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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熙心中惴惴,人却已经下意识的做了避讳,反倒她旁边的林岚无有动作,直到对方走上前时,娇羞般的低头,才余光扫到了林熙的背向,登时脸上一闪懊恼之色,也急急的转了身,双双背向了。
“你们怎么来了?”十三姑娘跺了脚:“不知这里有客的吗?”
“十三姐,我和四哥只是要寻本书而已,哪里知道会遇上人了!”那略带清脆的声音,显然是那位十一二的少年再说话:“再说了,又不是故意的。”说着似有衣裳的声,继而便听到两句叠音:“是我们唐突,冒犯了。”
林熙咬唇不语,低头不答,可她身边的林岚却开了口:“公子并非有意,何来唐突?还请略略避讳,让我与妹妹有处相隔的好。”
“应该应该。”谢慎严的声音带着一种轻柔的书卷调子,继而十三姑娘便扯了林熙的胳膊,林熙立刻侧身转过,头都不敢往那边偏一下的随着十三姑娘进屋去了。
其实依照她尚未十岁的年纪,即便遇上,瞧见也是无妨的,只是一来她心中对谢慎严有些莫名的在意,二来因着是谢家侯府,她不得不小心谨慎,生怕有什么举动招来人家对林家家教的轻视,可她小心翼翼噤若寒蝉,偏偏她身后的林岚却不似她这般小心到这种地步。
在十四姑娘的拉扯下,她也侧身迈步,但眼还是往那边扫了一眼,便见一高一矮两个背影,便又受了眼入了屋。
她们四个姑娘进了正房,落了帘子,这哥俩儿才转了身自己迈步入了那间厢房。正赶上丫头们在那里收画,谢慎严扫了一眼那些半卷的画,便凑了过去:“十三十四又比上了?”
“不是咱们姑娘比上了,是和林家来的姑娘比呢!”一旁的丫头答了画,谢慎严便笑了:“给我瞧瞧她们四个的。”
丫头们立时又把画卷打开,谢慎严个个扫过去,口中轻评:“十三的功力到底不如十四,她那性儿全落在书上书画也不过是陪着十四了。”
“那哥,这个如何?”诲哥儿指了那幅很是显眼的虬枝雪梅:“她的功力不差吧?”
谢慎严扫看了几眼后,点了头:“的确不差,书画造诣虽赶不上十四,却也不输一般的人了,至少这虬枝的粗、陋、莽上,很有些笔力怕是与我同窗的那几个也望尘莫及呢!”
“难得,素闻美人执笔不过作态,琴棋书画所精,却真正精细的也不过是风花雪月,想不到她瞧看着和我一般大的年岁,却有份傲骨之心!”诲哥儿说着扫看落款处,但见一个林字下,写着一个小小的六字便口中念念:“林家六姑娘的,是娘叫看的哪个吗?”
谢慎严摇了头:“叶嬷嬷所训乃是个嫡出的。”
诲哥儿立时点头,从旁寻到了只标着一个林字的:“嘿这个怎么连行头都不落啊!”
“不过是姐妹之间作画而已,图个乐性,不留也没什么奇怪啊!”他说着嘴角却微微一勾脸上浮着一抹淡淡的笑,再偏头看向那幅画,继而便笑得盛了许多。
“哥,你笑什么啊?”
“我笑有人跟我一样,偷奸耍滑,为的躲懒。”说着把林熙所画的那张拿起来瞧看一遍,又放下轻言:“瘦金体,这叶嬷嬷倒惯会教习啊!”说完转了身:“走吧咱们回去接着下那盘棋吧!”
诲哥儿立时点头:“好!”
当下两人出了厢房,几个丫头又重新收画了。
重新奉了茶,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便为先前的一见而言抱歉,林熙只是笑着微微摇头,林岚却是话多了起来:“两位姐姐不必抱歉的,不过是意外遇上了怨不得你们,何况大家也都做了避讳,倒也没事,毕竟谁会料到,这个时候他们会过来呢!”
“可不是,我那七弟弟最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定是和我四哥挣道起来,便才嚷着冲过来查书的。”十三姑娘立时言语,十四姑娘也附和:“是呢,我娘这厢房里收着不少书,足够我们几个平时看的问的,只可惜七弟还小,不够年纪去爹爹那边的书房,才惦念着往这边跑,要不然也遇不上了。”
“无妨的,不过听你们说起来,倒见你们兄弟姐妹的关系极好,似有特别钟情于书册,果然是海内大家,只那厢房里的藏书就真真儿叫人羡慕。”林岚说着面色微红,眼眸羡色,那十三姑娘当即一笑:“若六姑娘也是个爱读书的,那就不妨多看看,日后我若托四哥再淘到什么好书,也想法的给你惦着一份儿,如何?”
