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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崔翘是长安城出了名的惧内,崔翘的妻子姓李,没是长一辈的大唐郡主,宁王之女,李琳的胞妹,李惊雁的姑姑,她年轻那会儿,长安年少为卿狂,玩够了、疯够了、风流够了,她便想起了终身大事,得寻个窝了,皇帝女儿不愁嫁,这皇帝的侄女也不愁嫁,李小姑眼一挑便看中了风华正茂的新科探花崔翘,可怜崔翘的花还没有来得及探,便被大唐皇帝笑咪咪地拍了拍肩膀,“朕给你做个媒。”于是,雁塔留名后,洞房花烛前,便娶了新妇,六礼一概从简,又过不到半年便生下了崔翘的儿子,急得崔翘到处给人解释,“这个、这个,是赏花摔一跤,早产了!早产了!”
这崔夫人出身皇家,自然规矩要比别人多些,最大的规矩便是崔翘只许爱她一人,这放在今天是正常的,可在唐朝,却真是可怜了崔探花。他只有一妻,这实在和他的身份不相符,也和唐制不符,朝中大臣哪个不是妻妾满堂,子孙兴旺,连皇上都看不下去,几次暗示他可以纳几房妾,多留几根烟火,不要等他百年后,坟上的草长得比人还高都没有人来修理。
崔翘何尝不想纳妾,只是、只是他敢吗?人说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死亡,崔翘属于后一类,宁王歉疚于他,便屡屡向李隆基举荐,于是崔翘的官一年年坐大了,胆儿却一天天脱水。
崔翘有一子一女,儿子受荫得官,现为太仓县主簿,已娶妻生子,女儿名唤崔柳柳,今年十七岁,与李惊雁同岁,她从小便被母亲捧成宝,脾气娇纵,长大后姿容俏丽,也渐渐成了长安年少追逐的对象,这眼看也到了女大当嫁的年龄,为了补偿崔翘儿子少的遗憾,也为了将女儿永远留在身边,崔夫人便想着招赘一个上门女婿做半儿,自然应征者无数,但至今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昨日崔翘陪李清见东宫,见太子颇器重他,便动了招他上门的念头,只是这种事他的决策权在家中排第三,须将李清引入家中面试才行,便邀了李清今夜到家中吃顿便饭。
崔夫人已年长色衰,风流之心渐收,但却养成了另一种爱好,收集小道消息,尤其是王公大臣的绯闻,这宫里宫外,长安里巷,要是被她发现了任何古怪或不同于寻常的事儿,她可一定会想法子探个究竟,不找出其中原委是绝不罢休的。
崔夫人徐娘半老,但保养有术,皮肤白皙细嫩,仿佛三十如许,容颜还依稀可以看出从前的美艳,岁月毕竟无情,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无法消除的痕迹,丰满的嘴唇变成了薄薄两片,不再有赞美的声音,只有日复一日的挖苦和讥讽,她年轻时的凤眼也缩成三角眼,眼光也从秋水含烟变成锐利刻薄,或许是她肚子需要装的小道消息太多,身子也得配合,所以便将唐朝的审美标准大大地夸张一番。
听丈夫说今晚有个年轻才俊要给她面试,崔夫人便连连追问,是尚书的儿子还是新科进士?年岁几何?家境怎样?却得知只是小小的下县主簿,这面试的心便冷了几分,吩咐厨房将盛宴改成了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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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李清二进宫,这官便成了六品,成了太子李亨的贴身侍卫长,由李参军一晃成了李校尉,李清脚步轻飘飘地出了皇城,身轻如燕,竟一跃上马,这倒是他平时从来没做到过的。他心里充满阳光,脑海最深处有一颗莫名的欢乐的种子在颤动,他把今天所发生的,又从头到尾再玩味一遍,想着自己的前途无限,忍不住纵声大笑。
“李校尉,你中午不是说,若升了官便请我们喝酒吗?”
