙绍的消息隔了一天又到了,他已经拿下了林邑国,现在正派人急速向西卷城进发。吕岱一听,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刻向孙登请求出击。孙登也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吕岱的请求,日南在区连的手里,他还有机会夺回来,到了孙绍的手里,那才叫有去无回呢。

    吕岱立刻点起五千大军,带着准备好的第一批粮草直奔比景。孙登一面派出谢景去和孙绍联络,一面由诸葛恪整顿陆续到达的郡兵,作为后备力量,随时准备支援吕岱。

    吕岱心里憋了几个月的火被孙绍这么一撩拨,爆发出了极大的能量,他不顾六十岁的高龄,率军在山林中急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现在日南郡内。区连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仅半天的功夫就丢了比景城,带着残兵败卒一路溃败。吕岱再接再励,穷追不舍,一天后再克朱吾县。

    谢景看到孙绍的时候,孙绍刚刚赶到离卢容海岸五十里的白龙岛,一看到谢景,孙绍就笑了:“叔发,来得很快嘛?”

    谢景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上孙绍的当了,什么已经拿下林邑国,正向北攻击日南郡,全是一派胡言。

    “大王,你这么做,逼得我们仓促出兵,岂不是当儿戏吗?”谢景明知和孙绍发火没用,可是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郁闷,不管不顾的沉下了脸。

    “仓促出兵?”孙绍冷笑一声:“我只是告诉你们我拿下了林邑国,又没要你们出兵,你自己愿意出兵关我什么事?对了,你们不是要谈判的呢,怎么又改主意了?”

    谢景哑口无言,他们仓促出兵,是不想被孙绍占了先,可是这话怎么能说出口?说起来还是孙登自己心虚,被孙绍一诈就逼上了不归路,这一打,还谈个鬼啊。

    “好了,既然出兵了,那就不要犹豫了。”孙绍嘿嘿一笑,“你是跟着我去打林邑国呢,还是回去告诉你们太子?”

    谢景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我是奉太子之命来向殿下求援的。吕使君为了赶速度,只带了半个月的粮,而且九真、日南之间山地纵横,又有夷人袭扰,运粮很不方便,从海里运又怕遭到海盗打劫,所以想请殿下负责清剿沿海的海盗,保我粮道畅通。”

    说到海盗的时候,谢景有意无意的瞟了孙绍一眼。其实他们不是担心海盗,要担心的正是眼前这位越王。如果孙绍真的有意争夺日南郡的话,他在海上一封锁,吕岱就会粮饷不继,后续乏力,最后还要和几个月前一样退回九真。

    “让我做运粮大队长啊?”孙绍撇撇嘴,他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会:“行啊,谁让我是他的大兄呢,一笔写不出两个孙字,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我不帮他还有谁帮他?你放心,我让人在沿途清剿海盗,保证你们粮道的畅通,对了,你们能不能支持我一点粮食?”

    谢景一愣:“殿下缺粮吗?”

    “缺粮”孙绍不满的说道:“你们吴国没本事,丢了日南,我买不到粮,怎么可能不缺粮?”

    谢景无奈,也不敢不答应,只得先应承下来。得到了孙绍的允诺,他立刻赶回九真。他走得太匆忙,也没细看,根本不知道就在孙绍抱怨的时候,那个无能的吴国日南太守魏平就站在孙绍的身后。

    “殿下,我这脸可是丢光了,下次遇到苏将军的时候,恐怕要挨收拾。”魏平苦着脸。

    “你那是丢的吴国的脸,关他苏粗腿什么事?”孙绍理直气壮的说道:“现在你是我越国的将军,不能再丢脸了,知道不?我给你一个机会,带着周循去拿下林邑国,行不行?”

    魏平一听,顿时阴转晴,搓着手,眉开眼笑的说道:“肯定行,请殿下放心,臣一定和周将军好好配合,把区连那个乱臣贼子一家杀个精光,寸草不留。”

    “杀杀杀,怎么做了几个太守,一开口还是一副海盗的嘴脸?”孙绍佯怒道。他转身叫过周循,收了笑容:“伯英,我是把你要过来了,可你要是没本事,我还把你踢回吴国去,到时候不要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你是从摧锋营出来的人,知道我身边不留吃闲饭的。”

    周循挺起了胸膛,朗声一笑:“请殿下放心,周循一定不辱使命。”顿了顿,他又说道:“如果这么一件任务都无法完成,以后摧锋营的将士恐怕也不会认我做同僚了。”

    “知道就好。”孙绍点点,又关照道:“要打赢,这是我给你们定的目标,但是手段如何,作由你们自己做主,我也不给你们规定时间,什么时候合适,就什么时候出击。记住一点,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利则进,不利则退,明白了吗?”

    “喏。”魏平和周循同声应诺,两人向孙绍行了礼,大步下了船,很快,一艘楼船、八艘中型战船、两艘辎重船离开了大队,全速向南驶去。

    孙鲁班趴在栏杆上,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远去的周循,眼里全是小星星,直到看不到了,才转过身来对孙尚香道:“姑姑,我的夫君威风吧?”

    “威风,不威风怎么能配得上我家大虎呢。”孙尚香随口应道。

    孙鲁班吐了吐舌头,托着下巴,向往的说道:“唉,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兄给飞虎营任务,我也好跟着威风威风啊。”

    “那可悬了。”孙尚香一撇嘴,故意逗她说:“我们飞虎营只出特殊任务的,这种没有难度的任务一般不需要我们出手。”

    “哦。”孙鲁班沮丧的撅起了红嘟嘟的小嘴。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