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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下达之后,武馆少年基本上没有休假的可能。当然,这个旨意主要针对的是万历小皇帝。
七月初七那天,万历才回到了虎威武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现在每个人都在认真仔细的听讲学习,俞大猷所讲的东西都极为的精到,已经把绝大部分少年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少年们都是武家子弟,世代将门出身。
他们对军队和作战已经有了些朦胧的认识,俞大猷并不讲什么兵书计策,而是把他这么多年戎马生涯中所经历的所耳闻的战役来讲述给大家听,在讲述过程中,分析得失和应对改进的策略。
这完全是实战的东西,少年们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仔细听讲、勤问问题这自然是基本,每到课间休息的时候,大家热烈的讨论,兴之所至还要到沙盘那里去尝试着推演。
陈思宝那一行人中,唐四海是皇商出身并不太感兴趣,陈思宝和其他三人则都是勋贵武职,对这个兴趣也是不小。
对于万历皇帝来说就很是无趣了。大部分的战役都不没什么传奇,也不具有故事性,无非是把兵派到了合适的战场上,不出任何意外的状况下就会得胜,俞大猷所讲的就是这个如何不出意外。
比如怎么让对方不逃窜,怎么提防对方的偷袭,怎么维持运送粮草给养的线路,还有在东南如何打,在北边如何打,等等等等。
这些课程,以王通的学习能力和认真态度都觉得有些琐碎繁杂,更不要说本就不打算学的万历皇帝。
学习下来,王通发现自己对这等战术上天分也不是太高,从日常的讨论和推演中也能感觉出来,少年们,甚至包括李虎头在内都理解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毕竟家学渊源,从小有过类似的熏陶培养。
大部分人热情高涨,万历皇帝没有兴趣,结果现在的课间和中间休息,又是恢复到了刚来武馆时候的模样,每到休息时间,大家聚在一堆,万历皇帝和王通躲在另一边,和从前相比,还少了个李虎头。
小皇帝也是一个闲不住的性子,总要找点东西来说。打架的几次,宫外的所见所闻说过了之后,两个人免不得就要谈到宫内宫外的政事,说来也悲哀,对于十四岁的小皇帝来说,他知道最多的就是这个。
可万历皇帝所讲的人和事,王通实在是不敢发表什么评论,不是侍郎尚书,就是内阁大学士和司礼监的太监,自己现在才是个总旗,贸然说话,万一传出去,那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或许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验,万历皇帝知道自己说的话从来没有被王通传出去过,这个人放心可靠,小皇帝说话也不太在乎。
而且万历皇帝在宫里,同龄人都是宦官和宫女,身边的亲近人则都是大太监和大臣,有些话他也知道不能和太后以及弟弟潞王讲,只能是憋在心里。
到了这虎威武馆,同龄人倒是不少。可知道他身份的却只有王通一个,这王通嘴巴也严实,自然成了倾诉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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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通,你说张先生是不是忠心于朕?”
七月十一这天,万历皇帝问出了这句话,话一说,王通背后的冷汗就渗出来了,这等话如何回答,皇帝问出来,那显然是有所疑问,要是肯定,万历未必高兴,可要否定,这话传到张阁老耳中,那必然祸事了。
不过这句话并不是问题,而是个引子,万历皇帝低头用手指在沙地上轻轻的画着,自言自语的说道:
“从前朕稍微有一点错处,张先生就要揪住不放,抄写的帖子有一个错字,都要被厉声训斥,这次在石马巷闹得这么大,母后准备让寡人去跪父皇的牌位了,要是以往张先生肯定会让寡人看圣人书,抄写祖训什么的,可这次却上书替寡人说情……“
说到这里,就有些沉默,王通看了看万历皇帝还是不知道怎么接口,那日在石马巷闹完之后。晚上回去万历皇帝就开始担心,折腾的这么厉害,回去之后肯定会被太后责骂,张阁老也不会放任,肯定又要罚跪抄书,甚至还会波及到王通他们。
可现在这个结果实际上等于没有责罚,这件事算是善了,万历皇帝为何还有这个问题,转念一想,王通也能猜到一二。
