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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挽歌看到妲己这副表情就知道她猜到了,沉默地松开了手。
四年前的事情让她伤到了头,醒来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她只感觉到心上空了一大块,似乎是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可是带走她的男人始终对此讳莫如深,并不告诉她过去到底是怎样的。
不过最近这一年里,她脑子里闪烁的片段逐渐成型,终于拼凑成了相对完整的画面。
她结过婚,爱过一个残忍负心的男人,有过一场深厚的姐妹感情,还有,一个刚出世就下落不明的孩子。
“素素,你爸爸的事情……”
妲己放下手,苦笑着闭了下眼睛,将头靠在她肩膀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事,你回来就好了。”
挽歌回来了,哥哥也回来了,她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你要去找季伯伯吗?”妲己睁开眼看着她,回了季家,找人的事情会容易很多。
可是,那么大的动作,也很容易会被她哥哥发现。
“不,我还不能回去。”季挽歌平视着空气里的某一点,冷静道,“当年带我走的那个男人还不知道我已经想起那些事了,我也不能马上让他知道。这就是为什么前段时间我一直对你和我爸爸避而不见……”
妲己愣了下,原来她并不只是为了躲着哥哥,“带你走的那个人……是谁?”
她已经恢复记忆的事情,为什么要瞒着那个人?
季挽歌皱了下眉,神情严肃很多,“我把他的资料发给你,如果你方便的话,帮我查查那个人的底细。”
诸多念头在妲己脑子里转了个圈,她很快就有了个不完整的猜测,眸光定了定,“你难道怀疑是他带走了你的孩子?”
季挽歌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他不是云城人,可是当年医院刚一出事,他就莫名出现在那里,在季家和苏家的眼皮底下把我带走……这件事很蹊跷。”
妲己亦是无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云城,有本事能瞒过季家和苏家眼线的人并不多。
“他也许不是制造意外的人,但我觉得他一定和制造意外的人有关系。”季挽歌垂着眸,“这一年来我也在不停试探,发现他和云城的某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一直保持着联络,所以我才冒险回来看看。”
“云城的……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一堆名字迅速在妲己心里刷过一遍。
“还不确定是谁。”季挽歌道,“但我想应该是我认识的人,或者苏家和季家认识的人。否则,他大可以自己亲自出马,没必要从外省找个人替他出面。”
妲己一口应下,“资料发给我,我帮你查。”
季挽歌脸上的表情这才轻松了些许,斟酌了许久,道:“你和白檀……”
妲己拾起筷子,漫不经心地戳着碗里的米饭,淡淡地笑,“不知道怎么开始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是过不下去了。”
季挽歌也就没有再问什么。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很晚了,妲己留她在家里住下。
本来有一肚子闲话家常想聊,可也不知道妲己是又多累,抱着挽歌的胳膊就睡了过去。
季挽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起身走出了卧室,一出门就撞见门口那道高大又挺拔的影子,她差点叫出声。
柳眉一拧,冷冷低声道:“你这么晚不睡觉,站在别人房间门口干什么?”
白檀俊漠的脸上没有丝毫起伏,淡淡的语调里带着些许不着痕迹的嫌弃,“这是我家。”
在他家里霸着他的女人,她还有理了。
季挽歌关好房门,抬脚往楼下走,男人眉峰一蹙,叫住她:“素素最近睡不好,你陪她。”
季挽歌脚下一顿,转过头来,好笑地睨着他,哪怕她站在矮几节的楼梯上,身上那股强势冷艳的气场还是令人无法忽视,“白公子,你老婆睡不好觉让她的闺蜜去哄,你可真说得出口。我说你到底是干了多少让她睡不好觉的事啊?怪不得她想跟你离婚。”
白檀深眸如井,寂静无波,唯独薄唇抿出来的弧度透着寒凉,“我不会同意离婚的。”
季挽歌没搭理她,走到厨房去倒了杯温水,回来时看到他还站在房间门口。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凝视着紧闭的房门,好像能透过木门上的花纹看到里面睡着的女人。
Miffy不知从哪窜出来,正撞在白檀脚下。
他被那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撞得猝不及防,低头,扯了下唇,“捧高踩低的小东西。”
苏妲己喜欢他的时候,它也跟着对他摇尾巴;他现在失宠了,连只狐狸都恨不得要踩在他脑袋上。
季挽歌心思一动,走上前去抱起Miffy,Miffy四年没见她,却仍记得她身上的味道,在季挽歌怀里乖顺下来。
她一边摸着Miffy的毛一边问:“你知道素素为什么要养它?”
