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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层浪,徐勋和谷大用正在筹划生财大计……沈悦正忙着和李庆娘打茗买一处旧宅子改造的时候,朝中上下却仍是一片混沌。在这种情况下,寻常官员最愁的不是别的,而是生怕消息不通站错了队。
朝中大佬们的态度还有办法打探,可朱厚照深居宫中,往日东宫那些内侍如今荣升到了御前,又大多各自管着一个衙门位高权重,官员们大多是够不着的,于是就免不了有人想到了别的路子。一时间,原本只是在前军都督府当着一个不管事都督佥事的徐良立时成了烫手的香饽饽,人人都知道他儿子是天子心腹,一干同僚全都到了他这儿打探消息。
两天之中,徐良除了早饭是在家吃,从午饭晚饭夜宵,外带茶水闲聊,整整在各色酒楼茶馆吃了七八顿,第三天一大早,门上又送进来几张邀约的帖子,他终于是吃不消了,干脆使人去衙门告病请假。正巧这一天徐勋也难能得了一日休沐,父子俩少有地一块吃了一顿午饭。午后徐勋正孝顺地扶着老爹在花园中散步消食,一个人影突然飞也似地冲了过来。
“少爷,老爷!”阿宝冲上前来连气也不带喘一口,就紧跟着说道,“外头……外头皇上来了!我本来打算把人领到正堂,可皇上不肯,眼下正由刘公公陪着往这儿来。皇上的脸色很不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在宫里受了气。”
朱厚照受了气? 徐勋听得眉头大皱,暗想张太后新近丧夫,应该不会轻易和儿子闹别扭,至于说朝中因为焦芳那石破天惊的上书有什么反弹,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最是知机的人,御前呈报节略的时候十有八九会压下去,至于内阁那三位阁老就更不用说了,眼下这关口上密揭还不是时候。那么,能让朱厚照这气咻咻跑到这儿来的,究竟是什么事?
然而眼下也不容他多想,朱厚照能不顾君臣礼节直闯进来,他鼹然知道了,就不能不去相迎。他瞥了一眼老爹,见徐良一点头二话不说往外走去,他连忙跟在了后头,但见老爹健步如飞,划刚的搀扶不过是笑话。而阿宝走……口了路的,跟在后头轻轻松松一溜小跑。三人不过是才出了小花园,沿着夹道走了一箭之地,才到西侧门时,就险些和朱厚照撞了个满怀。
“皇上……。
“免了免了,朕心情坏透了,不想呆在宫里,就直接上这儿来了!”
禾厚照径直挥手打断了三人的行礼,随即又愤愤然地说道:“今天宣府送来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情,你们可知道禀报了什么?那些狗起子打了甘肃还不够,现如今干脆打到宣府来了,宣府那么多兵马,事先又得到了谍报,巡抚李进和总兵张俊兵分五路想要把姑子给包围了,可结果倒好,反倒是被别人给一块块包围吃了个痛快!一万五千人,死了两千余,伤了一千多,其余的溃兵好容易才收拢了,而且还给鞑子掳去了六千多匹马,至于军民妇孺死伤或是被掳走的不计其数,还被人跟到了万全右卫城!该死,全都该死!”
朱厚照在那儿暴跳如雷,徐良越听越心惊,连忙冲阿宝使了个眼色。见小家伙一溜烟跑了出去,外头须臾就传来了呵斥声,他便冲着朱厚照深深行礼道:“皇上,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若是不介意,花园空旷,凉亭里头也荫凉些,不如到那儿说话?”
“好!”
朱厚照也是气糊涂了,这才一见着人就大倒苦水,这会儿听到徐良的话,他才醒悟到兴安伯府亦是人多嘴杂,一时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及至到凉亭中坐下,他就捏着拳头狠狠砸向了那一整块青石凿成的台面,恨恨地说道:“那些饭桶!张俊堂堂总兵官,居然会在进兵途中坠马伤足,他这总兵官怎么当的!还有那个巡抚李进,他纸上谈兵不是很顺溜吗,这一回竟然被人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这是土木堡以后最大的败仗!
朕则洲去兵部问,说是兵部正在部议,这会儿还没个结果,上次窟子下甘肃清水营王守仁就说过要出兵,结果他们这些老臣都给驳了,这一回倒知道要打了!是不是觉着算肃天高皇帝远就是丢了也不打紧,这宣府离京城太近就慌了神?朕也不用这些口口声声说用兵要谨慎的的大臣,大不了朕御驾亲征!”
