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所以重伤即是坦然的离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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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兰芝往前迎了她几步,“要回家?”

    从家里刚跑出来的褚唯愿本来就心虚,如今看见纪伯龄和蒋兰芝更是怕把自己爹妈召唤出来,赶紧慌里慌张的朝着俩人弯腰打招呼。“纪伯伯好!蒋阿姨好!我从家里刚出来正要走呢!”

    远处驶来一辆红色凯迪拉克的轿车,好像直朝着这里而来。褚唯愿这才注意到俩人身后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一时有点尴尬,只傻笑着冲他们点头致意。人群中,有一个身材匀称面容娇好的女孩十分出挑,褚唯愿一时没忍住多看了下。那女孩不知怎么,竟也毫不躲闪的回看了褚唯愿两眼。

    褚唯愿礼貌的后退两步,“你们有客人我就不打扰啦,伯伯阿姨,我先走了。”蒋兰芝笑着点头,临走时不忘了嘱咐她。“开车小心些,以后回来了就来家里玩儿,我跟你纪伯伯都挺想你的。”

    褚唯愿乖巧的应了,等她开车走远,夫妇俩才转身和身后的人握手道别。

    “韩老弟,今天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以后常带着沁沁这孩子过来,老爷子也喜欢她。”

    韩沁礼貌的跟在蒋兰芝身旁,乖巧听话。“我也喜欢蒋阿姨觉得很谈得来呢。”

    韩家夫妇有机会能来这大院亲自到纪家吃饭,已经感觉到很有面子了。纪伯龄一听这话笑的更高兴,“那就常来!以后……机会多的是。”

    待韩家人都走了,纪伯龄才若有所思的问蒋兰芝,“你说,我这样把人请到家里来,会不会突兀了点?”蒋兰芝睨了他一眼,嗔笑着。“怎么,怕珩东跟你生气?既然知道是这样你就不该催的这么紧,我倒是觉得那姑娘的性子,珩东不一定会喜欢。”

    纪伯龄哑然失笑。“看出来了,你不大喜欢那姑娘,连最拿手的醉鸭都不肯做。”

    蒋兰芝扶着纪伯龄往屋里走,试探着说。“你不觉得……愿愿那丫头不错吗?”

    一想到刚才那个生动活泼的小姑娘纪伯龄也轻松了很多,“喜欢,但是那小子不惜福,俩孩子在一起玩儿了这么多年,要是有意思,早就成了。可惜啊……”

    庞泽勋把地点选在了一家很高端的酒所会馆,名叫湖光天地,专业以品酒为主题的场所里被露天的景致划分为多个区域,有逼真的园林亭台,复古的中世纪建筑,还有仿造民国时期的洋房楼阁,乍一看,倒是和自己之前选的那个露天花园有点相似之处,褚唯愿一到那里,就有专业素质的侍者将她引到庞泽勋定的那一桌。

    人已经到全了,加起来总共有七八个,见她来了,庞泽勋立刻起身帮她脱掉外套拉开前面的椅子。都是有眼力见儿的人,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着哈哈要褚唯愿罚酒。褚唯愿摇摇头把跟前儿的高脚杯递给庞泽勋换下去,双手合十显得心特别诚。

    “别想着再灌我酒,我戒了,真的。”

    一旁的周嘉鱼不动声色的看着庞泽勋这一套动作,风情万种的拂了拂耳边的头发幽幽来了一句。“喝酒耽误事,是吧?”

    周嘉鱼是知道褚唯愿那天醉酒闹出来的事儿的,褚唯愿一愣,大大的杏仁儿眼好像粹满了小冷刀朝着周嘉鱼嗖嗖的打了过去,“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满桌都是褚唯愿的朋友,庞泽勋轻轻咳嗽一声,一只手搭在褚唯愿的椅背儿上另一只手端起酒杯,作势开场。“都是愿愿的朋友也自然就是我的朋友,早就说请你们一起聚一聚,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代她敬你们,感谢你们这么多年对我们愿愿的照顾,我先干为敬。”

    这两句话,说的不轻不重,他想跟这伙人表达的,无非就是这么几个意思。第一,我和褚唯愿是一个共同体,我尊你们敬你们拿你们当朋友,第二,这些年麻烦你们照顾她,现在我来了,你们就可以有点眼力该干嘛干嘛去了。

    江北辰听见这话,平静的跟众人一样拿杯跟庞泽勋碰了一下,修长干净的手指却捏着杯身摩挲未动。今天庞泽勋这么大费周章的请了这些原本他没什么机会与之共处的人,大家无非是冲着褚唯愿的面子来,褚唯愿的心思浅又没什么心眼儿,用一个了解她的人说过的话,一碗水能看到底的主儿肯定是猜不懂庞泽勋这更深一层的用意,交际圈子,往往代表了一个人的身份和地位,如今坐在这里的朋友几乎都是见证了褚唯愿的过去和成长的,如今俩人别说还没传出更进一步的婚讯,单单一个交往就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无非是不想让褚唯愿再有回头的那一天,顺带着的,给一个人,提个醒儿。

    庞泽勋看着江北辰杯里的酒,掀唇道,“江总今天怎么没把爱人一起带来?听说在一起很久了?”

