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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明醒来时,已是黄昏了。
本来他还困,根本没醒,他是让李巧珍叫起来的。
今天晚上有大宴,每次胜利归来,都会举行大宴。
这是整个冉庄体系内所有人的节日,没有人愿意错过,张越明也不愿意,所以不管他多困,李巧珍不管多忙,都不会忘了叫他起来。
六点,几大堆篝火就已在训练场上熊熊烧起。
整个村子,不,似乎整个大地都弥漫着肉香和流淌着欢乐的气息。
正牌大宴在训练场里举办。
出征归来的全体将士和村子里,也包括另外三个小村子里所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还有其他一些的头头脑脑,七点整,全部入席。
席开近百桌。
训练场中央临时搭起了一个一米多高的台子,近百桌酒席都围绕着台子摆开。
台子是表演节目用的。
酒席还没开呢,训练场周围就围满了人。
这也是固定的。
没有资格入正席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大都早早吃完了饭,赶过来看热闹。
开席了,那种气氛……
世界上,最让人揪心的是老人和孩子的苦痛;同样,世界上最让人感到欣慰的,也是老人和孩子的笑脸。
这一刻,不管能不能意识到,坐在席上的那些老人的笑脸让所有人感到由衷的喜悦。
主席上,坐着韩立洪、张越明、王老钟、李德山、李德峰……还有韩立洪的老师张之际。
张之际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虽然也知道这些人的欢笑背后是一些人的鲜血和泪水,但每次置身其间,他还是由衷地感到喜悦。
当初韩立洪请他的时候,没说别的,只是让他带着家人来冉庄住几天。
没多住,就三天,张之际就投降了,因为老娘和老婆都是一万个愿意住在这里,自然就更别说一双儿女了。
这里,对许许多多的人都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张之际相信,这里的每一个人,就算是孩子,为了维护这里,都会毫不犹豫去死的。
这种家,没人舍得,他也舍不得,为了这里,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
江山如画!
张之际懂得,所谓的爱国情怀,冉庄就是一个具体而微的缩影。
江山就是家,我们每个人生于斯长于斯的家。
我们爱他,没有任何理由,但同时,却又有着千千万万无数个理由。
泪水润湿了眼眸。
红亮亮的火焰映红了一张张淳朴的笑脸。
这种场合,不需鼓动,几轮酒下来,就陆续有人跳上了舞台,放声高歌。
在这里,绝大多数人唱的都是河北梆子。
河北梆子,曲调高亢激越,慷慨悲忍,又婉转悠扬,听来,能使人热耳酸心,痛快淋漓。
这里没有专业的,更没有名家,也没有行头乐器,但依然让人听的如醉如痴。
在如醉如痴的人当中,韩立洪也是其中之一。
重生之后,浸濡在这个时代的文化里,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什么那些唱流行歌曲的,不管多么红,都只叫流行歌手,而不会被称为艺术家。
确实,流行歌曲和这个时代的艺术比起来,不论是河北梆子、秦腔,还是京剧、京韵大鼓等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真正高雅,能够陶冶灵魂的艺术没落,不是因为曲高和寡,而是因为中国的百年积弱,使得中国文化成了弱势文化。
根子就在这儿。
上一世,西方的强势文化几乎摧毁了中国的优秀文化,韩立洪记得有个人说过,当中国人的父母想要孩子学音乐,不是给他小提琴,而是一把二胡的时候,中国才算是真正地崛起了。
激昂高亢的曲调还在耳边萦绕,韩立洪的心却已经沉浸在了深沉的思索当中。
―――――
就在冉庄人民喜气洋洋、欢欣鼓舞的时候,保定市府党部却闹成了一团,赵寅成的脑袋给闹得大了八圈。
清苑每发生一次匪祸,都是在清苑的士绅财主脑门子上重重敲了一擀面杖,俩眼直冒金星。
马大帽子和另外八名陈家集的财主,还有其他遭受匪祸、家破人亡的人,以及到保定来避难的清苑财主都聚集到了市府党部,一定要赵寅成给个说法不可。
马大帽子哭的几度昏厥,比如丧考妣还如丧考妣,那个惨劲就甭提了。
当日,一个土匪拿了一张纸,让马大帽子写出藏钱的地儿,说只要有一处不对,就杀他全家。
一旁,院子里站着百十号陈家集的民团团丁,只不过这会儿他们手里拿的不是长枪短枪,而是铁锹搞头。
钻天风这股绺子的名号已经创出去了,字号响当当的,信誉卓著,吐个吐沫都是个钉儿,说话绝对算数。
这群爷爷至少能在他们家折腾五天,什么东西找不出来,为了全家的小命着想,马大帽子不敢隐瞒,把藏钱的地儿全都写了出来。
那可是马家三代人的心血啊,就这么没了,马大帽子能不哭死过去吗?
马大帽子如此,另外那八位一点也不必马大帽子好哪儿去,他们也一样哭的如丧考妣。
他们这样,自然又勾起了其他遭祸害的人的伤心泪,而其他的财主呢,虽然现在还好好的,但兔死狐悲,也一样止不住的热泪盈眶。
堂堂的国民党保定市府党部,成了眼泪的海洋。
这个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