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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间干净整洁的瓦舍,昏黄的光线从木窗照了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
他蹙起眉头, 刚想起身, 胸口和背上的疼痛无比清晰的传来, 他吃痛的闷哼一声。
下一刻, 一声迷糊的嘤咛在手边响起。
裴延侧过头, 就看到趴在床上, 睡眼惺忪的陶缇。
陶缇睡得还有些迷糊, 抬手揉了揉眼,见他一双黑眸望着她, 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来,“殿下,你醒了!太好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渴不渴, 饿不饿?”
也不等他回答, 她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高热已经褪去, 陶缇松了口气, “浩哥儿没说错,徐老伯的医术真不赖, 他才喂了你一副汤药, 你的烧就退下去了。”
裴延看向她,心头有不少疑问, 想要开口,但嗓子实在干涩的厉害。
陶缇看出他的难处,一拍脑门, 反应过来,“殿下,你是想喝水对吧,我这就给你倒。”
她赶紧起身,去桌边倒水。
裴延这才发现她换了一身衣衫,是件浅蓝色的粗布衣裳,没什么花纹,还有些偏大,穿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她娇小。发髻也换成寻常妇人常梳的矮髻,簪着一根木簪。
一张小脸虽然未施粉黛,但十六岁的好年华,肌肤白皙,嫩得能掐出水似的,还透着桃花瓣般粉嫩的好气色。不过到底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眼下泛着些许乌青,眉眼间也带着倦色。
陶缇端着茶杯回来,一只手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又将茶杯递到他的嘴边,“殿下,来,喝水。”
她这般自然的靠近,裴延心头微动,垂下眼,就着她的手将杯中的水喝尽。
“殿下,还要喝么?”她轻声问,柔和的气息不经意拂过裴延的耳畔,他的耳朵有几分发烫。
“不…用了……”他沙哑的开口,还是虚弱的。
陶缇扶他重新躺好,又拿薄被给他盖好,温温柔柔的说道,“殿下,你还记得我们进洛阳城之前,在一座山神庙避雨的事么?”
裴延静静的看向她,“嗯。”
陶缇黑眸中闪着亮光,难掩语气中兴奋,“那回一同避雨的不是还有一对祖孙俩嘛,就是走之前还送了野菜给我的。要不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我第二次去找人帮忙时,正好遇到他们祖孙俩。那老人家是药农,也是一位大夫,咱们现在就住在他家!”
裴延了然,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意,哑声道,“真是幸运。”
“是啊,我见到他们高兴的差点蹦起来!”
陶缇像是打开话匣子一般,小嘴叭叭叭道,“那位老人家姓徐,他家小孙子小名唤作浩哥儿……唔,咱们现在的位置,是洛阳城外四十里外的桃源村。真是飘得有够远的,也不知道展大人他们什么时候能找过来。”
得知目前的位置后,裴延平静的思考起来。
虽说刺杀时,陶缇突然出来,是他始料未及的,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还挺不错?
至少……比他一开始所设想的效果,要好很多。
他回过神来,淡淡道,“别担心,最多三五日,他们便会寻到这里,孤正好也能养养伤。”
听到他这样说,陶缇也放心了,“那就好。”
两人安静了下来,裴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弯的,温和的看向她。
感受到他投来的视线,陶缇有点紧张,小声道,“殿、殿下,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裴延笑了,“阿缇你这样穿戴也挺好看的。”
陶缇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浆洗的有些发白的蓝布衣裙,这……好看?
她不由得对裴延的审美产生了怀疑。
轻咳了一声,她道,“徐老伯家中没有女眷,我身上这衣服还是村里的一位婶子借的。”
“发髻是你自己梳的么?”
