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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这会子正好无事,我想去桐文馆看看有什么新出来的诗文佳作,好抄回去给爹爹弟弟看,可以么?”办完正事,在客栈安顿下来之后,钱慧君抓紧时间,提出这个建议。
桐文馆,是当地官府为了给文人士子们提供一个交流切磋,卖弄风雅的地方而特意修建的茶楼,很是清雅。大凡本府士子们的名作佳篇俱从此流出,然后名扬四海。
故此,桐文馆也成了所有来到嵊州的读书人都不会错过的地方。果然,钱文佐同意了,“那咱们抓紧时间,早去早回。”
桐文馆建在当地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前后有院,中间有楼。楼分三层,可以任人上下,但诗文作品却不是能随意挂的。所有意图挂出来的作品,都得经过这里的馆主,和几位老学究们的等级评定,才能以上中下品,分挂三楼。但只要能被收录,就已经是很大的荣耀了。
钱灵犀对这些诗词文章没有多大的兴趣,她对这里的另一样东西有兴趣。
因是官办,财大气粗的桐文馆茶点做得极好,非寻常可比。有钱人尽可以拣最精致名贵的上,但若是不想花钱,这里也免费提供花茶一杯,糕点两块。
钱小妞上一世便知道此处的这个便宜,不时总要来占上一占。这一世既然来了,她也不会客气。捧一杯飘着茉莉清香的花茶,拿两块茶楼免费供应的马蹄糕和小酥饼,钱小妞很自觉的躲一边吃去了。
善哉善哉,味道还是一样的好。
“堂姐,我要抄些东西,就不陪你了。你不如和灵犀妹妹去吃些茶点,我很快下来。”进了此处,瞧见有不少衣饰华贵的士子文人流连,钱慧君见钱文佐已经自行走开到墙边欣赏佳作,她也想单独行动了。
钱湘君确实对这些文章也没什么兴趣,钱文佐是很重视教育,不过那是对子侄,对女儿他要求不高,只要她们粗通文墨,温婉和顺便罢。见堂妹有意甩开自己,她也不跟在她旁边讨人嫌了。只是让她跟钱灵犀一样跑去吃点心,她又觉得有些没意思。
钱文佐往窗边看了一眼,忽地转头发话,“你带灵丫到那边茶室坐一会儿,她年纪小,别走丢了。”
钱湘君柔顺的去了,这儿的茶室其实是隔出来给人清谈的地方,为免相互打扰,都有屏风分离,有女眷时更加方便。
钱湘君带钱灵犀在角落里寻个地方坐下,立即有小厮上前支上竹屏,钱文佐看女儿已经安坐妥当,略略颔首,放下心来。
此时门外脚步声响,有一群少年子弟微带醺意,结伴而来。无不手摇折扇,轻绸薄衫,极尽风流之能事。
钱文佐颇有些不赞同的微微挑眉,转头继续看字。但钱慧君却是心中一喜,暗暗留心比较,谁身上的玉珮最好,谁身上的衣衫最贵。心里大概有个数之后,她先上了楼,等人上来,好做买卖。
这群少年子弟进了此处,并不看诗观文,倒是涌到茶室那边,准备吟诗作赋。
钱灵犀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在小茶室里对着沉默似金的堂姐甚是无趣,便从屏风缝隙里打量着对面那群自命风流的才子们,看他们显摆。反正她年纪还小,就是给人瞧见也无所谓。
“今日我们在此一聚,明日便各奔东西,还不知几时能再相会,大家在此作诗不算,还应该相互留个表记,哪怕是一点墨宝,日后也是个念想。说不定多少年后,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其中衣饰最为华贵的绿衣男子说的这话,得到众人的积极响应。纷纷在书写诗词之余,又写几个平时拿手的字,赠给他人。
钱灵犀却瞧见绿衣男子悄悄把一个眉目最为俊秀的白衣男子拉到一旁,解下自己的扇坠递上,悄悄的道,“此物虽不贵重,却跟随愚兄多年,望贤弟不要嫌弃。”
从钱灵犀这个角度,恰好看到那一只白玉扇坠虽然不大,但光华莹润,状若凝脂,应该不便宜了。这绿衣男子就这么随随便便的送了,想来心思格外不同。
果然就见那白衣男子不肯接受,“贤兄的一番好意,愚弟心领了,只是这样贵重的礼物却不好接受,何况你我又不是分别,咱们还要一路同往京师的,日后自然可以常来常往,何必客气?”
