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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诸位不要乱动,"李世民直盯着钦差,"我们并不想伤了大人,只是刀剑无眼,还请大人三思而后行,不要为难我们。"
钦差和那几个随从一看这阵势,知道情况不妙,当下也不敢再逞强,立刻丢了兵器,伏地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李世民神色自若地将剑收入鞘内,深眸紧盯着钦差,把那钦差吓得两腿直打哆嗦,面色发白。
"方才情势危急,情非得已,多有得罪,还请大人不要见怪。"李世民忽然伸手搀起那钦差,朗声大笑,"来人,备酒,设宴为钦差大人压惊洗尘!"
"你......"钦差还是吓得不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家父前线失利是真,但通敌卖国却一定是假,还望大人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等家父了结了晋阳公务,一定会跟大人去往江都复命,绝不会让大人有丝毫为难。"李世民拱手施礼,"而大人远道而来,风尘仆仆,就好好歇息几日,休养生息,让我也能略尽地主之谊。"
"啊?"那钦差一下愣住了,只呆呆站着,不发一语。
"大人,我已在偏厅备好酒菜,请移驾一聚,那几位士兵大哥也一起入席,边吃边谈。"我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们都很想听你们说一说江南风情,谈一谈江南美景呢。"
没料到情势变化如此之快,那钦差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他已领教了李世民的厉害,如今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只得点头答应。
李渊这时也定下心来,领着钦差去偏厅赴宴了。
"明,"李世民从我身边走过,不忘在我耳边轻轻嘱咐,"今晚我们一起出府去走走,戌时我去接你。"
傍晚时分,我换上一身白色长袍,对着铜镜慢慢地梳理着长发,窗外忽然传来李元霸的叫声:"明,出来,我带你出去玩!"
怎么是他?我怔了一下,利索地盘起长发,束紧发带,走去开门:"你小子怎么跑来了?"
李元霸眉飞色舞地说着:"今天是你生日,我想带你去市集逛逛,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多闷呀。"
"我看是你小子自己贪玩想出去吧?"我伸手打了下他的头。
"哎哟,疼死我了!"李元霸摸着头装模作样起来,"那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出去呢?"
我有些为难:"嗯,我是要出去,可是我已经约了你二哥了......"
李元霸拉了我的手就往外走去:"我二哥?那不要紧,我们可以一起去。"
"一起去哪里?"浑厚低沉的男声传来,我抬头看去,李世民半倚在门边定定地望着我,一袭白色锦袍衬着夕阳暖暖的光辉,简约中透出一丝高雅尊贵的气息,他潇洒得恍若天神临界。
我一直以为,只有内心空明澄澈的人才能穿出纤尘不染的白来,只有那样的白,才是令人神往的纯粹的美,是无法企及、不可亵渎的。
看得出李世民钟爱白色,他喜爱的白色不是纯如飞雪的白,而是众色归一的白,是百色之王的白,他拥有的是抽之不尽、敛之不完的白。
我双眼眨也不眨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觉得脸有点烫,赶忙别过头去:"哦,元霸说要和我们一起去市集。"
"你也要去?"李世民皱了皱眉看着李元霸,"我怕你一出去就要惹是生非。"
"不会,不会,我保证不会!"李元霸一手挽着我,一手拉着李世民,眨巴着大眼睛,哀求道,"二哥,明,带我一起去吧......"
"好,一起去。"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转头问李世民,"人多才热闹嘛,你说是不是?二公子?"
李世民轻叹一声,颔首道:"也罢,那就一起去吧。"
我们三人才踏出房门,就见刘文静匆匆赶来,看到我们,他一愣:"怎么,二公子要出门?"
李世民笑着回答:"是啊,想去市集走走,文静找我有事?"
刘文静看着挺着急,说起话来倒是慢条斯理:"如今已是兵临城下,二公子居然还有心思游玩?"
"文静有话边走边说吧。"李世民轻松一笑,抬脚往外走去,"我已将钦差一行人安排妥当,好酒好菜伺候着,必定可以拖住他们好几日,在这太原地界,他和几十个随从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的,翻不了天,文静尽可放心。"
刘文静紧跟在李世民后头:"这也只是缓兵之计,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等十几日后,莫非二公子真要看李大人被押解上囚车,到江都任凭那昏君杨广摆布么?"