“……不是,也是那婶子帮我绾的。”陶缇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说起梳头发这事,她是真的头大。前世她一直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基本用梳子抓两下就好了。可到了这里,贵女们都无比宝贝这一头青丝,头发养的又长又厚的,打理起来极其不易,更别说挽起发髻了。
见她惭愧的垂下头,裴延轻笑一声,“没事,以后孤帮你梳。”
陶缇心脏猛地一跳,脸颊也是一阵烫。
她赶紧起身,结结巴巴道,“那个,灶上还温着药,我去看看,你、你先躺着歇息……”
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裴延哼笑一声。
须臾,他敛起笑意,淡漠的盯着屋顶。
昨夜遇刺,下落不明——
大概明日傍晚,这消息便能送入父皇的耳中吧。
他还真的有些好奇长安那一众人的反应了。
………
不多时,屋内重新响起脚步声。
裴延转脸去看,来者不是陶缇,而是那个十岁的小孙子。
他端着一碗药过来,乌溜溜的眼珠子打量着裴延,怯生生道,“大姐姐说她要准备做晚饭了,让我来给你送药。”
裴延淡淡看了眼这个孩子,扯出一抹浅笑,“有劳你了。”
浩哥儿见他笑了,心道,看他昏迷的时候,一副神仙般矜贵、不好接近的样子,没想到醒来后,脾气好像还挺好的?
他走上前去,先将药放在一旁,问道,“这位郎君,我扶你起来?”
裴延说了声多谢,在他的帮助下缓缓坐起,身后靠着枕头。
“你要我喂你喝药吗?”浩哥儿端起药碗,悻悻的补充了一句,“是大姐姐说的,她说你胸口和手臂上都有伤,若是你不能自己喝,让我喂你。”
她倒是交代的细致,人却躲得远远地。
裴延这般想着,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接过药碗,淡声道,“我自己能喝。”
汤药是温热的,入口刚好,就是苦味太重,但对裴延来说,喝药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在他体内流淌的,一半是温凉的血液,一半是苦涩的汤药。
见他一口气将碗中汤药喝完,浩哥儿惊讶的张开了嘴,“哇,你好厉害,这么苦的药你就直接喝下去了。”
裴延笑而不语,浩哥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得发紫的李子来,“这个,你吃,这李子山上摘的,可甜了。”
“你留着吃吧。”
“那可不行,这是大姐姐叫我拿来给你吃的,说是喝完药没有蜜饯,让你吃两个李子去去苦味。”
听到这话,裴延心头微动,她还记得她曾经说过的话。
修长的手接过那两个李子,啃了一口,酸甜的汁水盈满唇齿,甜甜软软的,嘴里的苦涩味一下子淡了许多。
待吃完李子,他问浩哥儿,“我身上的衣裳是谁的?谁给我换的?”
他现在穿这样一袭深青色棉麻长袍,面料洗得柔软,虽不够华丽,但穿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息,像是进京赶考的年轻书生一般。
“这是我阿爷的衣裳,我和我阿爷一起给你换的。”
说到这里,浩哥儿歪着脑袋,疑惑问道,“这位郎君,你与大姐姐不是夫妻么,怎的她给你换个衣裳都不好意思?”
裴延,“……”
好小子,真会问。
他沉默了一阵,忽的,想起一件事来,拧起眉头问道,“你们帮我换衣衫时,可曾看到个紫棠色的香囊?”
“香囊?好像是有一个,不过脏的厉害,和你换下来的衣袍一起放在外头呢。”浩哥儿问道,“郎君你要那个?我给你取来。”
“多谢。”裴延道。
浩哥儿去外转了一圈,很快将那个样式并不华丽的香囊给了裴延,他心里还嘀咕着,就一个香囊而已,有什么特殊么?
却见这俊美郎君将香囊打开,从里头拿出两根红绳子来。
这下浩哥儿更是不理解了,啊,就两根普通的红绳子,这有什么稀罕的?