    江北辰收回目光仰头把酒一饮而尽,淡淡回应。“她带着孩子,不方便。”

    褚唯愿自是不懂得他们之间这些较量的,环视了一圈才觉出少了一个人。“王谨骞那孙子呢?”

    周嘉鱼心照不宣的和江北辰对视一眼,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拧起褚唯愿的耳朵。“没大没小的,论资排辈儿你得叫他姐夫!姐夫!明白吗?”

    “知道啦知道啦!!哎——疼!你撒手!”褚唯愿憋着一张大红脸十分没有面子,寻思着她这耳朵怎么就这么招风,谁逮住了都要忍不住过来扯两下。“人家都是护老婆,你这可倒好,那他人呢?不来我怎么改口叫他姐夫?”

    周嘉鱼松开手故作姿态的轻咳一声,微笑着冲庞泽勋道歉。好像刚才一脸悍妇行径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不好意思啊,今儿我也一个人代表俩了,他忙,为了养家糊口出去赚钱了,你也知道,搞金融的嘛……最没自由时间可谈。”

    庞泽勋大度的点头,表示充分理解。“没关系,我在美国就听说过王公子单枪匹马挑的华尔街三家信托公司破产的壮举。像他们这种玩儿资本市场的人……分分钟都是不能用金钱来估量的。”

    周嘉鱼抿着唇笑的谦虚,心下却歉疚的要命……只怕那个在华尔街名动一方的人啊,现在不知道被抓着在哪做壮劳力呢。

    纪珩东的私人办公室里,王谨骞盘腿坐在地上兴致勃勃的在搭一套俄罗斯玩具,只见地毯上散落着十几块黑色骨瓷质地的不规则方块,他衬衫袖口被卷到手肘往上一点的地方,王谨骞认真的拿着一块积木正琢磨着往哪里搁。

    这是一套很考验人智商的积木,据说只有在选拔最出色的飞行员考察形象思维时才会用到这个。王谨骞思索着皱眉,嘴却没停。“纪珩东,你回头就找一个庙赶紧给自己烧烧香积点德,这年头上哪找我这么好的人去啊,为了表示对你的忠诚对我们战斗的决心,我连媳妇都不要了。”

    纪珩东正站在落地窗不远处认真的玩儿镖盘,听见他的话也不言语,只轻轻眯眼对准靶心,手中的钢制飞镖冰冷而锋利。

    王谨骞抬头瞅了他一眼,人家身姿挺拔的站在那儿好像丝毫不为所动。“还挺能装。你就不想知道今天连江老三都去了的地方,到底是谁窜的局?”

    纪珩东沉默半晌,只听见“嗖”的一声——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间飞镖以一种十分精准的线路被掷了出去,正中靶心。

    五根镖全都在镖盘正中央的位置,像是再也没了玩下去的兴趣,纪珩东抽过桌上的湿巾动作轻缓的擦了擦手,漫不经心。“谁啊?”

    王谨骞摆好了最后一块积木,才回头冲着纪珩东嫣然一笑。“庞泽勋。”

    “地址就选在你新买下来的湖光天地,说到底……也算是捧你场了。”

    “……”

    王谨骞单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听见他嘴里蹦出来的一句脏话笑呵呵的和他并排在落地窗前抽烟,若有所思。“她说跟那小子在一起就在一起了,这也太快了……她爸她妈能不能同意咱先不说,这事儿,你没告诉褚穆?”

    毕竟,就算他自己管不了,依照那庞家危险的背景就这么纵着褚唯愿往火坑里跳,也不是他纪珩东的性格啊。

    纪珩东沉着脸,手边的烟燃烧速度比平日里快了很多,他垂下眼没说话。心里那种无力的悲切感让他不知该怎么说,告诉褚穆……呵!他如今还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插手她的事情呢?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纪珩东忽然变得话少了起来,有的时候和他共处都会让王谨骞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压力,看着他越来越阴沉的眼神,王谨骞心一横,问出了自己一直都很想知道的问题。

    “那天给你补过生日,你俩到底发生啥了?”

    那天,原本一帮人兴冲冲的在底下等着纪珩东带着褚唯愿下来,谁知道等了半个小时,终于耐不住性子上楼去看的时候,顶楼温室花园竟然空无一人。两个当事主角手机竟然同时关机,不见踪影。接着,就是褚唯愿和庞泽勋交往的消息传来。

    纪珩东轻阖上眼,狠狠的抽了一口烟。

    王谨骞仔细回忆了一下最近即二连三出现的状况,开始,隐隐的,明白了什么。

    “靠!不是吧!”

    王谨骞惊悚的瞪大了眼睛,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拒绝她了?”

