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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鸿胪寺,李弘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换了衣服,就跟闫庄以及贴身陈恭一行人出了朱雀门。
他今天要去逛的地方是长安城的东西两市。
东市和西市同是长安城工商业市场,只是由于两市的位置不同,经营的商品种类也略有区别。
东市由于靠近三大内(西内太极宫、东内大明宫、南内兴庆宫)、周围坊里多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第宅,故市中“四方珍奇,皆所积集”,市场经营的商品,多上等奢侈品,以满足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的需要。
而西市则距三内较远,周围多平民百姓住宅,市场经营的商品,多是衣、烛、饼、药等日常生活品。
李弘一行人骑马而行,没走多久就到了西市。
西市与唐长安城中的里坊一样都是封闭式的建筑,市的四周,环筑有市墙,每面各开两个门,共有8个市门,市门皆有门吏管理,就如同长安城内的宫门、城门、坊门一样,早晚都要随街鼓声定时开关。
而且除了市门口有门吏,市内还有西市令和西市丞等官员管理西市,又有左右金吾卫的巡骑不时的巡视。
因此西市秩序井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盛世之象!
李弘在西市的正门口下了马,步行走到西市,看到西市内店铺林立,商贩云集的壮阔的景象时,他感慨万千,长安城不愧是这个时候世界的贸易中心,单从西市的繁华就可见一斑!
西市内除了坐庄开店的店铺外,还有许多在市内随处叫卖或摆设摊点的小商贩。
尤其是大唐在打开了丝绸之路之后,西域诸国的胡商一下子涌入了长安城,他们从各自国内带来了香料、药物和奇珍异玩等货物在这里贩卖,又从长安买回珠宝、丝织品和瓷器等运往国内赚钱。再加上东北的高丽、新罗、百济以及东瀛扶桑等国的商人。
西市便有许多外国商人开设的店铺,如波斯邸、西域珠宝店、高丽货栈、葡萄酒肆等。其中有不少西域酒肆为了吸引行人的目光,让胡姬在门口为之歌舞侍酒,经营方式颇为新颖。
李弘一边兴致高昂的闲逛,一边向闫庄问道,“这些胡商在长安城大都居住在什么地方?”
“殿下,他们中有少部分人就住在西市,大部分人都居住在西市附近的一些坊里。”闫庄不暇思索的回答道。
李弘很惊讶的问道,“这么说现今居住在长安城的胡商不少?”
闫庄不曾想太子殿下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沉思了一会儿答道,“永徽三年做过调查,人数将近三万万多,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大概不不止这个数了。”
李弘听到这个数字时很吃惊,因为长安城百姓的人口将近才一百多万,其中胡商就占了三四万,比例高达百分之三,这种现象在历朝历代可是很少见啊!
他们一边闲逛,一边闲聊,不知不觉间正好路过一家胡商开的珠宝店,珠宝店内的胡商看到李弘一行人气度不凡,就立即走到门口,用不是很标准的长安官话跟他们呦喝道,“郎君,今天本店新到了几件珠宝首饰,品相非常的不错,你们可以进来看看,我们琅东珠宝店绝对是物美价廉。”
李弘还没有纳妃,不需要这些东西,就对他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行走。可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一只红嘴鸦雀从远处飞来,飞到了琅东珠宝店门口,停在胡商的面前。
“又是你这只‘魏丞鸟’,太可恶了!”琅东珠宝店的胡商看到这只雅雀后愤愤不悦的说道。只是他嘴上这么说,还是依然不敢怠慢,忙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文钱,放在手上递到了这只雅雀面前。
这只雅雀也不惧怕胡商,就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一样,沉稳的叼气这文钱,展翅高飞,片刻之间就飞向了远方消失不见了!
琅东珠宝店的胡商等到雅雀离开,这才收回怒目而视的目光。此时他再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吆喝李弘一行人了,就悻悻的走进了店里。
李弘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只鸟这么有灵性,敢敲诈勒索西市里的胡商,他被自己刚才看到的这一幕给惊住了。他觉得这么普通的一只鸟敢在西市欺压商民,它的来历肯定不简单,这里面必然有大问题,就在雅雀离开之后向闫庄示意。
闫庄意会到李弘的意思,就立即上前喊住了珠宝店的胡商道,“这位店主,请问这只鸟是怎么回事啊?”
珠宝店的胡商茫然回头,警惕的看了一眼闫庄,就将目光移向了李弘,见李弘目光清澈,正对他微笑问候,不似坏人,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的问道,“几位这是第一次来西市吧?”