裴延看到那红绳还在,绷着的嘴角放松,思索片刻,索性直接将两根红绳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省得丢失难寻。
他系好红绳后,与浩哥儿聊了起来。
他待人温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浩哥儿与他说的十分高兴,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点防备都没。
一大一小聊得热络,没过多久,一阵诱人的香味从门窗外飘了进来。
浩哥儿顿时停住了话头,扬起下巴,眯着眼睛,深深地嗅了几下,“好香啊!”
屁股底下就跟长了虱子一般,坐不住了,他不好意思朝着裴延笑了笑,“我去看看大姐姐做了什么好吃的!”
说完,他蹦蹦跳跳的走开了。
厨房里。
陶缇撸着袖子在灶台前忙活着,徐老伯坐在石墩上,往炉灶里面添柴火,熊熊火光照得他一张老脸都红彤彤的。
“陶娘子,可还要再添柴?”
“不了不了,菜也做得差不多了,炉灶里的剩柴蒸一条鱼,绰绰有余了。”
陶缇边说着边将锅里的小炒黄牛肉舀了出来,动作潇洒的洒在盘中,那个半圆形的锅巴上。
锅巴是现炸出来的,还热着,炸的金黄焦脆,油光闪闪,炒好的黄牛肉均匀洒在锅巴上,顿时发出“刺啦”的诱人声响,牛肉的香味混合着锅巴的米香,这滋味真是馋得人口水直流。
循着香味而来的浩哥儿看着桌上摆着的菜肴,不由得感叹道,“哇,大姐姐,你太厉害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出这么多好吃的!”
陶缇动作麻利的往鱼肚子里塞葱结,笑道,“想吃的话,那就赶紧去洗手,再把菜端上饭桌。等这条鱼蒸好,就能开饭了。”
浩哥儿一听,立马站直身子,乖乖听令道,“好,我这就去!”
看着小孙子来回端菜,高兴的跟过年似的,炉灶前的徐老伯很是感慨,孙子跟着他,真是吃了不少苦啊。
陶缇见他神色凝重的样子,轻声问道,“徐老伯,您怎么了?”
徐老伯回过神,摇摇头,笑道,“浩哥儿一向顽劣调皮,老夫还是头次见他这么听话,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陶缇笑了下,“浩哥儿这个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虽然调皮了些,但能看出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孩子。”
说到这里,她不禁想起与浩哥儿差不多的五皇子来。相比与那位豪横的小爷,浩哥儿算得上十分乖巧懂事了。
……
祖孙俩的房子不大,中间一个堂屋,左右两个厢房,中间一个小院子,平日里晾晒着各种草药之类的。后院搭了个小竹楼,算作灰袍老人的书房,书房旁就是一片菜地,种着一些简单日常的蔬菜。
当红霞布满整个天空时,小院子里的饭桌上,也摆上了热乎的三菜一汤。
浩哥儿早就迫不及待的爬上桌,盯着那菜肴眼睛发直,但他虽然馋,却懂礼貌,见阿爷和大姐姐都没动筷,也乖乖地按捺住小手,坐着等。
“你们饿了先吃吧,我进去看一下我夫君。”陶缇笑道,将身前的围兜取下,转身往左厢房走去。
屋内,点了两支小小的蜡烛,照亮一小片空间。
裴延正闭目养神,蓦得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
陶缇走到他身边,柔声问,“殿下,晚饭做好了,你能起身么?还是我给你端些送过来?”
