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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烈,刘琨弟子,当为盖世人杰!
刘琨嘶吼一出,王烈和徐润都是微微错愕,在他们印象中温和儒雅的刘琨却也有如此壮怀激烈的一面。
刘琨定了定思绪,深深看了王烈一眼,忽然发现眼前的少年似乎很了解自己,那一首长诗吟出,竟然让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
因此却问王烈:“这诗是你写的么?”
王烈忙道:“并非我写,是家父失踪前所作。”
刘琨点点头:“此诗豪迈,却蕴含许多对人生的感悟,而且有一种英雄落魄的感觉,想来令尊也曾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儿,若非如此,又怎能生出你这等英武少年!”
说完,又叹息一声:“王烈,我能听出你刚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但你可你知道,我刘越石少年从文,青年投戎,也曾立志做那为国建功的班定远,自从我单骑北上并州,一路之上聚众千人、据守晋阳,抗击胡虏。如今,天下之人都在看我,我若如你所言,为求自保,为不得罪王彭祖而放弃中山,为将来的高官厚禄而投靠江左,那么晋阳百姓如何看我?京都朝堂之上如何议论我?王彭祖为人雄心壮志,我今日让他一马,来日他还会咄咄逼人;琅琊王……江左哪位更是野心不小,我若任他们如此做大,或者从逆行之,将来若他们对我大晋做出什么人神共愤之事,难道我就对得起大家么?”
说完,看向徐润:“都说我宠爱阿润,不纳忠言,可谁知我的痛楚?我之半生,为国为民,却屡遭人诋毁,手下将士用心、刚猛,亲族更望我能成为国之栋梁,光宗耀祖,盼我带领他们努力向前。可是谁有真心体贴于我,知我内心?小子你说我棋力刚猛,可我若不刚猛,又怎能在这百战之地存活?想来,这世上却唯有阿润体贴我心,如今,你也勉强算是一个……”
徐润身子一震,第一次他发现,原来眼前这个男子是这样的在意他,而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一玩物……
人心莫过于真,就算那狼子野心的狂徒,也有自己在乎的事情。这一刻,徐润忽然明悟许多。
想到这里,徐润忽然拜倒在地:“大人,王小郎君虽然言语唐突,但我听他所言皆是为大人着想,大人请三思而行,切莫为了意气遗憾终生。若大人将来不想再理这俗物,润愿陪大人归隐山林,抚琴手谈。”
王烈看着眼前两个男子,忽然觉得有些悲哀,人生大抵如此,你在做的并不是你想要做的,你是在为别人而活,不管你是英雄亦或凡夫,其实只要能做好自己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至于留在史书上的那些只言片语、甚至长篇累牍,却往往都是别人对你的感观,你自己的真心却已经被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中。
王烈想了想,本来有些东西他是准备用作最后的交换条件的,但见刘琨如此,却毅然道:“大人若是担心晋阳上下,或者您手下军民不解你放弃中山的苦境,我可以为大人解忧,送大人一件利器。”
刘琨看着王烈,诧异道:“此话怎讲?”
“民心之大不过温饱有依,平安终老,现在北地大旱,我看晋阳城内也颇缺粮草,我送大人三万石粮草,三十万头肥羊,大人以此惠民,何愁民心不得?民心既得,手下诸将也可安抚压制,然后大人再从中山撤出,让与王彭祖,有他与大人齐心抗胡,并州无忧。”
刘琨看着王烈,眼前少年目光清澈,毫不犹豫的对视着自己:“他真的很像士稚,豪爽如斯,慷慨如斯,了解自己如斯……”
祖逖寡言,然一诺千金;眼前少年,虽言语激烈,但天性莫不如此。
“你哪里去弄来的这么多粮草物资?”刘琨问。
王烈笑了笑:“我正要给大人引见一人,此人乃是西域车师后部来的使者,他仰慕大人风采,愿意献上这些。”
刘琨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小子,到会说话,我不信我名声可达西域。说吧,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求我,然后被你诓骗了这许多物资。”
王烈有些尴尬,一咧嘴:“大人明鉴。”
刘琨摇摇头,这样一看,王烈又和自己的兄弟祖逖相差甚远,祖逖却是不会这般机巧灵活。
不过,这一点却又有些谢幼舆的内秀。
“幼舆收得好学生,可惜自己已经四十有一,一身才干也不逊色任何一人,至今却唯有士稚和阿润两个知音,自己的儿子刘群、刘遵都太过迂腐,却无人可以传承平生所学。”
刘琨看向王烈的目光越来越柔和,再无初见的淡漠:“阿烈你也是士族出身吧?”