白檀望向她,没吭声,季挽歌兀自一笑,“她们一家都信命信得不行,当年还被个江湖骗子忽悠住了,非说要收养什么女儿。结果把素素接回家里,又说她是红颜祸水,命里带煞,越跟谁好就越克谁。”
白檀眼神一凝,幽深难测。
“她曾经很自闭,甚至打算抱着狐狸过一辈子了。”季挽歌说着,突然发现男人的脸廓僵硬了些,虽然变化不大,却能感觉到,他在认真听,“那之后过了两三年我才认识她的。”
也不知道那两三年里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人啊,都是未至苦处,不信神佛。我小时候放肆惯了,所以一直挺讨厌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可是素素不一样,她那是疼了就知道乖了,吃过亏就开始信了,也不能说她迷信,可是有些东西,是真的解释不清楚。”
季挽歌这么说着,弯腰把Miffy放下,抬头直视着白檀幽深的双目,“有人给她灌输过她命里带煞的思想,她又有这么一个听起来就很红颜祸水的名字,长了一张老天爷看了都得爱上的脸……这一堆巧合放在一起,她太容易潜移默化地信命,也太容易当身边的人遇到不幸的时候把一切都归咎在自己头上。”
“白檀,白公子,我知道很多事在你看来你已经做得足够好,可是素素她需要的不是一百分的感情,而是一百二十分,爱情友情都一样,她要的很多。”季挽歌拉开门侧身进去,“听起来很贪心很得寸进尺,但是没办法,谁让我们爱她。”
白檀的眸色微微起了变化,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下。
——但是没办法,谁让我们爱她。
季挽歌在关门前最后留下一句,“选择爱她,那就只能给她;倘若给不了一百二十分,那你就放过她吧。”
……
第二天一早,妲己醒来,季挽歌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她突然有点慌,虽然抿着唇不说,但心里非常怕她这一走,又是几年无影无踪。
季挽歌笑着点她的鼻子,“你还是这么矫情,一点都没变。”
吴妈在一旁看着季挽歌逗自家太太,总有种在看自家太太在逗Miffy的感觉……
妲己温静地开口抱怨:“那还不是因为你没良心,这么多事情说忘就忘。”
季挽歌道:“好啦,为了我儿子我也得回来。”说完又低声道,“东西发你邮箱里了。”
妲己怔了怔,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挽歌,我哥昨天在医院看见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提起哥哥的事,因为从昨晚到现在,挽歌一句关于她哥哥的事情都没提,她实在拿不准,挽歌到底对哥哥是什么态度。
季挽歌眯了下眼睛,懒洋洋地卷着长发,道:“你不会还想劝我往火坑里跳吧?”
“我没有。”
“小时候我喜欢他,他眼里只有苏幼清。长大了我嫁给他,他心里还惦记着苏幼清。苏幼清一走,他把什么锅都甩给我,这么情圣当初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别让我怀孕不就完了?退一万步讲,我怀了孕我爹我妈又不是养不起,用他不情不愿地对我负责?”
季挽歌说了一大堆,最后潇洒道:“我是眼睛瞎了才看上他,除非再把我戳瞎了,否则没可能。”
妲己昨天摸到她头上那道疤的时候就隐约有了这样的预感,生死之劫,如何能轻言原谅?
白檀见她们这边依依惜别没个完了,一桌子早餐碰都没人碰,端了杯牛奶直接塞到妲己手上,冷冷睨着季挽歌,“还不走?”
妲己下意识想回头瞪他,可突然又觉得别扭,他们已经不是那么亲昵无间的夫妻了……
她的眼神触到白檀的脸,很快便温漠下去。
男人似有所感,眸光亦是落在她脸上,面无表情的,五官线条依然冷硬。
他大概是因为昨晚在医院的事情生着气,可这一杯牛奶……
有些人,你再怒再恼,终究舍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妲己垂下眼帘,也没什么回应,倒是季挽歌讥诮地笑了声,“你是不是怕我在她面前说你坏话?”
白檀的眼角紧了些许,眸光逼仄,似是被人戳中了什么。
他却只是理了理衬衫的衣袖,不咸不淡掏出手机道:“苏亦庭刚才打过电话说要来絮风庭要人。”
妲己的心里“咯噔”一声,季挽歌也皱紧了眉头,“你不是答应过我,我来这里见她的事情谁都不会知道吗?”
不仅要瞒着那些人,还要瞒着苏亦庭。
男人似笑非笑,嘲弄道:“季大小姐好大的自信,我只说一句他来要人,你就能把自己对号入座进去。”
她哪来的自信苏亦庭来要的人就一定会是她?
妲己这也才明白过来,哥哥估计是昨天晚上回了医院看到她不在,所以打算今天早晨过来接她……
不过,妲己瞟了眼那边脸色不善的季挽歌,沉默又无奈地想,这次白檀可能是对的。
只怕挽歌也非常清楚,幼清一走六年哥哥几乎没去欧洲看过她一次。可是那场医院的事故过后,哥哥找了她四年,整整四年。
“我一直以为很多女人之所以显得薄情寡义,是因为她不知道对方在付出。”白檀低垂着眼睑,笑得薄凉而自嘲,“原来你们心里都明镜似的,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因为承认了这个,就意味着也要一并承认她们是在明晃晃地践踏别人的心血。
所以她们视而不见,所以她们在视而不见之后还能名正言顺地把一切都怪在男人头上,指责对方根本什么都没做。
可是那又如何,他不还是拿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选择爱她,那就只能给她。
妲己怔怔地回头看向白檀,可是男人根本没与她对视,只是望着季挽歌的方向。
但妲己却莫名觉得,他这番话里有话,是说给她听的。
“他十五分钟之前打电话给我的。”白檀慢条斯理地系着扣子,淡漠道,“从医院到絮风庭最多二十分钟,你再不走,就准备好跟他叙叙旧吧。”
话音刚落,别墅外面就响起了跑车刹车的声音。
季挽歌脸色陡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