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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后乘车入市卖鋺,高举其价,不欲速售,冀有识。欻⑤有一老婢识此,还白大家⑥曰:“市中见一人,乘车,卖崔氏女郎棺中鋺。”大家,即崔氏亲姨母也,遣儿视之,果如其婢言。上车,叙姓名,语充曰:“昔我姨嫁少府,生女,未出而亡。家亲痛之,赠一金鋺,着棺中。可说得鋺本末。”充以事对。此儿亦为之悲咽。赍还白母。母即令诣充家,迎儿视之。诸亲悉集。儿有崔氏之状,又复似充貌。儿、鋺俱验。姨母曰:“我外甥三月末间产。父曰:‘春,暖温也。愿休强也。’即字温休。温休者,盖幽婚也,其兆先彰矣。”
儿遂成令器,历郡守二千石,子孙冠盖相承至今。其后植,字子干,有名天下。
【注释】
①襥:包袱。
②酒炙:酒和肉,泛指菜肴。
③忻然:喜悦、高兴的样子。
④猗猗:美好的样子。
⑤欻:突然。
⑥大家:奴仆对主人的称呼。
【译文】
卢充,范阳人。他家西面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崔少府的墓。卢充二十岁那年,冬至的前一天,他到他家西边打猎玩耍。看见一头獐子,他举起弓箭就射,那头獐子被射中后,倒了下去,又爬起来跑,卢充就去追赶,不知不觉间就跑出很远了。
忽然看见路的北边约一里远的地方,有一栋高门大院,观看四周像是官宦人家的府第,不再看见那头獐子。那高屋门前的一个门人高声招呼卢充:“客人请进。”卢充问:“这是谁的府第?”门人答:“这是少府的府第。”卢充说:“我衣服又破又脏,怎么能见少府呢?”这时有一人提了一包新衣服来,说:“这是府君送你的新衣。”卢充换上新衣,这才进去拜见少府,自报姓名。
酒过几巡,崔少府对卢充说:“令尊不嫌弃我门第低微,近日来书信,替你向我女儿求婚,因此接你来了。”他拿出书信给卢充看。虽然,父亲死时,卢充年纪虽小,但还能认得父亲笔迹。看见父亲的亲笔书信,卢充唏嘘感叹不已,就不再推辞婚事。于是少府吩咐内室:“卢郎已经来了,叫女儿快快梳妆打扮。”又对卢充说:“你先去东厢房歇息。”
到了傍晚,内室里说:“姑娘已梳妆好了。”卢充到东厢房时,女郎已经下车,立在席前。两人拜堂成婚,按照旧俗举行了婚后宴,接连宴请宾客三天。三天过后,崔少府对卢充说:“你可以回去了。我女儿已有身孕,如果生男孩,会送还你家,不用担心;生女孩,就留下来她自己养育。”然后吩咐预备车马送客,卢充只好告辞出来。崔少府送他到中门,握着他的手,挥泪告别。出大门后,卢充看见一辆套着青牛的车,又看见自己之前的衣服和弓箭还在门外。紧接着崔家又派人提着一包衣服送给卢充,安慰他说:“婚姻刚刚开始,这离别确实使人惆怅遗憾。现在再送你一套衣服,被褥也早已备齐。”
卢充坐上车,这车像闪电一样奔驰起来,不一会儿就到家了。家人看见他悲喜交集。后来经查访,才知道崔少府是死人,卢充进的是他的坟墓。只要一回想起来,卢充就会懊悔叹息。
离开少府墓四年后的三月三日,卢充到河边戏水,忽然看见河边有两辆牛车,时沉时浮。等到快靠近岸边的时候,和卢充坐一起的人都看见了。卢充过去打开车后面的门,看见崔女和一个三岁的男孩子坐在里面。卢充见了,很高兴,想去抓她的手。她抬手指向车后说:“府君看着你呢。”卢充便瞧见了崔少府。卢充上前向他表示问候。后来,崔女把儿子抱还给卢充,又送给他一只金碗,并赠诗一首,诗文说:“像灵芝般光彩的资质,是何等的华美繁盛。华贵雍容全部展露出来,美好特意表现得如此绝妙神奇。含苞的花朵还未来得及绽放,在盛夏时节就遭遇严寒霜雪而枯萎了。光彩荣耀永远湮灭,人间的道路难以通行。两世阴阳运转,不想遇到贤才的夫君。相聚的时光如此短暂,而离别又是如此匆匆。聚散离合竟全是凭由神灵。我用什么送给我的至亲呢?金碗可以养育我的儿子。哎,夫妻间的恩爱情义从此断绝,悲伤让人肝肠寸断。”卢充接过儿子、碗和诗,两辆车就瞬间不见了。