林庞立时起身朝十三姑娘福身:“多谢姑娘想着我。”
十三姑娘笑着拉了她:“不必如此,不过是一本书。”说着伸手抓了桌上那本:“若不是这本我还没看,倒也能今日借你读了。”
林岚凑上去扫了一眼那书:“《神异志》?”
十三姑娘笑着摸索书册:“奇闻奇事,颇为新鲜有趣。”
“原来您喜欢看这样的书,看来你那四哥定是也好这类,不然如何为你觅得心头所爱?”
十三姑娘笑着摇头:“哪有,是我指名道姓央他帮我寻的,他所爱的都是那些四书五经,才不看这些呢!”
“那你四哥倒是个好跑腿的了。”
“人家身为男子出门比我们可容易多了,我们想跑,可没那机会。”十四姑娘接了口,登时和十三姑娘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一时间屋里言语的便是她们三个,林熙倒没插言了,带笑了一气,十四姑娘便眼落在了林熙的身上:“七姑娘果然是得叶嬷嬷教养的,规矩倒重,似比我家还严些了呢!”
林熙淡笑:“怎么会呢?贵府千百年的传承,再世之家有几个敢于比肩?我也不过是平日里太没规矩,嬷嬷才对我制定了许多条框,约着那我性子,免我生事罢了,可不敢和您家比规矩我们实在是,小打小闹了。”
十四姑娘闻言,下巴高高的昂了起来,眼里闪亮亮的·而此时林熙抬手扯了扯林岚的衣袖,提醒着时候差不多了,林岚眨眨眼冲两位姑娘一笑:“我们来了,也近两个时辰了,不好再叨扰,就……”
“急着走什么嘛,不如在我们这里用了晚饭再回去呗?”十三姑娘立刻言语:“难得请你们过来玩·多凑一会嘛!”
“是啊,叫个人给林府传句话,叫你们太太别挂心着你们就是了,你们就多陪陪我们嘛!”十四姑娘嗲声嗲气的娇糯软语,完全就是一个娇娃娃。
林岚脸有难色看向林熙,似乎想要妥协,林熙却不敢头回上来就在人家府里留饭,登时抓了林岚的衣袖说到:“姐姐·父亲说了,今个晚上要考你我诗词的,若是留在这里用饭·误了爹爹的抽考怎么办?”
哪里有抽考的事呢?林岚一听便知林熙撒谎,可无奈又不能当着人的面说林熙胡说,只得做那恍惚状:“是啊,还有这一茬呢,今日怕是不便了,要不还是改日吧!”
林熙闻言抽了嘴角,所幸十三姑娘接的爽快:“那好吧,还是下回吧,若要父母等着,那倒是罪过了。”
当下·林熙同林岚向十三姑娘十四姑娘告辞,便循礼的要去给安三太太告辞,十四姑娘叫了个丫鬟问话,得知自己的娘正在主院那边,便笑着言语:“我母亲不在,你们就省了吧!”说罢叫着方姨娘·先前那个最后迎接她们的妇人,便从一间厢房里走出来,亲自迎送她们出了堂院,继而便照来时的规矩,又一道道的换轿,直到出了西角门,上了自家跟来的马车里,奔往林府。
“你是怕着什么呢?好好与人家姑娘亲近的机会都不要,巴巴的回来,父亲几时要给咱们抽考了,若他知道送上门的亲近机会都不珍惜,瞧不怨咱们不争气。”自家的马车上,可没了顾忌,林岚上来就小声抱怨。
林熙看她一眼,眨眨眼睛,一脸不解:“六姐姐平日里不就是谨小慎微的人吗?怎么今日里,我瞧着六姐姐可同我四姐姐一样的莽了。”
林岚一顿,干笑了一下:“这不是我不谨小慎微,实在是,谢家可是名门大户,咱们能有这亲近的机会,自然得抓着,爹爹平日里可没少说权贵们的亲近有多难,我这不也是,不想错失良机吗?”
