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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万万没想到曹玦明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立刻转头吩咐李进宝:“守在外面,别让任何人靠近!”李进宝向来消息灵通,自然知道这是大事,连忙应声出门去了。
青云这才转向曹玦明:“怎么回事?他人怎会在你那里?”
曹玦明见状不知为何,心底下暗暗松了口气,微笑道:“说来也是赶巧,前儿在街上,齐郡王府的管事带人到一家医馆闹事,非要医馆的人交出那内侍来。当时县主和清江王都在场吧?”
青云点点头,又若有所思:“那医馆离你家的医馆不远,莫非……你们是认识的?”
曹家医馆与那家医馆坐堂的老大夫不但认识,还有颇深的渊源。那老大夫原是曹家的供奉,从前曹玦明年纪尚幼时,与寡母同在京城度日,家里也有个医馆,因他年纪小,未能坐堂,就是由这位老大夫出面的。直到后来曹玦明医术有了大长进,声名渐显,这位老大夫才渐渐退居二线。后来曹玦明为了追查父亲死亡的真相,要出京寻找知情者,便与母亲一同离开了京城。而这位老大夫却已经京中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舍不得走,曹玦明之母就赠了他一笔银子,让他独立门户了。
三年前曹玦明回归京城,虽有重开医馆的意愿,但老大夫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医馆也小有名声,因此曹玦明就没再请他回来,不过两边的情谊尚在,平日是常来常往的,偶尔遇上了疑难杂症,或是药材空缺,两家也会互通有无,甚至曹玦明新医馆的选择,也是老大夫帮的忙,两家医馆虽离得近,却从来没有因为争客源而闹过不和。
老大夫是个老实又知恩图报之人,齐郡王府的那名内侍,从前曾对他的儿子有过小恩小惠,老大夫却一直紧记在心。那名内侍在挨打之后,之所以会在这么一家小医馆里求医,一来是仗着自己对人家有恩,不怕人家胆小怕事不肯医治,二来是因为老大夫执意报恩,连医药费都免了他的。那内侍平生最爱贪小便宜,自然乐得承他家的情。这治伤治得久了,彼此间也有了很深的信任。
那内侍一发现齐郡王妃有灭口的倾向,就开始为自己担心,虽然受她杖刑的都是偏向卢侧妃那边的仆役,但他最近很不得王妃欢心,焉知王妃会不会顺手把他也干掉了?再者,王妃的谋划,他这个身边人多少是知道些的。一时害怕之下,他就跟其他几个同在王妃手下办事的人一起逃走了。后来他落了单,本想在医馆里躲上几日,再寻机会出城的,但老大夫听说齐郡王府报了官要抓逃奴后,便立刻提出了建议:这内侍与医馆的来往向来不避人,有心想打听的,很容易就能打听到,随时都能找上门来,还不如另寻一个更妥当的地方,最好是从未有过交集的。
老大夫推荐的是曹家医馆,那内侍心里也是害怕得要死,就勉强答应了,连夜坐了马车,在老大夫的护送下到了曹家医馆。曹玦明本不想惹事,但老大夫与他家有多年的情谊了,见对方恳求,他也只好答应下来。开始时,那内侍扮作新来的长工,还有些不大安份,嫌过得不够舒服,直到听说老大夫的医馆那边被齐郡王府盯上了,才收敛了许多。
昨日外头传来消息,说其他几名逃奴都被抓回去了,结果今天一早就有风声说他们全都死得不明不白,就死在大理寺狱中。那内侍顿时吓破了胆,前所未有地主动找上曹玦明,一定要他想办法联系几个王公贵族,最好是太后什么的——身为王府内侍,他倒是听说过曹玦明的名声的——因为他知道齐郡王府的秘密,天大的秘密,一旦说出来,必定要天崩地裂的!曹玦明问他为何要寻王公贵族或太后皇帝,却不直接找上官府?现在官府正寻他呢。
那内侍当时便道:“齐王妃厉害得很,早几年就在朝廷各部院安插人手了,连宫里也有她的人!我便找上官府,还不得跟那几个被抓回去的人一般,不明不白地死在牢里么?”
