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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真一直都小心谨慎地跟在许悠身后往华龙宫而去,这座在皇宫里最威严肃穆的宫殿已然在望,与凤仪宫的奢华不同,也与太子的东宫迥然有异,这里是历代帝王起居之处。
此时已过了午时,太阳照在人的身上还有几分毒辣,她两眼也不敢多瞄地走着,可那漫不经心差点撞到一旁的人,忙住脚,“对不起,是我走路不带眼……”
宇文泓回头看到她一脸局促地向那跪在地上的中年女子致歉,皱眉上前拉开她,“陛下在等,你还在这儿磨蹭什么?”
荀真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这跪着的女人的身上,只见她的身上穿得极其普通,头上也没戴多少珠钗,但那姣好的面容与气度显示出她应是后妃。
那中年女子一听到宇文泓的声音,忙抬头一脸哀求,“太子殿下,您的三皇弟不会这么歹心害您的,还请太子殿下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好让三皇子能被放出来,殿下,我求您了……”
宇文泓的身子忙往旁边站去,避开了这个女子磕的头,一脸为难地道:“贤妃娘娘,不是孤不肯为三弟说好话,只因三弟这次所犯的过错太大,你可知,他……居然大胆在父皇的寝宫安插眼线,难道娘娘没留意到华龙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换一茬了吗?你也不好让孤为难吧……”
荀真这时才知道此人是失宠多年的贤妃,皇宫有关她的传言很少,就连她每季度的制衣、珠钗都是比其他同等级的妃嫔差了半截,三皇子的生母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贤妃的脸色颓败下来,儿子糊涂啊?听闻儿子被关到宗人府去后,她就跪在这殿前求陛下开恩,可陛下却是连见她一面也不肯。
唐皇后回头看到儿子与那贤妃废话,忙道:“皇儿还不快进来见陛下,与那等人有什么话好说?”
“皇后娘娘,臣妾……”贤妃想要说什么,无奈唐皇后连理睬也没有掉头就走。
宇文泓朝荀真使了个眼色,荀真这才小心绕过贤妃往前而去,唐皇后对其他一品妃都是和颜悦色的,怎么对这贤妃却是这般疾言厉色?转头看到许悠也是冷冷瞥了一眼贤妃不作声。
荀真渐渐放下心头的好奇,皇帝在御书房接见他们,这里好像有不少人在禀奏,抬眼偷偷一瞄,好几个肱股之臣都在,其中一人看样子应是柳相,认出此人,她的眼里不禁含着一抹忿恨,都是因为此人她家才会败落,她的祖父与父母才会惨死。
许悠见到她眼里冒出的怒火,拉了拉她的衣襟暗示她控制一下。
柳相感觉到有人用不善的目光看他,忙回头寻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真是奇怪了,那道目光让他的脊背不由自主的生寒。
荀真低下头握拳掩下自己忿恨的目光,若是手中有刀,真想冲上前去捅进那人的心窝里,看看那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唐皇后坐在一旁椅子里把事情的经过大致与皇帝宇文泰诉说了一番,然后才笑道:“臣妾万幸事情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这都是皇儿的功劳,不然臣妾指不定还不能这么快平息此事。”把功劳戴在儿子的身上与用在自己身上是一样的。
“母后夸赞了,儿臣只是奉父皇之命办事。”宇文泓谦逊地道。
宇文泰对儿子的表现还是极其满意的,“皇儿自然是好的,只是皇后也虚惊一场,回头朕让人给皇后送去宁神汤。”
唐皇后大喜地起身谢赏,皇帝最近对她的态度和善了不少,想到很多年前得到的冷淡,现在已经是春风化雨了。
“听说此事的起因是一名叫荀真的宫女,不知是真是假?”宰相柳晋安沉稳地道,他倒想看看荀家的后人是什么样子?
许悠出列道:“奴婢是尚工局的尚级宫女,此事不关荀掌制的事,她只是无辜受牵连而已。”
“本相问的是荀真,不是许尚工。”柳相道。
柳晋安那恣意的态度好像并不是在御前一般,宇文泓的眼里掠过不满,眼角朝父皇看去,父皇并未有不满,这个柳相实在太嚣张了。
许悠皱紧眉头,荀真暗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做声,而是莲步轻移地上前行礼,“奴婢是尚工局的掌制,参见陛下,吾皇鸿福齐天。奴婢也不知谣言从何而起?奴婢确实如尚工大人所言是无妄之灾。”
宇文泰的目光停留在荀真的身上,落落大方的荀家人的特质既让他欣赏也让他不喜,“此事由头到尾都围绕着你一个人展开,你怎么还能说自己受的是无妄之灾?”
