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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君必有其臣,孙绍在林邑搞海盗集结令的时候,崔谦也在大搞海盗狂欢节,他重新打出南海之王的旗号,向附近的海盗们发出号召,大伙儿都来吧,我们一起去搞扶南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一起找范蔓这老东西的麻烦去。
卫温和诸葛直对崔谦不打越国左将军的旗号,反而要打出南海之王的旗号很不解,甚至有些担心,万一以后大王知道了,也许会降罪?崔谦却不以为然,他对卫温和诸葛直说,大王是个心有天下的人,他知道我崔谦不是那种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说要因地制宜,我说我是越国的左将军,那些海盗们哪知道左将军是什么东西?他们连越王可能都不清楚,你知道这一片海有多少王吗?而我老崔南海之王的名头可不是盖的,当年要不是被大王挖了个坑,俺老崔现在还是南海一霸呢。
说到伤心处,崔谦装模作样的抹了把辛酸的泪。崔艳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你当年是南海之王不假,可是除了名头好听之外,不论是实力还是享受的生活,哪个能和现在比?你知足吧
崔谦闹了个大红脸,晦气的骂了一句,家贼难防,当初就是你小子不长进,被大王抄了老窝,我才被逼与大王死拼的,要不然怎么会败?崔艳嘴一撇,我那是弃暗投明,要不然哪有你们今天。
诸葛直和卫温不知道这两人说的是真是假,他们为了保险起见,给孙绍写了奏章,把崔谦的方案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孙绍,免得以后出了事,他们跟着倒霉。
崔谦也不计较,他继续大张旗鼓的召集人马,三个月内,两千多海盗来投。崔谦告诉他们,老子就是催命签,现在是越国的左将军,不要说这一片海,普天下的海,都是我越国的地盘,这是大汉天子亲口封的——崔谦知道,这些海盗可能不知道越王是哪根葱,但对立国四百年的大汉还是有所耳闻的——你们要识相,现在就跟着老子混,一起去找范蔓的麻烦,要是不识相,老子现在先去灭了你们。
崔谦说完之后,把他们带来的三艘楼船和五十多艘中型战舰在海上一横,然后把从范长那儿缴获来的战船往外一摆,愿意跟着老子混的,这些扶南的战船就是你们的了,不愿意的,现在回去就收拾行李,是逃是战,随你们挑。
海盗们被崔谦的蛮横吓住了,一来南海之王的名头不是盖的,就算没见过真人多少也听过一点,二来崔谦的实力不是一般的强悍,他们一般都是三五十人的船,打家劫舍,对付商船那是绰绰有余,可是遇到扶南国的战船,他们就只能望风远遁了,可是现在他们发现,在崔谦的面前,扶南国的战船也只是小角色,那能装一两千人的楼船才是巨无霸。
你看过这么大的船吗?一个海盗问旁边的同伙。
没有,那个海盗头摇头口水横飞,没办法,自从看了一眼崔谦的座船之后,他的嘴就没合拢过。
海盗们过的是刀头舔血的亡命日子,他们不知道什么以德服人,他们信奉强者为王的自然法则,谁有实力,谁就是老大。他们掂量掂量自己的腕子,好象和崔谦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争雄的心先淡了几分,再看看扶南国的那些战船,一起去发财的心顿时占了上风。有好处不占是王八蛋,他们未必知道这句话,但是对其中的精髓却是领悟得非常深的。
除了少数把自由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海盗悄悄的离开之外,大部分海盗都留下来,愿意和崔谦一起发财。崔谦随即按他们原来的实力大小给他们封了官,三百人以上的做军司马,百人以上的做军侯,只有几十人的,一律封为百人将。然后崔谦命令他们奔袭附近的港口、村落,他率大军在后坐镇,海盗们一窝蜂的在前,遇到小股的反抗,海盗们一哄而上,遇到正规的扶南水师,就由后面的崔谦对付。
海盗们以前不敢靠近扶南国,那是因为实力不如范蔓,他们遇到范蔓的水师只有逃命的份,而不是他们和范蔓的交情好抑或是慈悲为怀,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崔谦这个大海盗撑腰,特别是亲眼看到一两次崔谦三下五除二的将几艘扶南水师的战船打翻之后,他们的信心一下子高涨起来,开始只是冲击海岸,打劫一下村庄和港口,后来胆子大了,直接攻击起县城来了,最后胆子大到居然在特牧城五十里外开始抢劫。他们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把负责这一带海疆的范长搞得焦头烂额。
是可忍,孰不可忍?正在火头上的范蔓不可抑制的爆发了,他召集众将议事,几员得力干将都到了,长子范金生、次子范长、大将范寻,范钧等十几人齐聚特牧城。
“你先把情况说说。”范蔓沉着脸,让范长先说情况。范长脸一红,把最近海盗横行的情况一说,最后强调说,这些海盗不可怕,他们背后的越国水师才可怕,据抓到的海盗俘虏说,崔谦有和山一样高大的战船,一船能装几千人,在海上快得象飞一样,根本无法抵抗,所以,几次小遭遇他们都吃了亏。
范长的话音一落,范金生就毫不掩饰的嗤了一声:“山一样的船?能装几千人?这样的鬼话你也信?不会是你打了败仗,借俘虏的嘴来掩饰吧?我扶南水师从老王开始,在这一片海上纵横了上百年,什么时候遇到过比我们还大的船?”
