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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广东事钦差雍亲王钧令,三江船行、青浦货站,事涉违制,现予查封拘押所有人等,帐目没官,来呀,把这些人拿下”
康熙五十四年二月十三日,操着京片的瘦小官员带着一帮兵丁进了青浦货站,到了货站主楼下,唤出“管事人”之后,挥着盖有钦差关防的文书这么说着。
用一只独眼冷冷逼视着他的“管事人”微微一笑,对身边三个像是巡丁头目的人说道看来咱们要抢在总司前面了”,然后问那瘦小官员这位大人是……”
瘦子昂首挺胸雍亲王门下奔走,戴铎”
戴铎很兴奋,他总算是出头了,之前主子总是依着那个大个子李卫行事,老在敲边鼓。李卫急赴惠州后,就成了首席智囊,给主子出了一整套清晰的计划。
针对主子想赶在其他两位钦差到来之前,把握到李肆罪证的需求,戴铎分析说,广东官场已经糜烂,就是一座泥潭,要想不让本地官府成为阻力,最好别先大动,而是直取李肆的要害。
李肆的要害是呢,除了他英德老家,广州这里还有个青浦货站。三江船行的总部在这里,把船行的人锁拿了,直接栽个李肆谋反的口供。有这口供,压着南海县出头,走走官面程序,李肆就成了反贼。这样不管是广东商人,还是广东官场,都不敢再有二话。
这办法很合胤禛心意,虽然已经差李卫去说动王文雄,直掏李肆老巢,但确实还少广东官场一个交代,如果在青浦货站下手,那就两全其美了。
所以戴铎亲自出马,带着一队兵丁径直上了门。李肆肯定早已逃脱,这里就留了些虾兵蟹将,可也无所谓,只要跟李肆有关系,能咬到李肆就行。
戴铎一挥手,身后的兵丁没动弹,都只压着呼吸,紧张地看着那独眼人身边的一圈护卫,他们腰间可都是鼓囊囊两团。
独眼人当然是范晋,他劈手夺过戴铎手上的文书,冷笑道钦差?咱们都还没听到城头炮响,哪里来的钦差?”
戴铎愤怒了,可是官这文书上的钦差关防,紫红大印更是清清楚楚
“你们还楞着干?拿下”
他回头招呼着那些兵丁,却听范晋一声号令拿下”
哗啦啦一阵响动,不仅十数枝短铳指住了戴铎等人,还从楼里涌出几十号手持鸟枪的巡丁,将他们团团围住。
“开始行动”
范晋沉声说着,戴铎还要叫嚷,被披着巡丁号衣的司卫一枪托砸在脸上,顿时涕泪血牙一块下来,再不知上下左右。
呜呜的哨子声响彻青浦货站,九星桥西侧桥头,一个憨厚汉子拍了拍另一人,这人年轻许多,身上套着“船”字号衣。
那汉子说道走吧,眼下这事,不是你们船丁能掺和的。”
年轻人却是咬牙摇头,“哥,我也能帮忙。”
一个年纪更小,可看架势却像是头目的巡丁走了江二,船丁的规矩都忘了?别磨蹭”
那江二无奈看着汉子哥,你保重”
头目走到憨厚汉子身边,看着远去那江二的身影,低低问道江大,你做好准备了?”
那江大咧嘴一笑那些大道理我还不明白,可既然生死契都立下了,还有准备不准备的?家里有了银子,父母弟妹都能有好照顾,这就够了,朗哨长放心,天堂路我可是第一个爬完的。”
朗松亮无奈地摇头,这个江大是他这哨最优秀的兵,他很想发展进天刑社,可这家伙脑子总是不开窍,造反不造反,江大压根不在意,他只是觉得签了生死契,得了银子,这条命就归这个团体了,要干,给他下命令就好。
“也不能再强求,暂时就这么着吧。”
朗松亮很快转了心思,朝的僚哨哨长郑威挥手,郑威也挥手示意他那边搞定。他们两哨160人负责守卫九星桥,这座有七八丈宽的水泥桥是广州城通往青浦货站的唯一陆路通道。
货站里有三江船行的档案和帐目,还有价值上百万两银子的货物,李肆离开货站前,对他们的训示是,守住这里就是守住了秩序,同时也向货商们展示,青田公司有能力守护他们的利益,守护他们所需要的秩序。
“不过说实在的,这地方太大了……”
朗松亮环视一下空阔的货站,总是不踏实,再想到那该是范总监和方王二位翼长考虑的问题,而的阵地就在这里,也就丢开了这淡淡忧虑。
桥头堆起了密集的沙袋阵,原本是用来临时补堤的,可现在成了遮掩物,结结实实挡住了桥头,还有一块写着“货站清点,擅入者以贼匪论”的牌子树了起来。
广州光孝寺,日头已到中午,听到随从通报说,不仅戴铎没,青浦货站还竖起了清仓盘点的牌子,上百人堵住桥头,无关人等也都疏散了。胤禛楞了好半天,脸上浮起两团红晕。
反了,那李肆,果然是反了……