“陛下,树欲静而风不止,难道树木的摇动也要怪那飘荡于天地间的风儿吗?奴婢身为宫女,努力为陛下做事,不敢有怠慢,因此得罪了人也不是奴婢情愿的,难道为陛下努力办差也是错吗?”荀真不畏惧地抬头直视天颜,然后又转头直视柳相的三角眼,“如若这样,一直辛劳的宰相大人就更是错上加错。”
柳晋安的老脸有几分挂不住,初次照面,荀家这女儿的嘴还是很锋利,“小儿说话当心一点,老夫是皇上的臣子,你不过是区区一名宫女?又怎能与老夫相提并论?”说完,微昂着头。
正在一旁准备拟旨的高文轩放下笔,拱手道:“皇上,臣只听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民,柳相此言差矣,同为天子之民,柳相与荀掌制又有何区别?”暗暗看了眼荀真,心里庆幸她安然无恙。
那恭敬的态度,和缓的语气丝毫没有一丝骄奢之气,高文轩的话果然让柳相微微皱眉,“文轩不愧是状元之才,臣庆幸陛下又得一良臣。”心下暗恼。
宇文泰大笑出声,眼里的爱才之意尽显,“文轩所言即是,荀真,此事朕也不追究你的责任了,往后好自为之。”
荀真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柳相又笑着道:“皇上,臣认为此事尚有些疑问,臣得到消息,供应这次布料的陶家有人携款出逃,魏家也在一夜之间调用全京城所有的葛布,而这葛布正是这次宫女冬装所选的主要用料,不知两者之间可有何关联?”
宇文泰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有这等事?
“柳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唐皇后对于这天子重臣的不满早已盈于胸间。
“娘娘,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柳相朝唐皇后微一躬身,“若两者有关联,荀真此举必有人相帮,陛下,依臣所见内宫的安稳也堪虑。”
柳相不愧是堂堂天子之下第一重臣,这么快就查到这地步?
他提这话是何用意?看来准备把祸水引到他的身上,宇文泓暗暗提防。“父皇,柳相的怀疑没有依据,魏家要那么多葛布有何用?柳相何不去问魏家?难道只准皇宫使用,不准百姓用了?柳相此言还是颇寒人心。”
荀真也赶紧跪下,一脸恐惧地看着柳晋安,然后装做怯怯地看向皇帝,“皇上,奴婢哪有这么大的势力做下宰相大人所言之事?宰相大人真的是看高了奴婢,奴婢只不过是刚及笄的女子,若是宰相大人不放过奴婢这荀家后人就请直言,奴婢也不惜这条贱命,能苟活这么多年已是陛下的恩德了。”
“宰相大人,荀真是荀家一案的罪人,这么多年在宫里为宫女都是兢兢业业,丝毫没有怠慢,您说此话怀疑她的操守,让她往后如何在宫里立足?”许悠也跪下带着怒气道,“陛下,即使奴婢是不起眼的宫女,但宫女也是人,禁不起宰相大人的一再猜疑。”
宇文泰的目光落在许悠的身上,与很多女子相比,她的长相不是很出色,但这么多年他还是能清晰记得她的长相,现在她的样子与记忆中某一次暗暗重合了,一时间竟不知置身何地?