    纪珩东掐灭了烟,点头。“是。”

    所有的谜团都迎刃而解,王谨骞靠着栏杆反应好半天才慢慢的吸了一口气,眼中震惊的神色久久不散。那么多的人猜了无数种可能性,他也试图从周嘉鱼嘴里套出一些真相来,奈何周嘉鱼守口如瓶,可是无论如何没想到,最终两人分道扬镳的结局,会是纪珩东狠心推开了褚唯愿。

    深知这一场重伤再无愈合之可能,王谨骞疑惑的看着纪珩东,心下恻隐几分。“你就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纪珩东的侧脸崩的很紧,好像稍有松懈就会泄露这些天被他强行藏好的情绪。他转过身,声音清晰有力,但又毫无感情。

    “有。”

    那是褚唯愿啊,他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那是日日夜夜和你相处在一起的女孩子,她的鲜活灵动快要融入到你的生命里,她全部的喜怒哀乐都在你的掌握中,你看着她慢慢成长为亭亭动人的样子,你听着她亲口对你说自己所有的感情,纪珩东也曾在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对着墙壁上空灵温暖的灯光发呆,睁开眼好像他生活的周遭里都是她的影子,闭上眼,她哭着在他怀里倔强不肯撒手的样子就跑了出来,怎么也挥之不去。

    纪珩东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晚上在环路上发生的事情。

    下午跟湖光天地的老板签好了最后的转让合同正开车回来,正是晚上下班堵车时间,他百无聊赖的在路上兜兜转转忽然就发现了前面红色跑车。那车从改装到装饰都是出自他的手,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也不知是怎么,他竟然鬼使神差的跟了她好长一段,他看着她上桥下桥,看着她等灯换挡,起初他还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点让人不耻,刚要掉头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她好像正在离旁边道上的车越来越近,车头偏的不是一点半点,眼看就要撞上去了。

    他大怒,没想到这种时候她竟然也能跑神开小差,于是迅速的抬手按了喇叭,很长很长的一声,尖锐刺耳的喇叭声让他周围的车都吓了一跳,千钧一发的时间,幸亏她发现了。接着回去的一路上,他都阴沉愤怒的不像话,满脑子都是她万一出事儿的后果,他想打电话骂她丫开车的时候想什么呢?可是电话到了手边,才知道,他已经……不能这么做了。

    王谨骞傻眼了,“那你为什么?”

    “可能吗?”纪珩东伸手拿起桌上一沓厚厚的文件夹,十分无意的一页页翻过,嗓子沙哑的不像话。“我手里的东西有多少是她家里能够接受的,我自己都还没学会怎么对自己负责,对她,可能吗?”

    他有点迷茫轻轻皱起眉,好像在说服自己。“她需要的是一个做好万全准备足够有担当的人,一个不用太出类拔萃却能给她安稳生活的人,而我,不行。”

    他的眼底好似秋日里寂静的河,流转间,寂寥无限。

    王谨骞彻悟,一时间忽然不知自己该如何劝解。纪珩东,这个众人口中终日沉迷温柔富贵的男子,却有谁人都参不透的深情与慈悲。他流连过不同的女子,却未认真许诺过谁,他看似荒唐无意的日复一日度过自己看似光鲜的人生,却有着任何人都没有的寂寞自卑。

    他始终都在用虚张声势来维系他空虚的灵魂镇喝一切别有用心的企图贪念,他小心笨拙的爱护着周围一切在意的人,他不对自己负责,也从未想过对别人负责,当一个满怀真心忐忑的女孩站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告白真心的时候,他手足无措,也胆小退却了。

    一个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矜贵无比的年轻男人,败给了他的不敢与不能。

    王谨骞挫败的看着纪珩东垂眼的样子,忽然有点同情他。“那你就这么任由她和庞泽勋发展下去?”

    纪珩东站在刚才的镖盘旁边,重新恢复了冷漠专注的样子。抬手将狠狠钉进靶心的飞镖依次拔出,他轻笑,眼底嘲讽不言而喻。

    “长不了。”

    “想在这立足,那就打回原形让他滚回老家。”

    啪的一声,那是飞镖重新钉回去的声音,清脆,凛冽。

    纪珩东说话的时候,有一瞬间,王谨骞觉得这个胸无大志只热衷于生活消遣之地的男人,是有着他们谁都没有的果断和狠辣的。

    中午和周嘉鱼约了午餐,地点就定在了离褚唯愿杂志社不远的一家粤菜精品餐厅。褚唯愿到的时候,周嘉鱼已经点好了一桌子菜在等她。

    因为杂志社永远空调恒温,褚唯愿是穿着在办公室里那件薄薄的羊绒裙子出来的,周嘉鱼看了看自己身上裹着的厚厚大衣,又看了看褚唯愿肩膀上那一大片镂空的衣料,忽然打了个哆嗦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褚唯愿笑嘻嘻的把手机和钱包扔在桌子上,饿的不得了。“怎么想起找我吃午饭了呀?”

    周嘉鱼很严肃,伸手夺过褚唯愿的筷子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别嘻皮笑脸的!给我正经点。”

    “你不觉得应该给我解释一下最近这一系列反常行为吗?包括你和庞泽勋刚刚开始的恋情。”

    褚唯愿试图从她的手里把筷子掰出来,面色如常。“想听什么啊?我被残忍拒绝又坚强找到第二春的故事?周嘉鱼,你有劲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