曹玦明听了他的话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青云。齐郡王府连日来宣扬的流言,他早有耳闻,前日在街上,又亲眼看见清江王与齐郡王府的人起冲突,想来清江王多半是齐郡王府算计的对象,是苦主,而青云与清江王似乎关系不错,把人交给她,无论是交给皇上太后处置,还是让清江王这个苦主出面,都是好选择。
青云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总算明白了,忍不住道:“你来找我是对的,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们还在抓瞎呢!”她叫了李进宝进来,吩咐说:“赶紧派人送封急信给清江王,请他尽快过来一趟,最好找个别的借口,别让人生疑。同时,护送我进京的几个护卫现在还在前头温郡王府的外院里歇息,你叫他们过来,我有事要交待他们去做。”
等李进宝走了,她才向曹玦明解释:“大皇兄与那内侍本就相识,请他过来,问话要容易些。那内侍继续待在你那里不行,你跟那家医馆的关系也不是秘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查到你头上?我派我的亲信护卫随你回去,把人秘密送过来,这样你家里也能松口气了。”
曹玦明叹息:“县主如今行事比从前更为果决了。如此甚好,就照县主的吩咐做吧。”
青云顿了顿,悄悄看了他一眼,忽然醒悟到屋里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了,李进宝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而这小宅子里又没有其他侍候的人在。她有些不大自在地变了个坐的姿势:“你……你近来过得好吗?我看你精神不大好。”
曹玦明仍旧是那副微笑的样子:“我很好,县主不必担心。”
“谁担心你呀?!”青云飞快地驳了回去,接着又发觉自己驳得太快,反而显得心虚,忙胡闹掰扯着:“怎么说也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我看你瘦得这样,自然忍不住多问一句。”
曹玦明笑得更深了些:“我真的无事,近日……兴许是每日用功,不比从前安逸,因此才消瘦了些,但我精神很好。”
青云小声嘀咕:“你还真是热爱医学,都已经混到名医级别了,别人提起你,也都说是杏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还没日没夜地看医书。”顿了顿,又忍不住多嘴:“我知道你是想多学点东西,但凡事都要节制,要是因为用功学医术,把身体给熬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能医者,也要能自医才好,你们家就没祖传几个养生术吗?”
曹玦明心里一时间是又酸又甜,还带点儿苦涩,他不是蠢人,怎会领会不到青云话里隐含的关心?他真恨不得马上告诉她,他用功习读的并非医书,而是经史子集,但一想到自己的课业只是刚刚有了起色,功名路未卜,哪里有脸告诉人去?万一将来他什么都考不上,岂不是叫她白欢喜一场?想到这里,他又低下头去,小声“嗯”了一句。
“嗯”是什么意思?青云心中烦躁起来。从前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跟他毫无顾忌地胡混时,还觉得他性子温和容易相处,从来不会生气。可如今两人身份差别拉大,他这温和性子就成了温吞,拿针去扎半日都听不见个响。先不提感情不感情的事,她和他多年的交情总不是假的吧?身份之别就真的那么重要?她还没自重身份看不起从前的贫贱之交呢,贫贱之交就先远着她了,这叫什么事儿?!
屋里一时寂静下来,她不开口,他也低头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曹玦明才下定决心打破僵局,主动挑起了话头:“县主……与清江王交好?”
青云瞥了他一眼:“是啊,他是我大皇兄嘛,其实他人挺好的。”
曹玦明早在先帝还在时,就主动疏远了她,因此对她后来生活得如何,也只是在断断续续的来往过程中道听途说而已,了解得并不算详细,加上清江王一向低调,他也就不清楚青云和这位长兄情谊颇深了。犹豫了一下,他才又开了口:“事关王族秘事,我也不敢跟那内侍多打听,但听他口风,齐王府似乎在许多地方都安插了人手,所谋颇大,县主你也要多加小心。”
青云的神色缓和了些:“我知道了,多谢你提醒。”
两人从前说话,几时有这般客气生分过?一时间两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曹玦明又想起自己年前就要出发回老家,二度预备明春的县试,略迟疑了一下,还是主动提起了:“年前我可能要回老家一趟,兴许要等到明年才回来,归期未定,县主……若需要什么药丸,只管派人到医馆去吧。半夏要留守医馆,我会吩咐他的。”
“你要回老家?”青云吃了一惊,“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你母亲不是来京城了吗?她在这里住不惯?你这是要送她回去?那打算几时回来?”