柳相的脸隐隐抽搐着,真是小瞧了荀家这个遗孤,目光落在宇文泰的身上,隐隐可见帝王不悦的神情,“皇上,此事是臣思虑欠周,只是刚好听了这么一个传闻,心下有疑遂而相问。荀真,你父所犯之错在其自身,落得那个下场也与人无尤,你也别再记恨了。”
好一个记恨,荀真心里咒骂着,这个人说的话好像很平和,实际是想把她绕进去,暗暗看到宇文泰皱了皱眉,对于她这样的罪官之后很容易再度秋后算账,忙又磕头道:“奴婢从来没有记恨过,柳相身为宰相,肚里定能撑船?雷霆雨露莫非皇恩,就像高侍郎所言,奴婢身为陛下的臣民,从来不会有别的想法,还请柳相不要过于猜度。”
柳晋安这回是隐隐动怒了,好一个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个小丫头虽然没直言,不过却是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看到她微挺的脊梁,以他一大把的年纪再与一个小辈计较下去,那就有失风度,这么一想,微笑挂在唇边,“小丫头多想了,老夫只不过是忧心宫内的安全。”
宇文泰的意志从来不是那么坚定,往往听多了一面之辞就会如风吹树一般摇过去,况且荀真所言还是他喜欢听的,“荀真,你不用草木皆兵,朕说过不追究你就不追究你,君无戏言。”
“奴婢谢主隆恩。”荀真又磕了一个头。
许悠暗暗舒出一口气,好在这丫头机警,但是现在一细思,看来背后还是有暗着,不过这些私下再询问荀真也不迟。
“对了,那群粗使宫女应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唐皇后笑道,本来她处置也行,不过既然惊动了天子,还是请示比较妥当。
宇文泰皱了皱眉,这处置还是颇费脑筋,随即看到荀真正准备起身,遂起了考验之心,道:“荀真,此事是冲着你而来的,依你看,应如何处置为妥?”
这话一出,所有人侧目,宇文泓与柳相两人都不经意皱眉,在场所有人都比荀真有份量,现在居然问一个黄毛丫头如何处置犯错的宫人?
唐皇后的脸色更是不悦,许悠也是吃惊之余揣测圣意,高文轩两眼紧盯荀真,就怕她一言不对让圣上动怒,心下做好挽救的准备。
荀真也愕然了,这天子处事果然只凭喜好不问常理,斜眼看到宇文泓眼中有着一抹担忧与焦急,心里突然很爽,不过涉及小命,还是道:“陛下,奴婢人微言轻,恐所言不对惹恼陛下……”
“朕问你,你直言就好,哪来那么多废话?”宇文泰不喜道。
荀真不知天子是何用意?不过想了想后道:“陛下,其实她们只是头脑简单,被人一煽动才会做下蠢事,还请陛下开恩,严惩几名主犯,其他人就宽宥她们,给她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当然每人还是要挨十下板子,这样才会铭记在心。”说完,她低下头。
宇文泰忖了忖,“你这处置过宽,她们差点就要置你于死地?”
“宽以待人,她们必念陛下的恩德,不会再生出异心。”荀真道,“她们只是被人蒙蔽而已。”
宇文泰这时才点头道:“文轩,依荀真之意拟旨,列出此乃荀真之意。”
荀真瞠大眼,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想在皇帝的面前表达出她没有怨恨之心,不让皇帝的多疑心再起,但是皇帝会这么好心让她戴上这顶高帽?心下存疑,不过仍跪下谢恩。
宇文泰挥手让她们出去,看着案上的卷宗,又想到荀方的话语,这么多年来对于当年之事他还是微微有些自省,是不是他多心了?罢了,不管怎样他也在此补偿给荀家的后人,即使时间倒流,他也会如此处置无疑,这一刻,他的心又坚定起来。
贵绮宫。
冯贵妃的轿辇停在宫门前有半晌功夫了,她仍端坐着没有移动,心中越想越是忿然,然后才恨恨地甩开帘子扶着嬷嬷的手下轿,看了一眼自己所住的宫殿,若这是凤仪宫那该多好?
“娘娘,宫外传来消息,说是冯二夫人的身子不适。”有心腹宫娥小跑上前禀报。
冯贵妃的生母只能被人称为二夫人,“你去把圣上赏给本宫的人参等补身之物包好,悄然托人带出宫去给二夫人,记住,要交到二夫人的贴身侍婢的手中。”
“是,娘娘放心。”
冯贵妃这才点了点头,没进正殿,反而沿着回廊走去,推开门进去,再拐了几个弯进到那隐蔽的佛堂里,甩手让侍女出去,亲自推开佛像,看到里面被她绑得结实的儿子,眼里有着歉疚,上前去把那封口的布拉下,解开绳子。
“淳儿,你别怪娘狠心,你怎么就不明白娘的一片苦心?”
宇文淳感觉到绳索松动了,一把推开母亲,径自挣脱,一脸急色道:“娘,你是不是把荀真给害了?娘,你为什么就非要恋盏权利?”