范金生是长子,他这一开口指责范长,直接把范长当成了无能的代名词,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范蔓就他们两个儿子,两个人手下都有很强的实力,而且范蔓已经六十多了,一直没有指定谁是太子,这个时候谁的能力强就非常重要。范金生一直负责扶南西北部的海域,而范长负责扶南南部的海域,南海海域的油水比西北部海域列肥厚,范金生对这个安排一直心怀不满,这次抓住机会,岂有不好好讽刺一番的道理。
范长很恼火,但是,他不得不说,范金生的话虽然难听,却基本也是实情。从老王——也就是扶南国的开国君主混填从摸跌国乘船来到扶南,击败了当时的女王柳叶,成为扶南之王开始,扶南国的战船一直就是很先进的,范蔓成了扶南大将之后,又吸引了来往的汉夷商船的长处,主持建造了能载百人的战船之后,扶南国的海上实力就是首屈一指的,他们能够雄霸涨海(南海)几十年,可不是靠吹出来的,那是凭实力打出来的。
现在范长突然说入侵的越国水师有山一般的大船,能装几千人,还能行走如飞,谁信?别说范金生不信,就连范长自己都有些怀疑。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亲眼看到这种山一般的大船,他遇到的全是驾着被越国水师缴获的扶南水师战船的海盗。这些海盗游斗技术非常高明,再有了和扶南国水师一样的战船,他们可是如虎添翼,仅仅是他们,就已经够范长头疼的了。
然而范长绝不能就这么认输,他冷笑一声:“大兄,你别忘了,范旃的三千水师可是全军覆没的。”
“全军覆没?”范金生不屑一顾:“他是怎么全军覆没,又有谁知道?不过,他四千步卒,十头战象在长山被吴军一口吃掉,想来三千水师被越军吃掉,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范长哑口无言。范旃虽然不是他们的兄弟,但是他深得大王范蔓的信任,他一直负责扶南国东面与日南、林邑交界的地方,也算是扶南国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曾经是范长兄弟俩共同防备的对象,没想到这次七千人马一个也没逃回来,可谓是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最后一次载沟里就没爬上来。
范长涨红了脸,抗声道:“范旃在时,你可没这么说他无能过,他战败了,你就这么诬蔑他?小心以后他变成鬼来找你。越国水师的战船究竟有多大,就算范旃已经无法告诉我们了,可是范寻却是去过越国的,他肯定见过。范寻,你说说,越国水师究竟有没有山一样大的战船?”
范寻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在朱崖呆了几天,可是那几天都沉醉在孙绍的热情招待中,一直没有机会去查探越国水师的实力,后来谈崩了,又直接被卫旌轰出了朱崖,只在路上和孙登打听了一下,但孙登当时明显有恐吓他的意思,说的话也只是半真半假,现在范长要他说,他怎么说?
“这个……从我了解的情况看,越国水师的力量确实很强大。”范寻小心的挑着字眼,以免让人发现问题:“说是和山一样大,那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是要说有比我们大的战船,应该是有可能的。”
范长和范金生都不满意的哼了一声,范寻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转向一直不吭声的范蔓道:“大王,我们扶南的实力大家都是清楚的,越国也是清楚的,他们敢千里迢迢的来挑衅,当然不会是一时冲动。大王,别的不说,每年从顿逊经过的各国船只上千艘,最大的船是哪一国的?”