林熙点点头:“原来六姐姐是这样想的啊,可是嬷嬷说,侯门家用餐饭规矩甚多,许多讲究,我还没学会学精细呢,可不敢留在那里。”说着她低头拨弄自己的衣裳,林岚倒是脸色陡然白了一下。
要说林熙没学精,可她呢,她连皮毛都没占着,虽然有母亲诸多私下的教授,但也并非能出入了那等侯门府餐,思想着自己免除了一场尴尬,她倒有些感激林熙的胆小怕事了。
两人回到了林府上,便被直接带到了老太太的房里,陈氏此刻已经在那里,林昌似乎有什么事,尚未回来。
打一进屋,林老太太便让她们两个细细讲述在谢府的一切,到最后陈氏还叫着把姑娘们之间的言语,能想起来的都回一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讲完,天也擦了黑,可她们的祖母却没一点叫她们用饭的意思。
“熙儿今日里还算乖巧,只是对叶嬷嬷的事,你大可不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尽数答了,到底叶嬷嬷也算咱们府里的人,大家对着她好奇,你若什么都说了,也没意思了,她是你的老师,还是就那么着最好。”林老太太脸上没有什么笑色,相反很严肃。
林熙低了头:“是,熙儿知道了。”其实她原本也不想什么都说,可是谢家的好奇全然来自于叶嬷嬷,她宁可什么都交代,免得日后两人又想起什么的叫她们过去,那种豪门贵府,一举一动都得小心,她是真心的不想去,只想窝在自己的院子里舒舒服服的。
林老太太脑袋一偏看向了林岚:“跪下!”
林岚一愣,但还是跪了,但那一脸不知为何的表情依然留存。
“我们林家是比不上谢家,但你也不用这般羡慕吧?若不是熙儿叫着回来,你难不成还要在人家府上留饭?你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还有·人家哥儿的事情,你那般打听是做什么?难不成遇上了,你还动了
“没有啊,老祖宗·我只是和那十三十四姑娘找些话来说,总不能哑在那里啊!”
“主人家难道不知道找话的?由着你一个客人去喧宾夺主?”林老太太眼光狠厉的看着她:“你少给我耍舌头,今天的晚饭省了,自己回屋里好生思量去!”
林岚一脸战战兢兢的模样应着,便快速的起身低头退了出去。
林老太太又从林熙摆手:“你也回了吧!”
林麒点点头,看了一眼放在那里的书画,似乎思量着要不要带回
林老太太一笑:“先放着吧·你既然说了人家的画都能挂堂了,我叫人裱起来,回头送你屋里真格儿的挂堂吧!”
林熙闻言呵呵一笑,冲祖母同母亲福身后,便往自己的硕人居回,而她一走,林贾氏同陈氏便是相视对望。
“你瞅着是那个意思吗?”林老太太开了口。
“这可难说,这文书都是我翻腾老爷子的遗物才知的·人家自己府上到底当事儿没谁知道呢?”
“说实话,我心里也没谱,原本依照你的意思·咱们是希望等熙儿大成了,再放话出去,两厢和美,可这会儿人家倒主动来寻咱们……”林老太太深锁了眉头:“我觉得和我下午猜想的差不多,只怕是谢家自己有了什么盘算!”
“难道他们也记着这约?”陈氏一脸惊诧:“可是咱们府上现在说是青黄不接也不为过,人家怎么会……”
“许是高义重信吧!”林老太太摇摇头:“可也不必此时就相看啊?”
“该不会是悠儿截了人家胡,谢家心里不快,要寻我们麻烦?”
“寻麻烦也不至于从两个姑娘这里盘算啊”林贾氏摆手:“要我说,肯定不是找麻烦,毕竟朝局不稳迟迟未见立储,庄家和谢家若连上了,谢家便是庄家的棋了,谢家几时凑那热阄过?哪回又肯做人棋了?只怕悠儿这一处,他谢家还得谢谢我们林家呢!”
“啊?”陈氏闻言一愣,显然这茬她还没寻思太明白倒是林贾氏冲她一笑:“你糊涂这正常,当初我也不明白,还是你公爹再世的时候,常与我言,‘若求族运长,得闲不掌权,,我思量了这些年,思量到谢家,才明白这一茬的。”
“这话是怎么个解法?”陈氏好奇而问,毕竟依照妇女不问政事的思想,她们终日里要盘算的是家里的柴米油盐,是以听了这么一句,一时也不会理解的太明白。
“得了重权的,就得下力气做事,那些重权之下,掺合的事岂会少?只咱们府上一个厨房里物料的出进,只怕就勾缠着不少勾搭,普天下的利益紧要处,又如何少了这些腌事?管就有失,损了人家的利益,就得受着厉害,一个不平便是事,那都是拿命去填!若在边疆,府中有人担了重责,赢了固然好,可输了呢?再者,战事上风云变化,那梁家如何死了大儿的?实话与你说,我族中之谱,我也翻看过,我娘家祖辈上,也是出过不少人才,掌握过实权的,可结果呢,死伤之重,倒是损了人丁脉的!相反,受着闲职,得着高数俸禄的那些个,哪个不是儿孙满堂?人丁兴旺?”