“淳儿,你懂什么?偷听到娘与人的对话,居然还想不顾娘的安危去给别人通风报信?淳儿,你是不是糊涂了?现在谁是你的娘?”冯贵妃也是一脸的愤怒。
尤其是昨夜,听闻到她与人的对话,儿子竟想撇下她去帮别人?若不是不小心弄出声响,不设防让她砸晕了,现在的局面指不定比现在更糟?
宇文淳一副无法与她沟通的样子,“娘,你这样是害死无辜?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去害皇后,害太子,我也不会这么气忿,她有什么得罪你?竟然伙同别人给她挖了这么一个坑,娘,安份一点,不好吗?你以为皇后与太子就是吃素的吗?相斗下去我们也不见得能得好?”
“什么她?是那个叫荀真的宫女吗?”冯贵妃的完美面容也维持不下去,一脸狞狰地道,突然想到那个在大殿下冷静的面容,这就是儿子挂念的人,不但长相普通,全身更见不到有什么闪光点。
“娘,我不跟你说了。”宇文淳气得拂袖而去,不知荀真现在的状况怎样?亏他还说要当她的朋友,现在害她的却是他的亲娘,越想心越急,脚下的速度更快往尚工局而去。
“孽子,孽障。”冯贵妃泣泪怒骂道,跌坐在蒲团上,这个儿子是生来与她不对盘的。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披着斗篷的人悄然闪进来,惊讶地扶起她坐到椅子里,这才脱下斗篷。
“你来了就好,今天的布局全打乱了,本来拉拢她们就是要给朝廷上制造废后的呼声,皇后被废,太子这位置就会动摇,谁知最后却是功亏一篑?”冯贵妃坐到圈椅内咬着指甲痛苦地道。
女子轻轻地拍抚着冯贵妃的后背,脸色仍是那般从容,“娘娘,别气了,这次都是奴婢思虑不周才会被人钻了空子,奴婢给娘娘提了这么个主意,结果却是害了娘娘。”
“你别这么说,本宫还有需仰仗你的地方。”冯贵妃也适时地表态,眼中有着信任,“只是本宫现在很担心,若是你被人发现了会不会招来祸端?还有这件事的手尾必须要处理干净。”
女子站起身亲自去斟茶端给冯贵妃,“娘娘放心,陶家抓不回那个不肖子孙,在送他出城的同时,奴婢命人也一并送他到阎王殿,现在不会有人抓得到实在的证据,那个金司制与钟掌珍只会是代罪之人。”
“那就好。”冯贵妃这才放下心头之石,皇后与太子等人一定会暗察的,只要不被人发现,那么还能再有所图谋。
“对了,你对尚工局那个叫荀真的女子有所了解吗?”冯贵妃问道。
“荀真?”女子皱了皱眉,“她这次倒是很走运,奴婢现在正在查她到底是怎样把布全换的?这一招使得神不知鬼不觉,她背后一定有人,只是奴婢现在也没查到那个人是谁?”
“你也不知?”冯贵妃的眼珠子来回转了转。
“以前她虽有些小谋,却还没进奴婢的眼,所以奴婢一直对她不太上心,所以才会被她寻到漏洞。”女子眼里也有一抹懊怒。
“对了,从守门的禁卫军查起,看看能不能查到背后发生什么事?”冯贵妃冷静下来,指示道。
“奴婢这就去查,娘娘,奴婢不宜久待,这就要回去。”女子把斗篷披上行了个礼然后几个闪身就出了贵绮宫,动作轻盈,连影子也没有留下。
荀真出了华龙宫时,看了眼还跪着的贤妃,三皇子虽然不是东西,居然想暗地里杀了宇文泓,但他的母亲没有错,有娘还是好的。
许悠看到她眼里的那一抹羡慕,突然慈爱地轻抚了抚她的鬓边拉她离去,“想你娘了?”
“嗯,三皇子那天是真的有心要杀太子殿下,只是最后没有成功而已。”荀真见离得远了,这才小声地道,“他出事了还有他娘出面维护,尚工大人,你就当我在发牢骚吧?”