范蔓眼神一闪,默默的点了点头。正如范寻所说,他虽然不相信说有什么山一样大,能装几千人的大船,但是他看到的商船中,汉朝的商船无疑是体积最大,质量最好的。商船虽然不是战船,但是他同样能代表一个国家的造船实力,有这样的商船,那么能造出强大的战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范旃那三千水师悄无声息的就失踪了,也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三千水师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当年他凭着三千水师已经能横扫涨海,而现在越国水师居然能一口吞下他的三千水师,那越国水师究竟有多强悍?
范蔓为这个猜想感到头疼,因此也对范寻十分不爽,派他到朱崖去就是为了打探的实力,结果他去了几个月,打听回来的消息居然是道听途说的。范寻虽然没说,但是范蔓是什么人?他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什么人在他眼前一过,他都能辨出真伪。
拥有十头战象、四千精锐,能征惯战的范旃就这么被吴人杀了,能力也不差的小儿子范长也被越人打得鼻青眼肿,束手无策,这吴国和越国的实力有这么强悍吗?范蔓犹豫不决,又有些后悔,如果早些知道这些情况,他绝不会贸然答应区连的请求,帮他入侵日南。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与林邑无关,扶南国如果把这口气咽下去的话,那强大的扶南国很快就能土崩瓦解。
以武力征服的王国,在更强大的武力面前,还有投降和灭亡,还有第三条可选吗?
范蔓不想投降,更不想灭亡,他必须选第三条路,击败他,利用一切可能,扭转这个局势。汉人的兵书上不是说嘛,先来不可胜,后为可胜。那叫个老子的智者也说过弱可胜强,我为什么不能?
“好了。”范蔓并不太响的声音却有着足够的威严,让正互相讽刺的大将们在瞬间安静下来,屏住呼吸,倾听范蔓的指示。“这一仗,我们还没打就落了下风。”范蔓将那范寻带回来的那张纸展示在众人面前:“敌人对我们了如指掌,他们甚至会我们的文字,可是,你们有哪一个能把这些汉字顺畅的读下来的?”
范金生等人面面相觑,他们打仗还行,读书一般,能认识自己的文字就不错了,汉人的文字也能认识也一两个,但是顺畅的读下来,那个要求显然太高了。
“你们满足于我们扶南是这里的霸主,满足于自己的赫赫战功,可是你们从不来肯睁开眼睛去看看外面还有什么。”范蔓恨铁不成钢的缓缓说道:“看到汉人、天竺人,西夷人,你们只看到他们精美的货物,只看到他们美貌的侍女,只看到他们鼓鼓的腰包,却从来不肯用一点心去了解他们的国家。现在,你们要为此付出代价了,吴越人打上门来了,他们要霸占你们的土地,强占你们的女人,掏空你们的腰包,你们却连对方究竟是什么样子还没搞清楚,你们连对方的战船大小都搞不清楚,还有脸在这里大喊大叫、互相指责?”
范金生等人垂下了脑袋,范寻更是羞愧难当,他要在这个问题上负主要责任。
“范旃的能力,你们不清楚吗?羞辱一个战死的同胞,你们觉得很光荣吗?”范蔓忽然站了起来,怒目环顾,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每个人的耳朵嗡嗡作响:“我扶南国的勇士,难道就只剩下污蔑死者的勇气?”
此话一说,范金生等人全都抬起了头,扶南人崇尚勇力,最怕的是被人当成懦夫,更何况这些都是随着范蔓征战多年的武夫。范金生作为长子和重将,他第一个大声吼道:“愿随大王死战”
“愿随大王死战”
“歼越灭吴,为范旃报仇。”
“为范旃报仇”
怒吼声此起彼伏,范蔓这才点点头,示意众将稍安勿躁,声音也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我们没想到这些汉人变了性子,居然为了几个该死的商人真来和我们较量,准备不足,落了下风,这并不可怕,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土地,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他们是强大,我们也不是任人嚼的槟榔果。”
范金生等人默默的点头,既没有了刚才的意气,也没有了刚才的浮躁,只是静静的听范蔓解说。
“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搞清楚这些人的实力究竟怎么样。”范蔓淡淡的说道:“范寻,你再去一趟日南,要搞清楚几件事:第一,吴越各有多少兵力,军械情况如何,什么人作主,他们各自的习性如何,用兵特长。第二,越国水师最强大的战船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们还有没有优势。第三,吴越……”范蔓稍微停顿了一下,慢慢捻着手里的紫檀佛珠,过了片刻,才慢吞吞的说道:“他们究竟是不是一伙的,范旃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谁的手笔。”
“是,大王,臣一定完成大王的使命。”范寻抬起头,看着不动如山的范蔓:“大王,我们……先答应他们的条件吗?”