“我出去与你们一道吃吧。”裴延一只手撑着起身,轻笑道,“我伤的是上半身,下半身没有受伤。”
见他高大的身形还有些摇晃,陶缇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道,“还是我搀着你吧。”
裴延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她扶着自己的手,薄唇微掀,“好。”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橙色的夕阳余晖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
裴延看向方方正正的小院,院里那棵茂密的大榕树,方桌上热气腾腾的新鲜饭菜,桌前的黄发垂髫,角落里的小猫小狗……一阵从未有过的安稳情绪涌上心头。
这样可真好。
这般想着,两人一起落入座。
桌上的饭菜还未开动,一道清蒸鲈鱼,一道牛肉锅巴,一道清炒菜心,还有一道酸菜豆腐汤,都是些家常小菜,瞧着却有滋有味。
裴延向徐老伯道谢,徐老伯摆了摆手,笑道,“裴郎君这些客套话晚点再说,先吃饭,这菜怪馋人的,凉了滋味就差了。”
浩哥儿早就馋得不行,小脑袋也点着,“是啊是啊,吃饭吧,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裴延和气的笑道,“好。”
众人拿起筷子一起吃了起来,浩哥儿最感兴趣的是牛肉锅巴,徐老伯则是先舀了一碗酸菜豆腐汤。
锅巴炸的很是酥脆,筷子一戳,就分下一大块来。金黄的锅巴焦香无比,吃起来咔嚓咔嚓的,淡淡的咸味,还有股浓郁的大米香味,让味蕾得到最质朴简单的满足。再配上那鲜辣美味的小炒黄牛肉,青红小米椒麻辣提味,黄牛肉细嫩无比,虽没高汤勾芡,可这汤汁依旧美味十足,脆脆的锅巴配上嫩滑的牛肉,口感无比绝妙。
火辣辣的鲜味在舌尖弥漫,浩哥儿辣的直吸气,却是不肯停下,嘴里还不停夸,“好吃,太好吃了!”
他这副样子,倒是让陶缇想到那些在学校小卖部买辣条,辣的流眼泪还不停往嘴里塞的小学生来。
她不禁笑出声来,道,“慢点吃,先喝点汤压一压。”
这边,徐老伯已然喝下了半碗酸菜豆腐汤,十分享受的眯着眼睛,道,“陶娘子,你这道汤做得好啊!没想到酸菜与豆腐做成汤,滋味能这么鲜美,酸菜脆爽开胃,豆腐又滑又嫩,尤其这里头还有些腌萝卜丁?嗯,吃起来脆爽有嚼劲,真是给这道汤锦上添花了。”
“您喜欢吃就好,这道汤做法简单,特别适合老人和孩子吃。”陶缇笑道,眼角余光瞥见裴延的筷子要朝那道牛肉锅巴伸去,她立马拦住了,“殿、夫君……”
裴延的筷子一顿,漆黑的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也不知道是为了她这阻拦的举动,还是为着她那声轻轻软软的“夫君”。
陶缇乌黑的瞳仁很是明亮,一本正经道,“你身上还有伤,得忌辛辣。”
说着,她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放到他的碗中,“你吃这个,清淡鲜美,多吃鱼肉有助你伤口尽快恢复。”
裴延垂眸,看着碗中那雪白嫩滑的鱼肉,黑眸一弯,轻声道,“是,多谢娘子关心,为夫多吃鱼。”
他这又是娘子又是为夫的,直听得陶缇脸颊染上一阵嫣红。
她低下小脑袋,扒拉了一口饭,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个称呼而已,淡定淡定。
偏偏浩哥儿笑眯眯说道,“大姐姐,你对你夫君真好,你夫君也很听你的话,你们俩可真般配,就像是戏文里唱的金童玉女……如果我以后也能讨到像你这样,又体贴又会做饭的媳妇,我也一定都听她的。”
陶缇差点没喷饭,“你才十岁不到,就想媳妇了?”
浩哥儿道,“十岁不小了,阿爷说,等我十六岁就能说亲事了。”
裴延动作优雅的将碗中那一块鱼肉吃完,淡淡的笑,“你想讨个体贴会做饭的媳妇没问题,但我娘子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像她一样的你怕是难寻了。”
浩哥儿,“……?”