“你这孩子,有时候心肠比谁都软。”许悠的嘴角噙着一抹无奈的笑容,又瞄了一眼华龙宫的方向,“其实这贤妃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无论落得怎样的下场也是她该偿的债。”
荀真看到许悠眼里的冰冷愤恨之色与幸灾乐祸,心下一惊,从没见过许悠会露出这样一抹神色来。
“尚工大人,您是不是……与这贤妃曾有过节?”荀真突然八卦地道。
“你这么想知道?”许悠难得勾起一抹笑地看着荀真。
荀真好奇地点点头,突然想起许悠曾说过知道太多的秘密不会是好事,遂又赶紧摇头,“属下只是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
许悠只是一味在前走着,目光没有看向荀真,此时她的步子有点大。
荀真惟有小跑才跟得上,尚工大人是不是生气了?她在心里揣测着。
许久,走到一处没人烟处,许悠才回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贤妃的失宠是皇后一手造成的,只因为当年是她害得皇后滑胎,这就是原因,她害了别人的子嗣,那自己的儿子的牢狱之灾来偿还这笔债也是应份的,这也就是三皇子成年都有二载了,还没有封王的原因。”
说这句话时,许悠的语气很是冷嘲热讽,而唐皇后就因为这一次滑胎才会性格大变。
荀真没想到还有这陈年旧案,大皇子的生母是因为位份低,所以才会一直没封王,三皇子居然是出于这个原因,皇宫果然是一处残酷的地方。
两人才走了几步路,后面就有人追上来。
许悠不悦地回头看着那追上来的人,“孙公公,你追上来有何事?”
孙大通看到许悠冷脸,遂笑着道:“太子殿下让老奴唤荀掌制过去回话。”
“她没空,你回去禀报太子殿下,尚工局事务繁重,还须荀真回去帮忙处理。”许悠一口拒绝道。
“许尚工,你这不是让咱家为难吗?”孙公公没想到会碰许悠的钉子。
荀真咬了咬唇,正好,她也想见宇文泓,遂拉了拉一脸紧绷欲走的许悠,“尚工大人,既然殿下派人来传,属下就过去一趟,只是耽搁一会儿而已。”
许悠没想到荀真也同意去,遂而不悦地看着她,这孩子很少会违背自己的意思。
孙大通见荀真同意,遂笑开怀,“许尚工,荀掌制都应声了,你就别固执了,尚工局虽然遭难了,可有许尚工亲自主持大局,坏不了事的,荀掌制,我们这就过去吧。”
荀真悄悄瞄着许悠那冷下来的脸,福了福,然后掉头就随孙大通而去。
“这个傻孩子,我在拉她一把,她居然不领情还要陷下去?”许悠嘀咕道,看来得想法子拆散这两人,荀真知不知道再与太子纠缠下去,她只会痛苦半生,现在还年轻,或许太子还对她有几分兴趣,但是人老珠黄呢?
男人贪欢女人贪情,看来要好好教教她这个道理。
孙大通一脸感激地看着荀真,“荀掌制,还是你通情达理,哪像许尚工?一点也不会转弯。”
“尚工大人有她自己的顾虑。”荀真道,她不喜欢别人在背后批评许悠,于是语气不太好。
孙大通听得出来,微微侧目,遂不再把话题围着许悠转,转而说起了其他事来。
宇文泓站在一处假山石的后面,看了看远处的萧萧秋景,快要入冬了,天气也变得寒凉起来,回头看到荀真小心走过来,遂伸手牵住她的手,“小心些,这里的假山石若不留神就会被绊倒。”
荀真也没有拒绝反手握住他的手,扬脸笑道:“殿下宣奴婢过来有何事?”丝毫没有凌晨两人争执时的样子。
宇文泓看到她的笑脸顿时有些呆了,看到她离得更近,“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着那夜你的身子毕竟还是受寒了,此时体虚,入冬后身子会更不耐寒,孤让人给特制了几枚补药,你拿回去后送水服了,连用一段日子,身体就会调整回来。”
荀真看到他此时的面容很是正经,也是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若是换成平日,她还是对别人的好意抱以感激的,可是听到他提受寒二字,心里的火就上升了。
所以,你宇文泓就顺便占我便宜了?她心里骂道。
然,她的脸上却是笑得如一朵花儿似的,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补药,好奇地打开盖子闻了闻,一股奇香飘出,看来是用很名贵的药材所制,把盖子合上,然后歪了歪头道;“殿下,您给奴婢这么一份厚礼,想要奴婢如何报答?”