曹玦明心里又是一阵苦涩,事情未定,他怎敢实话实说?只能回答:“家母仍旧留京,是我有事情要回家乡去办。”
到底是什么事?她不能知道吗?
青云心里一阵着恼,冷淡地扭开头去:“知道了,我会吩咐下去的!”顿了顿,又故意补充上一句,“你连药方子都给我了,我需要用药,自会让太医院的人照方子配去,其实用不着每次都问你取!”
曹玦明动了动嘴,没有吭声。青云见他又是这个反应,忍不住冷哼。
两人没有僵持太久,李进宝回来了:“护卫们已经候在门外了,小的还吩咐人备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用咱们自家庄上来的车夫,比别人都可靠些。对外头就说是要到曹大夫医馆里取药。”
青云神色缓和了许多:“很好,就这么办,让他们路上警醒些,当心叫人发现了车里的人。”
李进宝应着,曹玦明便要起身告辞,这时,清江王也赶到了。
小宅离皇城并不远,李进宝又是用了平日青云与宫外通信的专门通道,因此清江王很快就得信赶到了,他进门见了曹玦明,只觉得有些眼生,没有多想,便问青云:“妹妹寻我有何急事?来人说是极要紧的,我生怕是大事,只匆匆跟皇上说一声便出来了。”
青云笑道:“大皇兄,是好消息!”便将曹玦明所言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清江王果然大喜:“真真是磕睡时送上了枕头!我们正想找这个内侍呢!如今齐郡王府的案子已经成了悬案,若找不到这名内侍,除非齐郡王府里头又有人出首,否则再难解开谜题!”又拱手向曹玦明道谢:“多亏曹大夫救人报信,听说你从前还救过大妹妹的性命,我心里实在感激!”
曹玦明忙侧迈一步,避开了他这一礼:“草民不敢,草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青云笑着插嘴:“大皇兄,我正要派护卫们随曹大哥回去接那内侍呢,千万别让齐郡王府的人发现了才好。不过接了人回来,是直接送入宫呢,还是暂时安置在这里?”
清江王想了想:“不妥,你这里原是给自己置办的住处,把他放在这里算什么?况且这里挨着王府后街,人来人往的,随时都有可能走漏了风声。宫里与刑部、大理寺又未必可靠……”他想了想,“不如……先送往清江园去如何?我那儿的人都是宫里派来的,想必还算可靠?”
青云想想也是,便点了头:“这样也行,那大皇兄你赶紧告诉皇上去吧,让皇上尽快派人到清江园去审问那内侍。”
清江王郑重点头,于是曹玦明随青云的护卫折返医馆接人,清江王吩举下人回清江园报信,让翠云早做准备,而自己则重新入宫禀报皇帝去了。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在四名骑马护卫的保护下,载着那名逃走的内侍抵达了西城门外的清江园,因有清江王与清河县主的双重令牌加持,守在城门处的齐王府仆役与京兆尹官差都没有多加查问。翠云早得了吩咐,已经整理出一个独立的院子,专门安置这名内侍,但为了保密,清江园里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翠雯自那日跟青云说了自己有孕的消息后,便一直心急地等待着上命,但清江王几日不曾回来,宫里也没有消息,她素来不清楚城里的事,消息自然也不大灵通,担忧不由得与日俱增。她开始担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要为新王妃让路。
当听说园里有人来时,她还以为是清江王回来了,忙找了过去,却只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你不是……小高子?你怎会在这里?”
小高子认了她半日,终于想起她是谁了,又见她满身绫罗,忙笑着上前巴结:“原来是翠雯姐姐,姐姐如今可发达了,实在叫小弟羡慕死。”
翠雯讨厌他这副嘴脸,便神色淡淡地:“我哪里发达了?不过是个丫头罢了。”转身就想走。
小高子却笑着挡住了她:“姐姐哄我呢,即便姐姐如今是个丫头,将来王爷有大福气时,姐姐不就跟着成凤凰了么?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的,还有大福气在后头呢!”
翠雯皱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