陈氏一时未言,在那里思量了一会才点了头:“原来是这样啊!那谢家……”
“一日无储,一日不宁,谁这会敢随便的择路?走不好,就是麻烦,他家门户大,身量大,可牵扯的也大,只要不走错路,谁都动不了,可要错了,便是连根拔,他谢家怕也烦恼着,如此我倒宁可是他们念着我们林家的恩了。”
“可是真要念恩,也是该在悠儿及笄前,为何挑了这个时候?”陈氏可不这么想。
“做戏也得做真了啊!隔上半年,孩子们自己抽对了眼,邀了过去,倒也谁都说不上什么的,我只是有点摸不清安三太太这一见的意思了。”
“奂,这般猜着,真是挠人心呢!”
“所以你就叫着回来了?”叶嬷嬷看着换衣的林熙,眼里闪着赞许的笑容。
“不叫着回来怎么办?由着她在那里待着,只怕再待一会,打听的就更多了,没由来的叫人家以为我们林家有什么盘算。”林熙说着坐到了叶嬷嬷身边,由着花妈妈为她松发轻束。
叶嬷嬷笑了笑,看向了花妈妈:“你们跟着去的,有没有瞧着什么不对?”
花妈妈摇了头:“我们什么都瞧不着,只在院子里候着,连老太太跟前的两个都没跟到房里去,全家拦在了外头。”随即她有鼻子一搡:“不过六姑娘太没羞了,人家两个哥儿进来,总该避避,我们七姑娘立时就背了身了,她倒好,足足站了三息才转,我明明瞅着她脸都红了,到了老太太跟前,倒会扯谎,说自己是一时懵了转慢了,我就奇了怪了,既是懵了,脸红个啥?真真儿的谁的种谁的性儿!”
花妈妈说得一脸忿忿,却冒了这么一句出来,林熙登时冲她蹙眉,花妈妈自己也觉出来这话把林昌也骂上了,立刻就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悻悻的笑了笑。
叶嬷嬷却没说她什么,只看了看林熙,才冲花妈妈言语:“去叫她们摆饭在小厅里吧,我与姑娘梳发。”
花妈妈立时答应着去了,叶嬷嬷接了梳子给她梳头:“少年风流,自有春心动,你虽年纪小,没这一出,但那位公子在之前就于你和四姑娘解围过,如今巴巴的又遇上,你这心,可否静如止水?”
林熙闻言一愣:“嬷嬷这话说的,我不明白。”
叶嬷嬷一笑,转身去了一旁的笼箱里,摸出一个荷包来:“我今个给你寻衣服时,可瞧见了!”说着打开了荷包,把那方印给拿了出来。
林熙立时心慌,叶嬷嬷却把印章塞回了荷包里,放进了林熙的手里。
“嬷嬷,这是个误会,其实我和他······”
“你不用给我解释,你们之间如何,不必与我细说,我也自是相信你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我只是问你,遇他,你可否心如止水?”
林熙看着叶嬷嬷,咬了唇:“若说无痕,过假,若说投石,过重,似如微风扫过,淡狠轻涟。”
叶嬷嬷笑着抬手拥她入了怀:“守心不易,不管是不是他,你都要早早守心,可扶风,却不可见痕啊!”
林熙咬着唇点头:“我明白。”
谢家三爷附院的正房里,安三爷端了杯茶,慢条斯理的品着,身边的徐氏却是眉头紧抓着,似在盘算着什么。
半盏茶下去,安三爷放了茶碗,看向夫人:“怎么?都这会儿了,还没理出个头绪来?”
安三太太叹了一口气:“你是知道的,林家低微,我根本不中意,是你非要叫我过过眼,想着叶嬷嬷教养的那个,我也好奇,这才允了,可今个两个见了,我这心里直打鼓啊!”
“至于嘛,难不成你也动心了?”安三爷浅笑。
徐氏抿了下唇:“那六姑娘是个庶出,身份本就不合适,举止有些无束,但面上却又滴水不漏,倒是个有心机的,你可知道,瞧见谨哥儿时,她这个十二的倒不如那还没满十岁的七姑娘知规矩了,可这人心眼活,还从萱儿芷儿的嘴里套话呢!”
“套谁的?”
“谨哥儿的呗!”安三太太皱了眉:“也不知是那妮子浮躁还是林家自己清楚那档子事,也起了盘算呢!”
“一个庶女,也不劳你费心,她本就是作陪的,我关心的是那个小的,她怎样?”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