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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也是大部分人都记挂的事情,那天两人立下赌约时那铿锵有力的声音至今仍响在耳边,只是这毕竟涉及到当朝太后,没有多少人想直接得罪柳家,遂无人起身相询,没想到荀家却是不放过这机会,也是,这两家是世仇,哪有可能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荀真闻言刻意地看了一眼兄长,“哥,太后娘娘毕竟是皇上的继母,你这样问会让皇上为难的。当日娘娘与我打赌,不过是玩笑一场,我都没有记在心上,想必娘娘也是如此?太后娘娘莫要与荀真的兄长计较,他听闻我怀上龙种,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
这话够谦虚又大度,立刻搏得那些整天正统不离开之人的好感,看向荀真的目光多了几分肯定与赞赏,这样大度的风度才是未来皇帝生母的风范。
荀英这才一拍脑袋故做懊恼,赶紧道:“皇上,臣不是这意思,只是一时替真儿高兴,她盼这孩子盼了很久,臣会这样问无非就是真儿话中之意,这场赌约不过是玩笑一场,太后娘娘莫要记在心上。”他一挑眉看向柳太后做了一揖。
这极恭敬的态度让心生不爽的柳太后连错处也挑不出来,这荀英越来越上道,初入官场之时他身上的棱角还尖利得很,现在倒是磨平了不少,看了眼荀真含笑看向荀英的表情,好一对唱和俱佳的兄妹。
这样一唱一和比直接逼她去皇陵更有效果,她厉眼扫到殿下窃窃私语的人群,那些目光多有揶揄,当她看过去时,他们又不自然地转开目光,可想而知议论的人除了她之外还有谁?“皇上……”
宇文泓却是笑着打断她的话,“太后,荀卿家没有逼太后履行赌约的意思,太后尽可以放心住在宫中,朕还要向太后尽孝呢,那个赌约只是一场玩笑,真儿也表示不会追究。”看向荀英,“荀卿家,话都没说清楚,让太后为难,应自罚三杯。”
“是,臣遵旨,太后莫要计较臣之冒犯。”荀英一弯腰,一手执壶一手举杯,自斟自饮了三杯,将酒壶与杯放下,“还请太后娘娘今后要对臣的妹妹好些,她身怀龙种禁不起太后娘娘又是杀又是喝的态度,不然流产了那就糟了。”
柳太后的面色青白交错,这荀英耍嘴皮子的功夫越来越让不喜,今日一再失利,之前想好的策略竟是一样也派不上用场,现在他们还变相地逼她一定要履行赌约,这三个人真真可恶,“皇上也误解了哀家的意思,哀家……”
高文轩起身作揖道:“太后娘娘身为皇室的长辈,臣记得当日太后可是掷地有声地说,若荀总管事在三个月内有孕就会到皇陵为先皇守陵,永世不回宫中,还请朝中大臣都做见证。现在却又当做是一场玩笑,这岂不是太儿戏?拿先皇当了幌子,太后娘娘这不是让先皇在皇陵不安吗?依臣之见,还请太后履行赌约。”
“文轩,坐下。”高御史喝住儿子。
“父亲,儿子现在所言也是为了太后娘娘的声誉着想,难道娘娘想要让天下人都指责食言而肥……”高文轩一副认真辩解的样子。
安幸公主站起来怒道:“高文轩,你现在还是本宫的驸马,是母后的女婿,有你这样当女婿的吗?皇兄与荀真都说那场赌约不过是玩笑话而已,你较什么真?”
高文轩立时就驳道:“公主此言差矣,正因为臣是太后娘娘的女婿,所以更要维护娘娘的声誉,难道你想要看到太后娘娘被人指着背脊说是言而无信吗?这个赌约已经传遍了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正因为这样,皇室要有皇室的信用,这样才能成为天下臣民的表率。”
高文轩那义正辞严的样子让很多人都赞成,立时有人不顾柳相难看的脸色,站起来道:“皇上,高大人所言并没有错,荀总管事与荀将军大度归大度,这是两码事,当日让群臣做了见证,今日就不能不兑现,莫非在金銮殿上说的话也是做假的吗?太后娘娘想要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吗?”
“没错,这不是一场玩笑,如若三月赌约到期,太后还会给予一次机会给荀总管事吗?只怕不会,终身住在皇庄就是结局。今日太后娘娘是上位者,更不能言而无信……”连老成持重的许冠庭也起身道。
“……”
柳晋安见形势越来越不对,这太过份了,居然如此逼迫当朝太后,他不好起身驳斥,朝自己人使了个眼色。
立时有人起身维护道:“太后娘娘是皇室的长辈,既然荀总管事都不计较,皇上也不再多说什么,这不正是孝道吗?赶太后娘娘去守皇陵就合你们的心意了?”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若是做不到,当日太后娘娘又何必在群臣面前做出那样的承诺,现在皇嗣也有了,娘娘若是不兑现承诺,那还要承诺干什么?”