他怎么嗅到一阵淡淡的醋味。
***
用过晚饭后,陶缇和浩哥儿收拾碗筷,徐老伯帮裴延换伤药。
昏昏灯光下,裴延衣袍退下,露出缠着白色纱布的精瘦上半身。
徐老伯检查了一下伤势,又给他拆开纱布、换药。
全程,裴延哼都没哼一声。
等换好了,徐老伯收拾药箱,叹道,“你倒是能忍。”
裴延慢条斯理的穿好衣袍,淡淡道,“只要命还在,疼痛就不算什么了。”
“也是你走运,胸口那道剑伤要是再偏个两寸,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徐老伯道,“不过你身上的伤也蛮重的,再加上在水里泡了一夜,想要彻底恢复,嗯……按你的体质来说,最快也得调养两个月。”
裴延的手指微不可查的一颤,似是漫不经心道,“徐老伯,您的医术不错,若是从医为业,应该比当药农采药要富裕得多。”
徐老伯笑着摇头,“当大夫哪有当药农自在,再说,我家中就我这么个糟老头子和一个十岁小儿,能有一屋遮风避雨,有一口饭菜饱腹,就足够了,何必再去求什么富贵。”
裴延道,“那真是可惜了。”
听到这话,徐老伯眉头一挑,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裴延,一双看似浑浊实则锐利的老眼透出睿智的光,“可惜什么?”
裴延也不装了,拱了拱手,客客气气道,“徐老先生好。”
眼前这老人不是旁人,正是素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盛名的神医徐文鹤。
听到他这一声“徐老先生”,徐文鹤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寻常的神色,语气也变得平静,“你是如何知道的?”
裴延轻笑,“浩哥儿。”
徐文鹤不冷不淡的哼道,“太子殿下真是敏锐,刚醒来就知道套小孩子的话。”
这半夸半贬的口吻,裴延也不生气,只道,“徐老先生莫要怪罪,实在是这两日危险重重,我不得不警惕些。”
他顿了一下,又问,“徐老先生早就猜到我和内子的身份了?”
徐文鹤将药箱合上,“躲个雨都能躲出那样大的阵势,傻子都猜到了。”
裴延,“……”
昏黄的烛光发出一声荜拨响声,知道彼此身份的两人,反倒更自在了。
徐文鹤盯着床上的裴延,开门见山道,“说实话,其实一开始,我是不想救你的。”
裴延毫不意外,清隽的脸上还是那副淡然的笑意,“理解。”
这倒让徐文鹤有些诧异了,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男人,“你理解?”
裴延道,“我知道您想隐居山林,不再过问尘世的纷纷扰扰。而我的父皇却在暗中寻你,平白扰了你的清静。”
徐文鹤捋了下胡子,给了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补充道,“这回之所以救你,主要是看在你娘子的份上。老头子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临了了,也不想欠谁的,上回在山神庙,她好意收留我们祖孙俩,这份情我一直记着,这回正好还了。”
裴延诚恳的道了声谢。
“谢字不敢当,只希望太子能当做不知道老夫的身份,让老夫能含饴弄孙,了却残生,毕竟——”
徐文鹤深深地盯着裴延,肃然道,“太子殿下身体十分安康,完全用不着老夫。你说是么,殿下?”
裴延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光影下越发深邃,幽深的眸子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有杀意在眼底一闪而过,须臾后,他一点一点的笑开了,“真不愧是神医,幸亏我父皇没找到你。”
徐文鹤道,“殿下放心,此事老夫定会烂在肚子,绝不外提半句。”
裴延道,“徐老先生不用这般紧张。”
徐文鹤,“……”
正好这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笑语,是陶缇与浩哥儿过来了。
屋内两人神色微变。
徐文鹤拿起药箱,恭声道,“伤口已包扎好,那老夫先出去……”
“徐老先生。”
裴延忽然唤了一声,徐文鹤疑惑看向他。
裴延朝他一点头,桃花眼带着笑,却有一种无形的威压,“我的身体情况,还请对我娘子保密。”
徐文鹤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压低声音道,“你连她也瞒?”
裴延眸色一黯,纤浓的羽睫微垂,语调沉了几分,“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等时机成熟,他会一五一十与她说明,从此再不会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