一向严格要求的老师突然间放松了要求,调皮的学生在刚开始都会感觉到窃喜,但有些头脑的学生在稍后就能想到老师为什么不管自己,是不是有别的心思,是不是放弃了自己。
万历皇帝年纪小,可他毕竟是这个帝国的主人,张居正不仅是他的老师,还是这个帝国的管家,张居正对万历皇帝自己都以为是胡闹的行为没有谏言,没有申斥,这样的表态和举动的确让人想不通。
沉默了会,王通觉得这次课间休息格外的长,可总归要说点什么,不能这么继续沉默下去。王通沉声说道:
“陛下,这个武馆的诸位校尉,迟早会知道陛下的身份,他们会是陛下最可靠的臣子和鹰犬,石马巷陛下为陈思宝出头,大家都会牢记在心中,知道陛下会护佑大家,会给大家撑腰。这样大家才会忠心用事,为陛下忠心效死。”
听到王通这样说,万历皇帝的情绪渐渐高起来,王通知道自己说对了小皇帝的心思。又继续斟酌着语言说道:
“陛下的这些举动,或许太后娘娘和冯公公、张阁老都是看在眼中,他们都是心思通透、聪慧无比,自然也看得明白。”
万历皇帝凝神细听,脸色稍微缓解了些,却不见什么笑意,王通绞尽脑汁准备再说几句开解的话,这时候,教习们召集的梆子声响了,两个人立刻停止了交谈,起身向着集合地走去,王通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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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街上的吉祥茶馆已经被王通买了下来,茶馆天黑时分就关门打烊,但里面灯火通明,王通已经把自己议事的地方选在这里。
顺天府通判吕万才现在是每晚必到,石马巷的那场群架,顺天府内人人皆知,安平侯府的管家方大在福寿楼门前大骂吕万才,第二天却没有任何动静的事情也是尽人皆知,大家愈发觉得吕推官莫测高深,不知道攀上了什么大树。
吕万才自然心知肚明这都是王通的本事,也越发坚定了他抱住这条大腿的心思。
而且王通这个小团体之中,对京师最熟悉的就是他,和京师中三教九流,天上地下的人物交流办差,必须要通过他才能办的方便。
王通早慧,很多事看的明白透彻,又有好主意,但似乎对常识欠缺了些,其余几位孙大海、张世强、李文远在底层久了,眼界不高,而那新来的谭将,据说在兵部尚书府里当差,有些草根市井的事情也不太懂,吕万才正好填补了每个人的空当,他现在也以智谋自居。
七月十一的晚上,吕万才进入茶馆刚要笑着打招呼。却看到坐在上首的王通满面愁容,可最近事事顺利,各个院子场子的银子正在一笔笔的交上来,城外的那个庄子正在招募庄客,家丁们也都开始训练,到底有什么事情。
吕万才刚要发问,那边王通却拍了拍脸,开口问道:
“去各处布置眼线的事情办的如何了,这几天我听大海讲,除了南城外,其余各处都没什么消息送上来,咱们自家的人手不足这个没办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太多忠心的人来,吕大哥,你那边要多想想办法!”
王通发愁的应该不是这个,吕万才心里明白,不过口中还是回答说道:
“不瞒王兄弟说,除了南城的各处地方,这银子也是交的很不情愿,咱们派去收钱的人自然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吕某觉得,真是每家安排个眼线也没必要,大买卖一个人打听不出什么,小买卖也不会有了不得的事情,不如就让王四和李贵他们两个的手下人多盯着些,顺天府的差役常在街面上行走,和那些买卖家也都是熟,事情好办。”
王通点点头,手在桌子上拍了几下,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小大人手轻拍桌子,十有八九是在琢磨什么发愁的事。
几个人对视了眼,都很迷惑,最近也没有听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王通到底怎么了,屋中正安静的时候,却听到外面马蹄声响,众人齐齐的看向王通,莫非这就是大人今晚发愁的事情。
可王通的神色也很迷惑,马蹄声在茶馆的门前停下,有人翻身下马,门口的守卫马上扬声通报道:
“百户田荣豪田大人求见!”
现在互不统属,田荣豪来做什么,王通说了个请字,田百户急匆匆的走进来,也没见礼,涩声说道:
“王大人,家父病重,想要见你一面。”
说起来,很多天早上没有去帮着田伯洒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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