带着一丝兴奋,胤禛雷厉风行,将广东巡抚杨琳和广州将军管源忠召集到身前,在他看来,这两个人还能用,而且也只能依靠他们二人。总督赵弘灿那边的态度很直接,要等齐三位钦差仪仗才敢面谒。
胤禛本来要直接指李肆为反贼,发文缉拿,所有相关产业全部查封。杨管二人坚决不干,这动静就太大了。把李肆逼得大举反旗还是其次,广东官商的银子还在他那呢,到时候可是揭起了整个广东官场的盖子,下面的,恐怕连康熙都不愿意曝光天下。
“其他我可以不动,只要李肆,这青浦货站,必须拿下”
在胤禛看来,反正李肆的老窝也马上要被端了,不必直接跟广东官场顶牛,他就退了一步。先不动官面上的文章,就将青浦货站这帮人拿了,同时也不涉及三江票行和附带产业。
杨管二人不得不屈服,三人的默契就此达成,胤禛要兵给兵,但都由胤禛担责,他们装作都不。
,申时将过。九星桥东侧,人马攒动,却没打旗号。
“乖乖,上千人呢。”
青浦货站主楼的了望台上,王堂合咂着嘴,语气却是无比嘲讽。
“调郑宏远哨去?给朗松亮和郑威壮壮胆,就怕他们发愣,被冲近了身,那可就麻烦了。”
范晋的话不是命令,而是商量,涉及到战斗指挥,他这个军法总监就只能提建议。
“行,第一下打狠点,能镇住他们也好。”
方堂恒点头,青浦货站的水勇被编入司卫,整编为两翼,方堂恒和王堂合各带一翼。每翼有五哨,每哨有四目,每目二十人。码头、九星桥和货仓各放了两哨,另外两哨机动,还有两哨后备。虽然有八百人,可青浦货站太大,这点人还是感觉单薄,幸好货站里马车不缺,可以快速反应。
“就怕……”
王堂合远望广州城的城墙轮廓,隐隐担忧。
“只有直面恐惧,才能找到真正的勇气。”
范晋鼓励道,这才是他的专业。
话音刚落,轰鸣声不绝于耳,战斗开始。
九星桥有四五十步宽,清兵在河对岸百步外排开十多门小炮,朝着对岸桥头的沙袋区咚咚猛打了一阵,硝烟弥漫,千人在后面高声呼喝,军威大振,士气高涨。
呜地一股风浪从掩身在沙袋下的郑威头上擦过,片刻后见远处的水泥地面上啪啪跳着一颗小号炮子,他正要嗤笑,沙袋一震,一股烟尘升起,不由啐了一口,这清狗的炮手还真有些准头。
郑威现在是一哨之长,他的叔叔郑永跟着银鲤号去了南洋,找白燕子化解恩怨,共商大计。几天前得知即将开战,不仅是他,整个香港水勇都是一片沸腾。到了青浦货站才还没决定反不反,只是守住货站,大家都有些失落。可再想想,只要是杀清狗,那都没分别。
这枪法练了好几个月啊,可惜现在升了哨长,更多要照应大家,而不是只顾着杀敌了。
郑威摸着怀里的长枪,很是遗憾地想着。
“来了”
透过沙袋缝隙观望的手下叫了起来,郑威收住了心神,左右招手,几十人都立了起来。
背景是被硝烟染得一片模糊的对岸,近处是薄薄的沙尘飘浮,上百清兵正冲上桥面,个个腰刀藤牌,眼中凶光直冒,该是悍勇先登。
九星桥不过四五十步长,这帮清兵片刻间就冲过了一半.
“近点……再近点……”
郑威端起了火枪,一边斜眼瞄着,一边嘴里念叨,他也只能开这第一枪了,绝不能射失。
“放”
二十步,用短铳都能打中的距离,桥头北面的朗松亮,南面的郑威,几乎同时出声。
看着桥头被自家炮火打得沙尘飞溅,常赉和马鹞子都同时嘿嘿笑出了声,再看见军标里的先登都冲过了桥面的一半,两人对视一眼,既是兴奋,又是遗憾,都在想,拉出了上千人来,这阵仗是不是搞得太大了?
轰轰的连串爆响声猛然炸开,几乎比刚才的那一阵炮声还响。罩住桥头那层尘烟被密集的火光撕裂,桥面上的情景变得极度不真实。那些先登像是枝叶和草茎,身影都模糊不清,自他们的身上,一朵朵殷红的花瓣在瞬间绽放,又如昙花般陨落。
常赉马鹞子的心神凝固在这一刻,就呆呆看着桥面上那些先登的身体在扭曲,在跳动,直到惨嚎声终于从轰鸣中挤了出来,刺在他们的耳膜上,魂魄才终于归位。两人不约而同地以手抱头,径直趴在了地上,左右看看,身边其他军将几乎都是一样的动作,尽管他们离那火光闪亮处足有半里远。
那半截桥面已经被人体盖住,几个像是丢掉了魂魄的先登在原地转着圈,不该干,许久之后,才有一个人终于朝着后方迈起了步子,而桥这边的清兵忘了军法,心里都在念叨,快一点,快一点逃出来。
那先登越跑越快,就差十来步就能跑出桥面,几声蓬蓬响声再度划空,他背上喷起一团血色,一头仆倒在桥上。
千人的低低叹息汇在一起,也将每个人的心揪得几乎快沉到了地面上。
这是敌人?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