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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赫来一直在冥思苦想,他把已经叼了很久的短烟斗从嘴边取下,用指头非常仔细地清除掉那些在烟斗里积起的烟灰,烟早已经灭了。
正在屋子里抽烟的,少说也有十几个人。人们吐出的灰色烟雾就像一阵阵浮云似的,飘荡在屋子天花板上的毛玻璃下面。省委书记坐的椅子上方也被大片烟云笼罩着。还有那些坐在桌子后面的角落里的人们,从远处看,感觉他们都快被层层叠叠的烟雾笼罩了。
那个把胸口紧贴着桌子,气鼓鼓地坐在省委书记身边的是托卡列夫老头儿,他气得连胡子也翘了起来。还有一个矮个子人,是个秃顶,他的嗓门异常尖细,让人听着有说不出的不舒服,他说话总是东拉西扯,废话连篇。托卡列夫时不时地会瞥他一眼。
每当阿基姆发现托卡列夫那斜视的目光,就会回想起从前,当他十分年幼的时候,他们家里有一只非常喜欢斗架的大公鸡,它的绰号就是“斜眼”,也就是因为它在每次对外发起进攻之前,都要用眼斜斜地看一下对方。
这时正在召开的是省党组织会议,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了。刚才那个被托卡列夫斜视了几眼的秃子正是铁路林业委员会的主席。
他一边不停地用手翻着文件,一边振振有词地说:
“……就是因为这些客观原因,省委和铁路管理局的决议才没能真正地落到实处。我要再重申一遍,哪怕是再延迟一个月,我们能提供的木柴也只是四万立方米,怎么也不可能再多了。如果说硬要完成十八万立方米的任务,那根本就是……”秃子又陷入了沉思,他在咬文嚼字呢!这个“乌托邦”终于说完了,他不仅闭紧了嘴巴,还故意将嘴唇噘起,以示委屈。
在座的谁也没有吭声,满场寂静。
朱赫来还在反复拨弄着他的烟斗,这次他是用指甲弹着烟斗,试图把里面的烟灰给弄出来。还是老钳工托卡列夫先开口说了话,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浑厚:
“你也用不着再强调理由,多说什么不相干的话了。事实就是铁路林业委员会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恐怕也不会有木柴了……是这样吧?”
铁路林业委员会的主席光是耸了耸肩,看起来很无奈。
“真抱歉,亲爱的同志。我们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很多木柴,现在的问题就是没有马车将那些木柴运到外面去……”秃子终于说不下去了,他迫不得已地从口袋里拿出方格的手绢来擦他那个光脑门。然后他就再也找不到袋口将手绢放回去了,只得拿起手绢硬往皮包里面塞,看起来他已是相当烦躁了。
这时,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杰科开口说话了:
“那您究竟准备采取什么措施来运送这些木柴呢?现在连最初负责展开这项工作的行家们都纷纷因为涉嫌与阴谋活动有关而被抓了起来,从那儿以后又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秃子朝他转过了身,直接冲他说:
“我其实已经向铁路管理局打了三次报告了,可是他们说没有运输的工具就不可能……”
他的话一下子被托卡列夫给打断了:“这些话我们早已听说过了”,这位忿忿的老钳工一边鄙视地说,一边狠狠地瞪了那位总想狡辩的铁路林业委员会主席一眼,“怎么,难道您还以为我们都是白痴?”
那个秃子听了这一问,脊背上顺时一阵发麻。
“我可不能为反革命分子的活动负全责。”秃子虽然回答了,声音已经低得快要听不清了。
阿基姆并不同情他,连着发问:“但是,有人在远离铁路的地方砍树伐木,您知道这件事吗?”
“这件事我倒确实听说过,你刚才说的那种不正常的情况是存在,但是那是在别人管理的地方发生的,我也不可能就此在上级面前多说些什么。”
“你手下现在总共有多少名工作人员?”这次轮到工会理事会的主席发问了。
“大概二百个吧。”
托卡列夫一听到这儿,气就不打一处来,使劲啐了一口:“你们那儿的人,每人一年就只砍一立方米的树,那不是混日子又是干什么?!”