"我自然不会让家父涉险,只是时机不对,有一事仍令我担忧。"李世民走得又快又稳,"我三妹、四弟与家人都在河东。倘若仓促起事,恐怕会累及全家。"
刘文静这才恍然大悟:"二公子言之有理,是文静疏忽了。那二公子是否已有对策?"
"我早已拟好了书信给长安的家人,让他们速速赶来晋阳,方才交与家父签名定夺,如今已差亲信之人送去了。"李世民云淡风轻地笑着,"我们先拖住那差官几日,待四弟、三妹他们一到,即刻打出义旗,举兵晋阳。"
刘文静不由叹道:"原来二公子早已胸有成竹,是文静多虑了。"
"胸有成竹说不上,只是有少许把握。"李世民轻轻弹了下手指,王者气势不自觉地流露出来,"我年纪尚轻,有时处事不够周详,还希望文静从旁多加指点。"
我不言不语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却想了很多。与李世民相处得越久就越了解他,他虽生得一副温文儒雅的书生样,却有着王者的气势和令人无法漠视的霸气,他或许不会狠辣到不择手段,但做事果断,沉着应对,处事不惊,颇有王者之风......
耳后忽然一阵热气袭来,痒痒的,李世民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我身旁,他轻轻问道:"怎么了?"
"啊,没,没有......"我敷衍地说着,抬眼一看,原来已经到市集了。
估计是快过年了,市集上很热闹,灯火通明,把街道和河岸都照得亮如白昼。路上人潮滚滚,路边道上摆满干粮、杂货和水果,小贩的叫卖声揭开了晋阳城繁荣喧嚣的夜晚。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我不禁想着,不知在李家父子起兵的那一阵骚动后,这里会不会突然变成死一般的静寂......
"出了门你就闷闷不乐,在想什么?"李世民拉着我在街道上慢慢前行,市集上人潮汹涌,还好有他护着我,才勉强走下去,好几次我们都险些被冲散,他使劲把我拽回身边,最后索性将我拥进怀里。两人经过一番奋力拼搏,终于杀出人流,走到一处稍微冷清的地方。
"哎呀,逛市集怎么跟打仗一样,累死人了。"我喘着气,四处张望着,"糟了,元霸和刘先生呢?"
"别担心,我吩咐文静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元霸,他们应该不会出事。"李世民仍握着我的手,他的手粗糙宽大,手指修长,温暖而有力,"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喝茶好了。"
"也好。"我正有些渴了,便立刻点头答应,任由他拉着我往路边的一个茶肆走去,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了我们:"年轻人,算算命吧,前世今生,姻缘天定,该来的逃不掉,该走的抓也抓不住。"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路边一个算命的瞎眼老头,我原本对算命这种东西一点也不信,但如今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时空,不由得对神魔、轮回、因果也有了些兴趣,既然自己不知道往何处去,找"高人"指点一下也好。
"好,那就麻烦老先生帮我们算一个吧。"我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碎银塞到他手中,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算命的老头大约七十多岁,形如枯木、面容憔悴,一双灰白深凹的眼睛似开似合,留着三缕白须,倒也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呵......年轻人,你真有诚意。"那瞎子忽然轻笑起来。我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刚想开口问他,便听他说道:"别人都是先算命后给钱,你却是先给钱后算命。别人都欺负我老头子,你却看得起我,那今日我一定拿出压箱底的本领帮你好好算算。"
"呵,老先生言重了,不如先帮他算算好了。"我忽然灵机一动,站起身,拉过李世民,将他按坐在椅子上。
"好。"算命老头也不含糊,拉过李世民的左手,用力捏了几下,捏完左手又捏右手,如此重复了好几次。
李世民无可奈何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倒也没做挣扎,规规矩矩地任那老头捏摸着。
那算命老头越捏面色越凝重,他问道:"请问这位公子,你是季冬二十二出生的么?"
"是啊。"李世民面色一变,似乎是吃了一惊,但仍从容应道。
"这就对了,季冬二十二出生的人都能成就一番事业,而公子的命更是贵不可言。"算命老头先是谨慎地抬头倾听了一下四周的动静,而后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依瞎老头推算,公子将来必定能登上九五之位,受万人敬仰。"
我听了大惊失色,这瞎老头不知是信口开河、歪打正着,还是确实有天眼,居然让他说中了。
"老人家说笑了......"李世民一怔,深眸闪了闪,但很快便恢复平静,他缓缓开口,"但,还是多谢了。"
"呵......老先生也帮我算算好了。"我把手递给算命老头,看他算得这么准,说不定也能算出我的来龙去脉,帮我找到回家的路。
"你......"算命老头用力地掐着我的手,愕然道:"你......"