王烈摇摇头:“我不是士族,父母都是普通百姓。”
刘琨暗叹可惜,却忽然道:“不对啊,阿烈,令尊那首诗绝非寻常百姓可得,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他的出身?而且看你言谈也是有文才的,莫不是幼舆老弟教导?”
“烈并非谢大人高足,是烈欺瞒了大人,请大人责罚。”王烈拜倒在地。
这一刻,他对刘琨再无隐瞒,他不怕刘琨动怒,就算动怒,也是他应该得到的教训。
“你起来吧!”刘琨摇摇头。
心下对王烈这句谎言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道:“你这小子,胆大至此,若被谢幼舆知道你假冒他的弟子,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而且就算幼舆忠厚,不与你计较,那些迂腐之人也会说你不遵礼教,对你口诛笔伐。”
王烈看着刘琨眼中带着关切的目光,心下感动,却道:“烈行事只求无愧于良心,至于其他人的流言蜚语,大人您又何尝没有经受过?而且,有今日您一句肯定,我也就无怨无悔了。”
刘琨无奈苦笑:“你小子,就是会说话。”
徐润却笑道:“阿烈少年英武,言谈举止都非寻常少年可比,若不是谢大人所教导,那这一身所学定是来自令尊,都说观其言,闻其身,想来令尊也非寻常百姓才对?”
刘琨点点头:“自永嘉之乱,门阀南渡,很多家族不肯南去,却都流落隐居起来,我看阿烈这一身文韬武略,也非常人所能教导出的。”
王烈听他们这样一说,却是一愣,他以前不是没有想过父母的出身,但他也曾问过两次,父母却都避而不谈,只说让他好好做人。
见父母似有隐言苦衷,王烈也不能追问。为人子女,岂能挑剔父母的身世?而且父亲又是突然失踪,母亲临去前也是不肯明言,生怕自己有意外一般,现在想想,到的确可能不是寻常人家。
至少寻常百姓不会有父亲那般的眼光和气度,更不会有那样的骏马,母亲虽自称大户家的奴婢,但从小教自己识字念书,却不逊色于日后他在县城遇到的教书先生。
这种犹豫思索的神色落在刘琨和徐润的眼里,却更认定他们说中了王烈的心思。
刘琨转念想了想,看着眼前长身玉立,身姿挺拔高大的少年,见他也用清澈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下做出一个决定:“阿烈,你既然不是幼舆的弟子,可愿拜我为师!”
“拜师?拜刘琨为师!”镇定如王烈,此刻也觉得脑袋嗡了一下。
刘琨,就算他后来因为自身的缺点而引致兵败、身亡,可哪一段史书上不将其列为忠肝义胆的人杰?
拜这样一个青史留名的英雄为师,王烈日后的资历拿出去,足可以让许多士族门阀高看一眼。更何况,王烈本身就对刘琨极其敬仰,对于拜他为师,却是心甘情愿。
想到这点,王烈哪还犹豫,当即拜倒:“恩师在上,请受王烈一拜。”
说完连叩三个响头,也许将来王烈在拥有实力后,可以不在乎什么士族门阀,可以奋起反抗强权,但绝对不会不尊重自己的恩师。天地亲师,上敬天地自然,下敬父母师长。
刘琨眼见王烈如此,眼角都挂上了笑意,只觉得这是自己这些年胸怀最舒畅的一日:“好,好,好,阿烈今年到底多大了?”
王烈恭恭敬敬回道:“回师资,我马上十八之龄了。”
“嗯,还有两年才及弱冠,却真是年轻有为啊,为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京都与一帮旧友戏耍,只知道曲水流觞、攀比斗富,实在是荒唐的很,直到后来遇到士稚,才醒悟人生苦短,这才奋发图强,有了今日的些许成就。”
王烈忙道:“师资谦虚了,烈至不惑之年能有师资一半的成就就可以了。”
刘琨一听,不悦道:“胡说!我刘琨的弟子岂能就这么点志气?你要比为师强,虽然你现在身世不明,但为师坚信你不是那平常子弟,而且就算你出身卑微,为师也会在你加冠后为你寻一个好的出身!我刘琨的弟子,当如那中流击楫、慷慨高歌的祖士稚一般,为那盖世人杰!”
“我刘琨的弟子,当如祖逖一般,为盖世人杰!”王烈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一时间心头热血澎湃,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刘琨的体内还在燃烧这样的漏*点,自己既然身为这个当世人杰的伟男子的弟子,又怎可以丢他的脸面。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