“对啊!”闫庄随口回答道,“我们家郎君昨天刚到长安城,今天是第一次来西市,发现刚才你在给一只鸟给钱,他觉得很稀奇,一时好奇,就让我过来问问你。”
珠宝店的胡商将目光移向李弘,似有询问之意,李弘微微向他颔首,他便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是这样,就请几位到店内一观,让我慢慢说给你们听吧!”
李弘轻轻点头。
陈恭便第一个走进了珠宝店里环视一周,确定没有危险,李弘这才走进了店里。闫庄紧跟而入,他将四名侍卫留在了店门口守卫。
琅东珠宝店的胡商慧眼如炬,陈恭刚才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因此他确定李弘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就对他格外的热情,将李弘请到主位上坐下,又让店内伙计端上茶水,这才开口说道,“这位郎君,不瞒你说,我是波斯人,到长安城已经有八年了,而这家店铺在西市也已经开了将近六年,这期间生意还算红火。可是自从去年三月份,西市来了一位叫魏伶的西市丞之后我们商民的苦日子就来了。这位魏市丞不知道什么时候养了一只红嘴雅雀,他每天让这只鸟到市场上向我们商人要钱,刚开始我们都不知道这鸟要干什么便不搭理它,可是这鸟不但不惧怕我们,反而会从我们手里叼些钱离开,叼回去之后再给魏市丞,因为它是魏市丞养的所以我们不敢打它。时间一长,我们就明白原来这只鸟是魏市丞专门养来向我们要钱的。久而久之,我们也厌烦了这鸟的抢钱行径,每次都会主动给它钱让它离开。慢慢的就养成了现在的习惯。因此,我们西市的商民便给它取了一个称号,叫‘魏丞鸟’。”
说到这里,琅东珠宝店的胡商微微叹息了一声,又愤愤不平的说道,“这只鸟虽然每次只跟我们要一文钱,可经不住它每天都来跟我们要啊!弄得现在我们每天都在等着给它送钱,等到它叼钱飞走了,我们才能安心的做买卖。”
“西市发生这种事情,难道西市令就不闻不问?”李弘不解的问道,“你们有没有跟他反应情况?”
“西市令说,是鸟在要钱,又不是魏市丞跟我们要钱,他管不了。”琅东珠宝店的胡商一脸的愤慨之色,低声说道,“不过我们听说是因为魏市丞上面有人,西市令才不敢管他,才会由着魏市丞欺压我们商民。”
李弘脸色有点阴沉,大唐的辉煌还在继续,“贞观之治”的遗风还在延续,可大唐官场上尽然已经出现了贪赃枉法,官官相护的现象,这还是在长安城的西市,要是在各地州县,是不是比西市的情况还要严重呢?想到这里,李弘一阵烦躁,他再也不想待在店里了,向身边的闫庄说道,“你去跟店主挑选几件饰品,买几件好看的回去。”
说完,他就起身大步的离开了琅东珠宝店。
走出珠宝店,李弘一边走,一边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平定了心中怒气。
这时闫庄已经买完东西,快步追上了李弘的步伐,李弘不给闫庄喘气的机会,就语气冰冷的开口问道,“闫庄,你知道西市的商税由谁来收取?收取之后又交到哪里了吗?”
“回殿下,西市的商税一直都是由西市令收取,之后交到长安县衙,由长安县衙送到户部。”闫庄对长安城税收还是很了解,他说到这里见李弘沉默不语,就低声询道,“殿下,现在我们是不是去见见魏伶,将他送到大理寺受审?”
有人敢染指西市税收,就说明这个人能量很大,而魏伶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李弘还想通过魏伶查清背后支持魏伶的这个人,因此现在还不宜惊动魏伶以免打草惊蛇,就摇摇头道,“魏伶只是个小人物,我们要查的是他背后的这个人,现在还不易动他。”
“微臣明白了!”闫庄恍然大悟道。
随即,他又低声说道,“殿下,琅东珠宝店的胡商看似无意在跟我们介绍魏市丞用‘魏丞鸟’欺压西市商民的过程,实则更像是在跟我们透露关于有人贪污西市税收的情况。这个人很不简单啊!”
李弘冷哼道,“他的这点小聪明孤早就发现了,不过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今天他敢露面跟我们说这么多,你就派人盯紧了他,时间一长,孤就不信他不露出马脚让我们知道他的身份。”
“诺!”闫庄低声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