"老人家,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我觉得有些好笑,故意问道,"我也是季冬二十二出生,依您看,我有没有机会也成为九五至尊呢?"
"你虽也是季冬二十二出生,却是破命之人,不是帝王之相,但是......"算命老头摇了摇头,顿了顿又说,"但是,你所爱、所亲的人却必定能登上九五之位。"
20
眼前是绵延不绝的青石古城墙,脚下一条长长宽宽的石板路,路上薄薄的积雪被前面的行人踩得稀烂,白的、黑的、灰的,看着有些刺目。原本宽阔得可容四辆马车通行的街面被一条河流从中分成两边,岸边栽着的柳树早已落光叶子,风一吹,枝条就左右摇摆着。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我喃喃念着,负手站在梅花树下,隆冬风正寒,枝头的梅花却傲然开放,一派生机,花香袭人。
"还在闷闷不乐么?"李世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去,他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黑暗中,昏黄微明的光映着他完美的脸,他手里拿着个油纸包。
"我没有闷闷不乐。"我抬起头看着那一树梅花。
"饿了么?"他打开油纸包,递了个包子给我,"趁热吃吧。"
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我接过来随意咬了几口。
他看着我极不文雅的吃相,轻笑着问:"你很介意?"
"呃?介意什么?"我一愣,下一刻就明白过来,"是,那个算命老头的话确实让我感觉不舒服。"
"为什么呢?"李世民低下头看着我,"做帝王的女人不好么?"
"不好,大大地不好。"我看着手里的包子,忽然没了食欲,"帝王身边的女人,有几个能够善始善终?那些女人大都被帝王们摧残得已经不像女人了,尤其是乱世中帝王的女人们,更是得经历一段糜乱而悲惨的历史。"
"有那么糟么?"李世民顿了顿才又开口问了句,"世上的女人不都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人中之龙、万人之上么?"
"他是人中之龙关我屁事,我要是真的喜欢他,不管他是乞丐还是皇帝,我都喜欢他。情感和身份、抱负不能混为一谈。他是他,我是我,我要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要我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某个男人身上。"我半嘲讽地说道,"英雄本色,凡是英雄,没有不好色的,更不用说帝王了。帝王有后宫佳丽三千,很少能将全部情感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更不用提什么忠贞不变的感情了,没有一个女人能得到一个多情帝王的专宠。"我长叹一声,伸出手搭在那株梅树上,"成为帝王的女人,就必须要具备容忍的气量,并且要永远不知寂寞地期盼着夫君的到来。那样的女人或许是很美的,死后可能会被冠以温婉端庄、娴孝淑惠等等尊号,但这是死后的殊荣,人都死了,要这些又有什么用?"
"方才你说要过自己的生活,"李世民也学着我的样子将手搭在梅树上,"你想要什么?成为了帝王的女人,你要什么,他都能给你。"
"如果我也想当皇帝,他给不给我呢?我爱财,爱权,我很贪心的。但我信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要借着依附男人而获得荣华富贵绝对是下下策,这样的女人,傻得可以。"我吃吃地笑了起来,"女人们拿什么抓住帝王的心?无非就是美貌、年轻。自古红颜多薄命,以色待人,色衰则爱弛,千古不变的准则。再说了,以我这不堪的姿色,是绝对勾引不到帝王的。"
"你很美,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他伏低身子,定定地看着我。
"呵......那你见过的女人肯定不会超过十个。不必安慰我了,我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中人之姿有时是最大的幸福,女人一美,难免会心高气傲、志比天高,一心只想凭借美貌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美貌亦并非万能,一旦愿望无法达到,就会扭曲了心态,落得个心有不甘、郁郁寡欢的结果。如果我的人生真是如此,岂止是一个惨字了得,那就是惨惨惨......惨不忍睹,所以我宁愿自己生得普通一点。"
"你这心思倒真是难得......可美或不美是由不得人选择的。"李世民修长的指轻轻划过我的眉眼,"秀眉入鬓、星目流盼、梨涡浅浅、凝肤胜雪、唇似朱丹......明,倘若你肯换上女装,一定有许多男人拜倒在你的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