那绿衣男子甚是失望,正好同伴又呼唤他们过去,白衣男子趁隙离开,绿衣男子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又回到众人当中。
钱灵犀看出几分门道来了,那绿衣恐怕是个断袖吧?可惜人家没那嗜好。只这二人说要赴京,难道会是哪户官家子弟?只可惜她都不认得。
“陈兄,你的大作好了么?”
“写是写了,只是不好,还望诸位兄台不要笑话。”
当这个男子声音响起,钱湘君的脸色陡然一变,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屏风跟前,直直的望着对面的男子,眼中又是激动,又是不信,又是狂喜,又是迟疑。
这是怎么了?钱灵犀见她脸色不对,迅速锁定她看向的青衣男子。唔,生得不错,一表人材,但眼中却有几分年少得志的轻浮之意。
“不错啊!”几人围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大作,又是一番相互颂扬。
有人笑道,“只是陈兄此语,却有些春情难舍,依依离别之意,莫非是在家乡还有什么红颜知己,割舍不下么?”
钱湘君听了这话,一张鹅蛋脸顿时涨得通红,眼中的激动更加溢于言表。钱灵犀恍然,那是陈昆玉!
“张兄说笑了,我所割舍不下的唯有家中的父母高堂而已,哪有什么红颜知己?”
“你可不要不好意思,纵是承认了还怕我们传出去么?听说你是在钱家读的书,那里的女孩可也是能上学的。难道就没有一两个青梅竹马?”
“嗐!我们那乡下地方,哪有什么红袖添香?不过是些小家碧玉而已,真正的大家闺秀,可都在荣阳呢。”
“那陈兄此去,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可别让太多小姐相中,到时抓破美人脸哦。”
“这话就该打了!咱们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怎可以美色作为晋级之阶?”
陈昆玉虽然极力撇清,但眼角眉梢那股压抑不住,又跃跃欲试的喜意是显而易见的。
钱灵犀转头看着钱湘君,她木然站在那儿,眼神心碎象是霜打的花,全无光彩。
担心的伸出小手拉拉堂姐,钱湘君低头看着她勉强挤出一抹苦笑,随即心灰意懒的任由小堂妹拖着她重又坐下,越发静默了。
外面,这群年轻的士子们还在就这个话题聒噪不休,陈昆玉的笑声透过众人,清晰而又尖锐的不断传来。
“……你们不知道,有些姑娘表面上看也是好的,只是略给她两分颜色,便自以为如何如何了。可咱们身为男子,偏又不好把什么话都说得太透。一旦挑明,她们反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真真让人头疼……”
“正是正是,我那表妹就是如此,成天纠缠不休,烦得不行。偏是亲戚,摆脱不得。”
……
风流才子们各自炫耀着他们的“烦心事”,而曾经痴心一片过的女孩直到亲耳听到的这一刻才真正醒悟了。指尖将手心几乎掐出血,也掩盖不了心头的痛。
钱灵犀看不下去了,她出了屏风,走到伺候的小厮面前,“小哥,听我大伯说,这桐文馆是谈论诗词文章的地方,为什么那群大哥哥一直在议论女孩子?”
清静的茶楼里,她的童音清脆而爽朗,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有不少人也觉得这群少年轻浮,早已心生不满,此刻听个小姑娘这么一说,更是流露出责备之意。
“才子”们不好意思了,可又不好给个小女孩说得落荒而逃,只得借酒道歉,收敛形迹,三三两两散开,放低了声音。
而此时,钱慧君在楼上等到了她守候已久的猎物。假装自言自语,却刚好让刚刚上来的几位华服少年听到。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真要是如此,我情愿不求名,只换些银钱来解家中的燃眉之急就行了。”
她不屑的看着墙上的诗作摇头叹息,故作怀才不遇状的离开,却不是合群的回到楼下众人之中,而是在楼上一角偏安一隅,以写字作幌,等鱼上钩。
很快,有个小厮过来了,“我家公子听说你想卖书,说可以买下。只不知姑娘卖的是什么书?”
钱慧君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揉成一团扔给他,“就卖这本书。”
小厮去了,很快带着纸团回来,“不知姑娘什么价钱?”
钱慧君伸出五根纤指,“以百计。”
那小厮吓了一跳,很快回去又过来,“那我们公子说要多看几句。”
钱慧君又写了一行字,“再多可就没有了。”
小厮忙把纸团送回,绿衣男子急速展开,上面赫然提着两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虽只短短十四字,已有无穷的苍凉豪迈之意。莫祺瑞认定,五百两买这一首词,值!(谢谢dgfgs的打赏哟!再介绍一下,莫祺瑞,由书友“正宗睫毛”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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