宇文泓觉得今天的荀真笑得过多,总有几分不自然的感觉,不过又说不出什么来?听到她的问话,他竟有些不悦地皱眉,“孤想对你好一点也要找理由吗?荀真,你把孤当成什么了?”
“奴婢收了殿下的礼,不回报心里总是不安。”荀真睁着一双大眼睛道。
她的眼睛很是美丽,就像那高挂在天上的银河星子一般耀眼,宇文泓咳了咳,盯着她看不好,转头看向那一水湖景,“你与孤要分得这么清吗?若是这样,就当是给你今天表现的奖赏吧。”
荀真暗暗挥了挥拳头,在他又看过来之际赶紧收回,要按计划进行就不能让他起疑,“既然如此,那奴婢就大方收下,不过,殿下,奴婢还是心里过意不去……”此刻她刻意地娇羞地低下头。
宇文泓不禁要擦一下眼睛了,荀真这是怎么了?与平日的她差之甚远,这动作说有多假就有多假,脸上的不悦渐渐加深,遂语气不好地道:“好了,你退下去吧。”
荀真看到他的神色一如以前一般冷硬,暗骂自己用错方法,时下的女子不就是常要装那副表情吗?男子不是很爱女人那样?
该死,计谋用错了,这宇文泓的脾性还真的是难以捉摸。
突然用手摸了摸唇,想到他很喜欢吻她的唇,心下又开始计量起来,如何要把吃的亏讨回来?
宇文泓竖耳听了半晌也没听到荀真离去的动静,顿时回头准备看向她,谁知这时候,她的俏脸在自己面前放大,眼睛不禁睁大了,她,她要干什么?
她是要主动吻自己?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神一动,伸手揽上她的柳腰,很想念她的柔唇。
荀真心里暗骂登徒子,感觉到他喷出的气息打在脸上,小脸上不禁羞红起来,就在两唇相接的时候。
宇文泓正等着她掂起脚尖吻上来,荀真的唇离他还有寸许。
荀真听到他的心跳声,心下突然不由自主地狠跳了一下,她这是怎么了?忙定了定心神,就在她的唇要碰上他之际,她屈起腿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宇文泓的胯下踹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踹男人的这里他们会痛?但那天现学现卖踢的那个男子时,那个男子可是呲牙裂嘴地痛得倒地。
果然,宇文泓被她踹了那一脚,脸上不禁有几分扭曲,“该死的,荀真,你居然敢踹孤这里?”
“有何不可?尊贵的太子殿下,你趁我病倒晕迷所做的事更甚于此百倍,踹你一脚还是好的。”荀真扬着小脸道。
他越痛,她就越开心。
宇文泓捂着那痛处,两眼看向荀真,“所以你靠近孤,让孤以为你要亲我,然后不设防被你踹中?”
“殿下的功夫,奴婢比不上,好在还记得你登徒子的本色,怎样,殿下,这一脚的滋味还好受吧?”荀真笑得很开心地弯腰看着他抽搐起来的俊颜。
一直在他的面前吃亏,这次总算是扳回一成,这感觉很不赖耶,她笑得很没心没肺,殊不知落在某人的眼里,笑意同样是很深。
“孤就算轻薄了你,你也踹了孤一脚,这下可以两平吧?”宇文泓扭曲着俊脸道。
“好像我比较吃亏。”荀真讨价还价地道。
“你不知道踹男人这里,很容易会断子绝孙的吗?若孤将来没有子嗣,就唯你是问?”宇文泓一脸威胁地道。
荀真一脸不信地道:“得了吧,殿下别吓唬奴婢了,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若有这么严重,内侍省招太监时还要动刀子干什么……”
宇文泓突然一把抓着她的胳膊,这回的俊脸可是铁青了,“你还去看内侍省招太监?”