“要知道,你们铁路林业委员会的所有工作人员领取的可都是头等的口粮,城里的工人可都是硬是从嘴里把这些好东西省下来,留给你们的。可现在你自己看,你们究竟干了些什么?还有那两车我们专门拨给工人的面粉,你们就老老实实地说吧,究竟又弄到哪儿去了?”工会理事会的主席这次是得理不饶人了。
各种各样尖锐的问题被人们七嘴八舌地提了出来,秃子面对这些令他头痛的问题,始终是支支吾吾的,他那副为难的样子就好像是有债主向他上门讨债似的。
可他倒也相当狡猾,就像条泥鳅似的,钻来钻去,根本就不从正面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他只是眼睛不断地望东望西,心里怕得就好像打鼓一样,他有一种直觉,可怕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快到了,他既心虚又紧张,简直度日如年。他此刻最强烈的想法就是速速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他想着家里一定已准备好了一顿丰盛可口的晚餐,他那虽不年轻却仍动人的妻子也肯定是一边在谈法国作家保罗·德·科克的小说,一边在期待着他归去。
秃子一系列的回答,朱赫来听得一字不漏,他不仅听得非常认真仔细,还在笔记本上这样写道:“我认为这个铁路林业委员会的主席应该接受进一步审查。他现在看起来已经不仅仅是工作能力差这样简单的问题了。我的手里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些关于他的材料……依我看,现在也不用再与他磨嘴皮子,纠缠不清了,还是让他及早滚蛋算了。这样的话,我们也好早些开始谈正经事儿。”
朱赫来写了张纸条,悄悄地递给了省委书记,省委书记看罢,向他点了点头。
这时朱赫来会意地站了起来,他走到外屋去打了个电话。等省委书记将决议快要念到结尾的时候,朱赫来又走进屋子里。省委书记这样念道:“因为铁路林业委员会领导人领导不力,公开地消极怠工,所以决定立即撤换他的职务。这件事现在交给侦查机关作进一步审查处理。”
铁路林业委员会的主席原先还以为后果要比这严重得多。现在虽然又说他消极怠工,后来又怀疑他立场不可靠,但是这些都没有说到特别严重的问题上。关于博亚尔车站发生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担心,因为那并不是他管的地方。“哼,这帮人,真是活见鬼,我还以为我有什么把柄被他们给抓住了呢……”
他一下子变得十分坦然,他一面慢慢悠悠地把文件装到皮包里去,一面装作很无奈地说:
“那么好吧,我服从安排。我是个党外人士,很自然你们不会完全信任我,但是我绝对是问心无愧的。要是说我的工作做得不好,那只能是因为我力不从心。”
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人理睬他。秃子——那铁路林业委员会的主席心里窃喜着走出房间,迈着匆匆的步子下了楼,这时他终于能轻轻松松地舒一口气了。他心情愉悦地拉开了临街的大门。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位穿军大衣的人,那人一脸严肃地问他:“公民,请问您姓什么?”秃子当时就吓得心跳加速,只得十分麻木地回答:“我叫切尔……温斯基……”
就在秃子出了门之后,省委书记办公室里的十三个人全部紧密地围到了大桌子的边上。
朱赫来将地图摊在桌面上,用手指按了按,说:“大家看……这里就是博亚尔车站。距这车站七俄里的地方就是一个伐木场,现在有近二十一万立方米的木柴堆放在那儿。在那儿曾经有一支伐木大军苦苦奋战了八个月,他们付出了巨大的心力。可是现在事实证明我们受骗了。我们的铁路和城市在十分急需木柴的时候却什么也得不到,我们要用木柴,必须从六俄里以外的地方运送到车站。为了完成这项工作,我们就必须得用五千辆大车,并且要运整整一个月,还得每天运两趟。可是距这里最近的一个村庄也远在十五俄里之外。我们还要注意的一点就是,这一带也是奥尔利克匪帮经常出没的地方……你们应该知道眼前我们面临的是怎么样的问题了吧?……你们看,本来我们是计划从这儿开始运木柴,然后再向车站前进,可是现在那帮匪徒反而也是向森林的深处走。他们真是太精明了,猜到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把准备好的木柴运到铁路沿线的地段。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残酷现实是,我们根本连一百辆运货的大车也弄不到。他们是妄图用这种办法来整垮我们……这危害丝毫不亚于他们发动一场暴乱。”