“皇上慎言!”
徐勋听朱厚照越说越生气,连御驾亲征四个字都蹦出来了,他不得不出口打断了朱厚照的话。然而,还不等他寻思接下来该怎么婉转相劝,朱厚厚照竟然咚的一声一拍青石桌子……又空然站了起亲!11有什么好慎言的,你是不是想说,万一朕御驾亲征给人打败了,到时候万一办子打到北京,又是一回土木堡?”
朱厚照已经把土木堡的例子都翻了出来,徐勋哪怕深悉这位小皇帝的性子,这会儿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立时斩钉截铁地说:“皇上,此一时彼一时,英庙那会儿的情形,怎能和如今相比?英庙那会儿登基已经十四年,亲政已有数年,但因为王振擅权,朝中文武多有离心,兼且指挥不灵军情滞后补给不上,种种原因加在一起,方才有土木堡之变。现如今皇上刚洲登基,又没有兄弟,而鞑子趁先帝新丧发兵,朝中上下众志成城,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当年的情形。”
洲洲是气急了脱口而出,此刻徐勋这么深入浅出一分析,朱廑照渐渐消了几分火气,但脸色仍然很不好看。他捏着小拳头咬牙切齿地沉吟了好一会儿,突然又用力一捶桌子,恶狠狠地说:“这还不算,今儿个谷大用还送来了另一条讯息,说是江西和南直隶几个地方的官民百姓兑运官粮途中,竟然被盗匪截去了一千三百石!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盗匪截官粮,这简直是……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刘瑾见朱麇照怒不可遏,生怕这位小皇帝一嗓子又吼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连忙轻咳一声解释道:“一千三百石粮食,折合下来便是十余万个以每辆大车顶多十石计算,这就得是一百多辆车,若是漕船,至少也得几十只,此等大事官府竟然只是奏报如何补齐,如何将纳京仓的粮食纳通仓,皇上最恼火的是这一点。”
“原来皇上恼的不是人劫粮,而是呈报此事的官府避如何追查不谈?”徐勋明白了朱厚照的意思,问过之后见小皇帝气呼呼地点了点头,他就说道,“皇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话虽有偏颇之处,但很多时候却是不得不如此。人力有穷尽,所以从古至今留下的悬案无数,这种案子追查自然是要追查的,但若为了追查一千三百石粮食的下落,起费一万三千石粮食的代价,皇上觉得是否划算?”
“这……”朱厚照还没想过这点,一下子愣住了。
“当然,也不能只想着不划算不划茗。但地方官府不肯在此事上头下大力气,皇上何妨越过他们,让西厂或是锦衣卫北镇抚司试试看?平常厂卫都只是侦办官员的大案子,用在这种小事上看似大材小用,但关键时刻抛出来,对于群臣却是一种另类的震慑。厂卫不止在监察他们的贪腐亦或是异心,也同样在监察他们身为官员的不作为!”
“好一个监察不作为!”
禾厚照只觉得那点坏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竟是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让西厂去查他是想过,可徐勋后半截理由实在是冠冕堂皇得让他异常欣悦。一想到那些在面前死板着脸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的老头儿们会吃瘪,他就简直想开怀大笑。
“好,就依你!”
“只不过,如今西厂初行事,北镇抚司叶大人图然不会介意,但东厂王岳却是心胸狭隘虎视眈眈。从前成化年间,西厂侦骑离开京城,鲜衣怒马又是一口京腔,人人都知道那是京城厂卫,如此高调固然耀武扬威,却不是真正追查事情的样子。
此番职然不是去清查官员,还请皇上让谷公公派一个能干却又知道低调的。而且……”
说到这里,徐勋见朱厚照和刘瑾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就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劫官粮的事情正好出在江西和南直隶,皇上可记得,那个献丹方给刘文泰的举人狄罗,可正好就是出自江西,何妨顺路一并查一查?”
“徐勋,多亏了你提醒朕,朕竟是险些忘了这件大事!”
朱厚照一下子恍然大悟,脸上又是欣窟又是高兴,抬着手站在那儿想拍徐勋的肩膀,可碍于徐良在这儿,他又惦记着张太后唠唠叨叨地说帝王威仪,只能不那么情愿地放下了手,顺势就学自个父皇那样很有派头地把手背在了身后。目光一瞥见徐良,他突然脱口而出道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徐良,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你现如今是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这次宣府大败亏输,若是兵部议定出兵往援,朕让你做个总兵官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