“呸、呸、呸,奴婢才没那么无聊?只是听人说的罢了。”荀真想到方瑾说过这些话,看到宇文泓好像恢复过来了,遂又胆子大地趁他不备又补了一脚。
宇文泓没想到她还踹上瘾了?居然又多踹一脚?手上突然一松。
荀真看到他的狼狈样,破坏了他一直高高在上冷峻的样子,笑得更是开心,看到他阴沉下来的俊脸,怕他现在就要与她算账,身子一转,朝他摆手道:“殿下,奴婢还要赶回尚工局,就不奉陪了。”
此刻,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荀真竟哼起小调把那瓶补药抛起来又接住,显示出好心情。
孙大通不禁摇摇头,看到太子仍弯着腰,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去指责荀真的不敬,忙上前去扶着太子,“殿下,可有伤着哪里?荀掌制也是的,怎么可以拿这儿来开玩笑?伤着了怎么办?”他会被皇后娘娘砍头的。
宇文泓的目光一直看着荀真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了,这才站直身子,脸上哪有痛苦之色,看得孙大通一愣一愣的,刚刚还担心若是太子向他看齐了,那就是宇文家的不幸了。
“殿下,不痛了?”孙大通问得小心翼翼。
宇文泓板起脸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孤真的会被她踹到?”
事出反常必有妖,荀真异于平常的举动让他暗暗留神,当然他也是被她踹到了,不过当时已第一时间避开要害,仅仅是大腿肉被踹两下,哪里就真的会痛?
“是假的?”孙大通惊呼,“吓死老奴了,若殿下以后不举怎么办……”感觉到宇文泓杀气腾腾的眼睛,他忙掩住口,然后打了自己一巴掌,讨好地笑了笑,“殿下是故意作戏给荀掌制看的?”
“她心眼小,总是拿上回的事情来做文章,孤就顺势演一场戏给她看,她心里舒服了,以后也不会总提起那档子事来秋后算账。”宇文泓心情颇好地解释给孙大通听,闲庭信步地领头沿着湖边而走。
此时,天是蓝的,云是白的,他的心情也不错,就让那小气的女人高兴吧。
“殿下,老奴很好奇您做什么得罪了荀掌制?”孙大通感觉到太子的好心情,遂扬了扬拂尘追问道。
宇文泓回头阴深深地看向孙大通,“你真的想知道?”
孙大通顿时倒退几步,殿下很可怕,忙摇头,“老奴不想知,殿下,老奴说错话了。”
“自己掌嘴。”宇文泓背着手继续走着。
孙大通惟有边走边自刮嘴巴,这让身后跟着的一众小太监偷笑不已,从来没见过孙公公如此出丑的。
永德宫。
柳心眉正与安幸公主两人正在下棋,可那随意落下的棋子都可以看得出两人的心不在焉。
安幸公主的目光老是眺望向外边,朝一旁的宫女不耐烦地道:“还不去打听看看,这次尚工局闹的事情如何收局了?”
柳心眉冷眼看着那宫女跑出去,执起一枚黑子下到棋盘的一角,“公主何须如此浮躁?这次姑姑亲自出马,据说都已经布好了局,又岂会失手?”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荀真滑溜得很?”安幸公主咬牙道,重重地把白子下到棋盘里,“对了,我们私下里放出的流言好像一点用也没有?至今也没见到她被皇后或是贵妃唤去问话?”
想到这个就心烦,安幸公主脾气一上,把棋盘一推,立时:“叮当”的声音在地面上响起,很像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
柳心眉接过宫女递上的茶碗,轻拨喝了一口,“你生气这些有什么用?不过好像最近她出入东宫的次数也过于频繁?”难道上回她说了那么难听的话,殿下也不动怒?
“好表姐,你给本宫想个主意?如何让高侍郎的心落在我身上?”安幸公主拉着柳心眉的手猛摇着道,“本宫向母后提过,可母后至今也不给个准信儿是不是要招高文轩为附马?”
柳心眉本来就有烦心事,被安幸公主这么一摇,心下更烦,随口道:“生米煮成熟饭,他不娶你也得娶,不然就得满门抄斩。”
安幸公主却是松开手,若有所思地坐在一旁,生米煮成熟饭?
柳德妃回到宫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众宫女都蹲在地上捡那黑白棋子儿,女儿与侄女都发着呆,“都怎么了?自家姐妹还置气?”
柳心眉听到姑姑的声音,赶紧起身行礼,“姑姑,事情都妥了?”
“妥什么?我们啄雁不成差点被雁啄。”柳德妃道,裙子一摆坐到首位上。
“她那么走运?”安幸公主恨道。
柳心眉在一旁咬着手指沉思起来。
荀真高举地抛着瓶子走在宫内的巷子中,那轻快的步子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一般,突然有人从墙角闪出来抱住她,吓得她忙把瓶子接住,光天化日之下还有像宇文泓一样的登徒子?
她一脚向后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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