“先谈吧,他漫天要价,我当然也要坐地还钱。”范蔓淡淡的说道。
“是。”范寻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金生。”
“在”范金生应声起身。
“你先去一趟掸国、林阳国,稳住他们,然后赶到这里来,和你阿长合兵一处,试探一下越国水师的斤两。小心一些,不要中了他们的圈套,如果情况不对,你们就退回来。他们远道而来,利于速战,我们等得起,他们等不起。只要我扶南国还在,那些骑墙的鼠辈就不敢太张狂,正好,我也要借机看看哪些人是真服,哪些人是假服,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杀几个人立立威的。”
“是。”范金生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阿长啊。”范蔓睁开眼皮,打量着有些局促不安的范长:“不要紧张,汉人经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打过败仗的将军,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为父当年跟着大王南征北战,吃过的苦头不在少数,可是,为父最后熬过来了,那些曾经打败过我的人,现在全是我的手下败将。”
范长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不能放松,要好好的观察你的对手。”范蔓花白的浓眉抖了两下:“南海之王?催命签?这个人我听说过的,当年是涨海最大的海盗,阴险狡诈,手段毒辣,现在居然听命于越王,可见这个越王的确有些手段。你好好的询问一下那些海盗,看看这个催命签究竟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他们能应的,我们也能应,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的好。至于以后……等打赢了越王再说吧。”
“是。”范长连忙点头答应。
“去吧。”范蔓挥挥手:“从今天起,善待那些越国商人,告诉他们,我们要和越王和谈了,让他们不要紧张,安安稳稳做生意。不过,别忘了多派些人盯着他们,我总觉得,越王对我们的情况这么熟悉,跟这些商人有莫大的关系。”
众人轰然应诺,然后依次退出王宫。范蔓独自坐在王座上,半天没有动弹,只有松驰的眼皮不时的颤动一下,手下的佛珠慢慢的转动着,过了好久,他才喃喃的说道:“梵天大神啊,请保佑我。”
……
范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日南,首先拜会了吴太子孙登,向孙登表示了扶南王的致意,他对孙登说,这次是个误会,范旃的任务只是帮助林邑王区连平定林邑国的内乱,并不是协助他入侵日南,现在他兵败身死,是咎由自取。扶南王愿意就此与吴国罢兵,重归于好。孙登虽然不相信范寻,但是人家主动道歉,以他的性格当然不会拒绝。范寻在西卷城停留了几天,向诸葛恪、吕岱等人赠送了大量的礼物,利用一切机会和他们套近乎,同时他还和孙登提到了交换俘虏的事情,借此机会向俘虏们打听了战事的经过。俘虏们说的五花八门,但是有一点是和范寻从吴国将领们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一致,那就是越王从头到尾没有派一兵一卒进入日南郡,他只是帮吴军运兵运粮而已。
范寻放了心,辞别了孙登,赶往林邑,同样的话再说一遍,表示扶南王愿意和越国谈判赔偿的事宜,不过这条件太苛刻了,扶南王无法向国民交待,所以,能不能请越王再斟酌一下。
孙绍这次很好说话,态度非常好:“既然这样,那也行啊,赔偿就少一点吧,只是要另外加上我大军出动的费用,我们大老远的来一趟,可是花了不少钱。另外啊,你们扶南王要答应我,以后我越国的商人如果再在你们扶南犯事,你们不要自作主张就杀了,你们放心,如果他确实有罪,该杀的杀,该罚的罚,我绝不姑息。”
范寻暗自冷笑,孙绍说起来漂亮,把赔偿减了一半,可是另外却要军费,这是什么概念,那可是赔偿的几千倍了。不过,他从中得到一个信息,越军只有一万人,而且全是水师。
范寻强忍怒火,谦卑的答应回去请示,然后请求参观一下越军的军容。孙绍很客气的让石苞带他参观了一下,当然了,只是让他远远的看了一眼,范寻很奇怪,没看到什么山一样的战船啊。他隐晦的提出了疑问,带他参观的石苞很厉害的指着一艘巨大的辎重船说道:“山一样的船,当然有啊,呶,那个运粮的船不就和山一样大。当然了,只是小山,小山而已。”
看着表面谦虚,实则傲气十足的石苞,范寻一面恭维,一面暗自松了一口气。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