“……”
宇文泓看到朝臣们你来我往的讨论起来,主张太后前往皇陵的人越来越多,辩论开始引经据典,喝下杯中物,看了一眼柳太后故做镇定的面容,倒是厚脸皮。“太后,你是皇室的长辈,看到这样的争论不休,你不该说一两句话平息纷争吗?”
柳太后瞥了一眼宇文泓,这小子现在不装了吗?“皇上,你是不是很希望送走哀家?”
“朕没有这意思,朕刚才已说那不过是一场玩笑话。”宇文泓顿了顿,目光满含深情地看了眼正在猛吃猛喝的荀真,她的胃口不错,“太后一直对朕宠爱荀真颇多微词,但在关键时刻,她却是能为朕分担的,这样的女人难道不值得朕倾心吗?”他唇角含笑地看向柳太后。
渐渐吵翻天的两派朝臣都没注意到宇文泓与柳太后的说话声,但是荀真却是听得一清二楚,抬头看了眼柳太后难看的面容,轻哼一声。
柳太后没想到他会拿她与荀真对比,她不同于荀真,自然不会考虑他的处境,但是听到那些诬蔑之词,她不由得震怒起来。
宇文泓却是再度一拍桌子,“够了,这是太和宫百花宴,不是街市卖菜处,你们在此吵什么吵?朕已说过的话不愿再重复。”看到群臣都安静跪下来请罪,“太后年事已高,不愿履行赌约前往皇陵,朕都理解……”
“皇上。”柳太后站了起来,她的脸皮还没有厚如城墙,那些难听的话她都不想再听到,“哀家身为宗室长辈,自然会履行赌约,再说哀家记挂先皇,两日后即起程到皇陵陪伴先皇。你们也不用在这儿说话来挤兑哀家,哀家也是一言九鼎之人。”
“母后……”安幸公主急忙唤一声。
“太后这是何苦呢?”宇文泓状似叹息地道,其实心里早就巴不得她能快点走。
柳太后朝她举举手,示意她噤口不语,然后昂首看着宇文泓道:“此事哀家心意已决,谁都不要再说什么。皇上也可以放心了。”
“太后娘娘英明。”高文轩跪下高呼道,这个时候不妨送顶高帽给她。
一众朝臣见状,都跪下大呼太后英明。
百花宴上柳太后要履行承诺前往皇陵的话在一天之内就传遍了京城,人人都热烈地讨论着这个话题,而荀真有孕,宇文泓减免赋税,华国的百姓为此欢庆得很,对于那一场当众验脉之事却无人提及。
华龙宫里,荀真刚洗完澡出来,身上冒着水汽,坐下来用玉梳梳理着那一头长发,突然柳腰被人从后面抱住,不用回头即知是何人?“都让孙公公办妥了?”
“嗯。”宇文泓随意应道,心神都不在这件事上,而是低头吻着她秀丽的脖子,“真儿,你抹了什么,好香?”一把抱起她,自己坐下,让她坐在他的膝上。
荀真动情地轻哼一声,回头揽着他的脖子寻着他的唇纠缠起来,半晌后,才克制地松开,喘着气道:“这件差事孙公公办得不错,那些人也演得似模似样,只怕柳太后做梦也不知道她的计划被我们拿来用。初始我还怕他们会露出马脚,哪曾想居然如此镇定地给我诊脉?”想到那一幕,心里还有余悸。
宇文泓却是不放过她,吮咬着她的耳垂,“孙大通连这都办不好那也不配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柳太后要怪就怪她自己,是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天若不是因为她而让太医院有空缺,就是我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让太医院增进人手。”所以当日他才会说让她安心,一切都有他来做安排,还好,总算将孩子的存在天数合理化,这回不会有人在此事上乱嚼舌根。
荀真有些受不住地回头在他的喉结上一咬,这坏人,居然如此挑逗她,果然她这一咬他的身子一颤,脸上更是潮红一片,忙推开他,“别闹了,会伤着孩子的。”
宇文泓这才挫败地松开她,脸上有着褪不去的激情,有些懊恼地松开她起身,“真儿,我不是有意的。”觉得身子难受得很,转身就往浴室而去,看来又要洗冷水澡了。
荀真看到他的背影有几分烦躁,摸了摸丰腴了不少的身体,她现在侍候不了他,看到他欲求不满,她也有几分心疼。这几天夜里都能感觉到他去洗冷水澡,只是当他靠近她时身体是热的以此来瞒她,可哪里知道其实是他身上的水汽让她知道了一切真相。
慈宁宫,柳太后一回到寝宫看到黄珊迎上前来,顿时怒火中烧,“哀家不是让你去试探荀真吗?你怎么一点也没有试探出来?黄珊,你不是想要成为皇妃吗?连点手段都使不好,你当什么屁皇妃?”