涂了蜡的地图上落下了重重的一拳,那是朱赫来紧握的拳头。
尽管朱赫来什么也没有明说,但当时在场的十三个人却都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一场灾难就要到来了。冬天就要到来了。严寒所带来的威胁将危及到医院、学校、机关和数以十万计的居民。车站上已是人满为患,看起来像是一窝窝的蚂蚁在慢慢地爬。可是火车却依旧只在每周开出一个班次。
在场的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朱赫来的拳头慢慢地松开了。
“同志们,我们现在只有一种选择了:那就是在三个月内,建一条从车站直达伐木场的全长七俄里的轻便铁路。这是我思考了一个星期最后得出的结论,我们一定要设法完成这项工程。”说到这儿,朱赫来的喉咙有些干涩,声音也变得略带沙哑了。“我想过了,当前我们急需三百五十名工人和两名工程师。我们的共青团员们在普夏——沃基察那儿的仓库里找到了铁轨和七个火车头。我们在战前也曾经考虑过从普夏——沃基察建一条到城区的轻便铁路,可后来发现工人到了博亚尔卡却没有住的地方,那儿能住的一处破旧房子还是以前的林区小学。工人们还不能全去,我们只能考虑分批派去,每两周去一批,否则时间过久了,在那儿的工人也是受不了的。阿基姆,我看我们还是调一批共青团员去吧,你看如何?”可事实上,朱赫来还没容阿基姆回答就又紧接着说:“我觉得我们共青团应该把能派上用场的人全都派到那儿去才对。要不,就光把索洛缅卡区和一部分城区团组织的团员派到那儿去吧。这项任务的担子是非常重的,完成的难度也非常大,但是有一点还是要与同志们讲清楚的,那就是为了拯救全城和铁路,做什么都是光荣的!只要想到这点,什么任务他们都能完成。”
可是铁路局长听到这话,却持怀疑态度,他边摇头,边有气无力地说:
“依我看,这样做可能行不通。这地方这么偏僻,要在这儿筑一条七俄里长的铁路,本身难度就很大,再说现在又是雨季,整天下雨,照这种情形看,上冻已经是不久以后的事了。”
朱赫来并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但是他尖锐的语气已经十分明显地表明了他的态度:“安德列·瓦西里耶维奇,其实你早应该多想多看多留意,全权负责好伐木的工作。现在看来铁路支线是一定得建的。我们必须立即着手干点儿什么,总不能让人们冻死吧。”
丽达在笔记本上新写了满满的两页纸:
这已经是我们为了组织更多的人去修筑轻便铁路,进行动员工作的第三天了。我们在索洛缅卡区的团组织差不多已将全部的团员派了出去。杜巴瓦、潘克拉托夫和柯察金——团省委的三位委员也都去那儿了。铁路这项工作确实是太重要了。朱赫来这才选派他们三人去负责。我和阿基姆也特地为这去见了朱赫来两次,每次都会谈很久,大家也是反复地商量该怎么办比较好。朱赫来总说这事确实很难办,一旦没办好大家就都要遭殃了。有一列专车将会在后天运送一批工人到工地去。昨天,我们召开了即将奔赴工地的党团员的会议,托卡列夫给大家作了一次非常精彩的讲演。
我觉得将托卡列夫作为领导这项工程的指挥者,省党委真是太明智了。我们这次一共去了四百人,其中有共青团员一百名,有共产党员二十名,还包括一名工程师和一名技术员。扎尔基和柯察金今天又特地赶到交通专科学校去了,他们是专程去开会号召学生们去的。说起那个柯察金,坦白说,如果那天不是因为他与图夫塔进行的那场惹人生气的争论,我可能还不知道他原来就是与谢廖沙非常谈得来的那个保尔·柯察金呢。图夫塔本就是个常爱无理取闹的人,他也为此没少在常委会上挨批评。但他总不悔过,还每次都在常委会上严厉地指责保尔。他总喜欢在积极分子会议上搞点小花样。
当时我们正在挑选去工地工作的人员,图夫塔非常不同意派保尔去工地的决定。他坚持说保尔经常与资产阶级分子保持密切的联系,他还曾参与过反对派的活动,所以呢,绝对不能让保尔去,更不能将他委以小队长这样的重任。
我看了看保尔。他一开始表现得非常惊讶,然后渐渐地愤怒起来。图夫塔呢,则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讲了一件事,以此来说明他并不是信口开河,随口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