李虎枪和几十个弟兄涎着脸围了上来,一帮高干子弟转眼都成了他的手下,李亨的贴身侍卫分为三队,轮流值班,李清便是第三队的侍卫长,手下有兵三十余人。
李清兴致高涨,“说话算话,我请你们去太白楼喝酒。”
可没走两步,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珠宝和柜票都还在进奉院,去太白楼喝酒可拿什么付帐,他打量一下这帮家伙,呵呵笑道:“走,大家先和我取钱去。”
众人喝三呼五勒转马头,簇拥着李清向进奉院而去,进奉院还有百步,李清便发现许多闲人在进奉院一带晃悠,但目光却向四处游,李清顿时警惕起来,走到进奉院门口,又看见几条影子躲闪到树后,看来李林甫不抓住自己是不死心了,李清鼻孔哼了一声,在李虎枪的耳边低声道:“你多带几个弟兄进去拿回我的行李,若有人阻拦,他们都是李林甫派来抓我的人,你不妨将东宫的腰牌亮出来。”
李虎枪听到‘李林甫’三个字,瞳孔立刻收缩成一条线,冷冷道:“你放心,他们若敢有半点无礼,老子让他们个个哭着滚出来。”
“你们几个跟我来!”其他人冲进了进奉院,进奉院执事见一帮凶神恶煞的皇宫侍卫闯进来,吓得连忙出来招呼。
将东宫腰牌在执事面前一晃,冲着院子里大声嚷道:之命,来提剑南节度府参军李清的行李,胆敢阻拦者格杀无论。”
他声音响亮,又搬出太子来威胁,躲在树后的几人虽武艺高强,但都认得这帮长安的太岁爷,慑于太子之威,一动不敢动,眼睁睁地望着李虎枪他们闯进李清的房间,拎着李清的行李大摇大摆走出进奉院。
那执事忽然想到一事,追在后面喊道:“请你们转告李参军,今天中午大理寺卿崔大人遣家人来过,让他别望了今晚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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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转黄,冬末春初日头总是很短,尤其是今天正月十五上元节之时,黑夜更是被人们期待,有性急的人家不待天黑便点起了花灯,崔翘府上也不例外,鲤鱼跳龙门、菩萨打莲花,各种造型的花灯琳琅满目,将前院后园布置成了灯的海洋,李清他们首先见到的,是两盏巨大的五彩琉璃宫灯,挂在府门前沉甸甸的,任疾风劲吹,也休想动它分毫。
既然李林甫尚未放过他,李清自然不会将一帮得力的手下轻易放走,便带着他们一起到崔府赴宴,自然也不会白抓壮丁,新任李校尉当即许诺,新官上任,手下一帮兄弟,每人一百贯的红包,欢喜得这帮总嫌钱不够花的爷们嘴都合不拢,早将新上司供得跟菩萨一般。
那崔府的管家奉命在门口候客,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正着急得团团直转之际,忽然见来了一大群皇宫侍卫,再一细看,竟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太子党,其中最高壮的那个便是夫人的内侄李虎枪,这帮人仗着自己的家世和职务,在长安城飞扬跋扈,用拳头说话,故无人敢惹。
而他们中间簇拥的,可不就是今晚老爷要请的客人吗?管家忽然觉得头有点发晕,昨天早上见此人还是一脸憔悴、落魄,象个被贼打劫过的商人,现在却是神采飞扬,被一群眼睛长在天上的皇宫侍卫左右环绕,管家不敢怠慢,派人火速向夫人、老爷报告。
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上元节合府上下要吃三天流水席,算是犒劳大家一年的辛劳,就仿佛李清刚到仪陇的张府一般,崔府也不例外,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可崔府的仆佣、丫鬟却饿着肚子,眼巴巴地望着一群恶神据在本属于他们的位子上胡吃海喝,饮酒划拳,心中暗暗诅咒这帮蛮人最好被撑死几个。
这本是他们盼了一天的时刻,却因为夫人小气,只准备一桌酒席,便把他们的盛宴让给了多出来的客人,只盼这群恶神能够少吃一点,给他们多少留点,但这似乎已经不可能,蜜酒坛子已经横倒,大碗的肉也只剩下骨头,对崔府下人来说,这将是一个充满了辛酸回忆的上元节。
正厅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亮如白昼,十几个丫鬟两旁侍侯,一只檀木大圆桌上菜肴精致,但见虾红蟹肥,蘑菇鲜美,海菜清奇,三五道闲食清甜,一两餐馒头丰洁,餐具更是讲究,象牙筷、琉璃盏、黄金盘儿白玉碗,镶金点翠,让人眼花缭乱。
“来!贤侄不要客气,就当回家一样,随意吃!随意吃!”
崔翘笑容诚挚,一个劲地夹菜劝酒,他刚刚得知,李清竟成了太子的贴身侍卫长,这职位虽然不高,但明眼人都知道,一但太子即位,重用的首先便是身边之人,尤其崔翘想脚踏两只船,太子那边怎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呵呵!世叔客气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李清举起沉重的象牙筷,寻找了半天,桌子上好看是好看,可除了虾蟹,其余全是果蔬素食,竟无一道他喜欢的肉食,心中着实郁闷,只得捡了一颗水煮白虾,干巴巴地嚼着,再一瞧李虎枪,只见他满眼羡慕地望着院子里狂呼乱叫的弟兄,李清心中顿时生出知己之感。
崔翘看出李清口中无味,赶紧夹了一只螃蟹给他,笑道:“是我大意了,我们家整天吃素,没想到贤侄竟不习惯。”
“没事!没事!天天大鱼大肉也吃腻了,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
他口中谦虚,却斜眼瞟了一下浑身肥白的崔夫人,心中暗暗奇怪:“整天吃素,真不知这身肉是怎么长出来的。”
李清今天来赴宴的根本原因是想知道帘儿的身世,他发现崔翘笑起来和帘儿极象,而且帘儿又是姓崔,便推想这崔翘会不会就是帘儿的亲生父亲,他当日在皇宫与崔翘单处时便想问此事,可惜崔翘被李林甫吓跑,可此时当着他妻女的面,自然问不出口,他已经看出这崔夫人绝对不可能是帘儿的母亲,不说长相不同,更主要是天下哪有母亲会将自己亲生骨肉扔掉的,尤其他们成亲已经快三十年。
但他却不知道崔翘一家请自己来的目的,竟是要相上门女婿,从进门起,这相亲的流程其实已经悄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