卢充抱着儿子回到岸上,周围的人都以为他的儿子是鬼魅,远远的朝他吐口水,孩子的模样没有变化。有人问孩子:“你的父亲是谁?”孩子就会径直扑进卢充的怀里。起初大家觉得奇怪厌恶,传阅那首诗,都感叹生死之间居然可以如此玄妙交通。后来卢充乘车到集市上去卖碗,故意把价钱抬得很高,不想很快就卖掉它,希望能遇到识货的人。忽然有一个老女仆认出了这个碗,于是回家向自家的主人禀告:“我刚在集市上看到一个人,乘着车,卖崔家女儿棺材中的碗。这家主人就是崔家女儿的亲姨妈,她派自己的儿子前去查看,果然和老女仆说的一样。
这家主人的儿子登上卢充的车,自报了姓名,说:“从前我姨母嫁给崔少府,生了个女儿,这个女儿还没有嫁就死了。我母亲怜惜她,送给她一只金碗,放在棺木中。要不你说一下得到金碗的前后经过。”卢充将事情经过告诉了他。他也为此悲伤落泪。他带着金碗回家禀告母亲。他母亲就立刻叫人到卢充家,接了小孩去看。所有亲戚都聚集到她家。这个孩子有崔氏女的样貌,又与卢充的相貌相像。孩子、金碗都得到了验证。崔氏女的姨母说:“我外甥女是三月末出生的。她父亲说:‘春天温暖,希望她强健美好。’所以取名温休。温休也是幽婚的意思。看来这个征兆早就显示出来了。”
卢充的儿子长大后,成了大器,甚至担任过俸禄二千石的郡守。他的子孙后代也都做官,直到今世。他的后代卢植,字子干,天下闻名。
西门亭鬼魅
后汉时,汝南汝阳西门亭,有鬼魅,宾客止宿,辄有死亡。其厉,厌者皆亡发,失精。寻问其故,云:“先时颇已有怪物。其后,郡侍奉掾宜禄郑奇来,去亭六七里,有一端正妇人乞寄载,奇初难之,然后上车,入亭,趋至楼下。亭卒白:“楼不可上。”奇云:“吾不恐也。”时亦昏冥,遂上楼,与妇人栖宿①。未明,发去。亭卒上楼扫除,见一死妇,大惊,走白亭长。亭长击鼓,会诸庐吏,共集诊之。乃亭西北八里吴氏妇,新亡,夜临殡,火灭,及火至,失之。其家即持去。奇发,行数里,腹痛,到南顿利阳亭,加剧,物故。楼遂无敢复上。
【注释】
①栖宿:此处意为睡觉。
【译文】
后汉时,汝南郡汝阳县有个西门亭,里面有鬼魅作怪。在那里留宿的旅客,总有人死亡。其中被害得严重的,头发掉光,骨髓被吸干。查问其中缘故,人们说:“这里原先就已有怪物。后来郡府属官,宜禄县人郑奇来到这里,在距离西门亭还有六七里的路上,碰见一个长相端正的妇人请求搭车,起初郑奇还有点为难,后来还是让她上了车。到了西门亭,郑奇走到亭子阁楼前,亭卒阻止说:‘这楼不能上去。’郑奇说:‘我不害怕。’这时天也快黑了,郑奇就上了楼,与搭车的妇人一起睡了。第二天天还没有亮,郑奇就动身出发了。亭卒上楼打扫清洁,看见一个妇人的尸体,很吃惊,赶忙跑去报告亭长。亭长击鼓召集东亭所属各里吏前来察看辨认死妇。得知她是亭西北八里吴家的妇人,才死没多久,夜晚正要装殓,灯就熄灭了,等到再点亮灯,妇人的尸身不见了。后来吴家人来西门亭把妇人的尸身领了回去。而郑奇出发才走了几里路就感到腹痛不已,到南顿县利阳亭腹痛加剧,便死了。于是再没有人敢上楼去住了。”
钟繇杀女鬼
颍川钟繇,字符常,尝数月不朝会,意性异常。或问其故。云:“常有好妇来,美丽非凡。”问者曰:“必是鬼物,可杀之。”妇人后往,不即前,止户外。繇问:“何以?”曰:“公有相杀意。”繇曰:“无此。”勤勤呼之,乃入。繇意恨,有不忍之,然犹斫之。伤髀。妇人即出,以新绵拭血,竞路。明日,使人寻迹之,至一大冢,木中有好妇人,形体如生人,着白练衫,丹绣裲裆,伤左髀①,以裲裆中绵拭血。
【注释】
①髀:大腿。
【译文】
颍川郡的钟繇,字元常,曾经接连几个月不上朝,神色气质与平时有些不同。有人问他这是什么缘故,他说:“这几个月,常常有一个美女到我家来,她漂亮得非比寻常。”问他的人说:“这美女一定是个鬼怪,你可以把她杀了。”那美女后来又来了,却不马上走到钟繇跟前,而是停在门外。钟繇问她:“你为什么不进来?”那女人答道:“因为您有杀我的念头。”钟繇说:“我没有这种想法。”于是殷勤地连声招呼她,她这才肯走进屋内。钟繇心里很恨她,却又有些不忍心,但还是砍了她一刀,伤了她的大腿。这女人立即跑出了门,用新棉花揩擦,鲜血滴了一路。第二天,钟繇派人沿着路上的血迹去找她,便来到一座大坟前,棺材中有一个漂亮的女人,身体就像活人一样,穿着白色的丝绸衫、红色的绣花背心,被砍伤了左大腿,还用背心中的棉絮揩擦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