“娘娘……”黄珊愣了愣,一直对她极礼遇的柳太后今儿个是怎么了?因为她没有封号在身,所以太和宫的百花宴她是没资格出席的,想到柳太后的问话,遂惊道:“太后娘娘,荀真怀孕了?”
柳太后恶声恶气地道:“你现在才知道有什么用?”遂一屁股坐到凤椅上,在太和宫中那一番表态从来不是她的心愿,如何能就此扔下一切离去?
随后进来的安幸公主却是伏到柳太后的膝上痛哭失声,“母后,您不会真的去皇陵为父皇守陵吧?儿臣不要,不要啊,你为什么要称了那些人的心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柳太后心疼地给女儿抹去泪水,“安幸,你以为母后若是不那样说往后就还能在宫中站得住脚?人人都会拿鄙夷的目光看母后,这样母后还拿什么去与荀真争一日之长短?”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啊,当她真的愿意舍却宫中的一切到那皇陵去受罪?
“母后,都是那荀真不好,五表哥是她害死的,若是她死掉那就好了。”安幸公主哭诉道。
柳太后伸手轻抚她的秀发,“安幸,不要难过,夜已深,今夜留宿在慈宁宫吧,去梳洗一下睡觉吧,母后也要静一静。”她一定要想到一个能留在宫中的对策,不能走,若是走了那就完了,宇文泓那狠心又狡猾的小子肯定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回来。
“母后……”安幸公主舍不得母亲,撒娇地唤了一声。
“听话,我的安幸已经是大孩子了。”柳太后轻拍她的脸安抚着,看到女儿在宫娥的搀扶下往偏殿而去,这才看向一脸不安地站在一旁的黄珊,上前握住她的手,这回不再愤怒,而是状似懊恼地道:“珊儿,刚刚是哀家错了,不该朝你发怒,荀真的狡猾又岂是你可以对付的?你不会将哀家刚才的话记在心上吧?”
黄珊一会儿受斥一会儿受宠,明显没有反应过来,只有木木地道:“没有,娘娘对臣女的好,臣女都会铭记在心。”
“那就好。”柳太后笑着轻拍她的手,随即将头上的一只华丽的凤尾簪子摘下戴到黄珊的头上,“这簪子就赐给你了吧,就当是哀家给你赔礼道歉。”正所谓打了一巴掌给个甜枣,她可是深谙此道。
果然,黄珊顿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太后的首饰都是宝贵得很,这支凤尾簪子用了十二种珍稀宝石,还有那精湛的点翠手法,而且太后每日都会佩戴它,现在居然赏给了她?忙想要取下还给柳太后,“娘娘,这……太贵重了。”
“不过是一件小玩意而已,哀家以往觉得它还不错才会戴着,傻孩子,哀家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柳太后笑道,“夜也深了,你回去歇息吧。”
黄珊这才屈膝行礼退了出去,一出殿门,即摸了摸头上的凤尾簪,太后果然待她不错,从而没有看到在她一出去,柳太后脸上的笑容就一收,随即冷漠不屑地看着她的背影。
柳太后冷哼一声,转身往内殿而去,黄将军因为也是靖难有功之臣,虽然手中的兵权不及荀英,但也不容小觑,正思索间,一进内室,见到父亲背着手站在窗前。“爹,这么晚了你还没有出宫?”
“你是怎么搞的?现在真的要去皇陵为那个死鬼守陵?当初我看你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这才安心,哪知道你会这么容易就败下阵来?”柳晋安怒道:“心眉还在蹲天牢,你又要去皇陵,柳家在后宫几无人矣。”
柳太后上前给父亲顺顺气,“爹,还有两日时间,我一定会想个对策出来,这次是被他们逼的,当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他们那样咄咄相逼,我若不做出反应来?那往后就算还留在宫中,可哪有我站的地方?”
柳晋安瞪了眼女儿,“你最好想个万全之策,内宫虽然不比朝堂,但是我们也不能失守这块阵地,还有那黄珊,尽快让她爬上宇文泓的床,这样她爹才会倒向我们的阵营。要知道他可是靖难之臣,宇文泓对他一直不错。”
“爹,此事女儿自有主张,你不用担心。”柳太后宽父亲的心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想法子名正言顺地留在宫中,我绝不能被他们就这样送走。”
“你最好不要再让我失望,就像我跟你说的,你是雄鹰不是金丝雀。”柳晋安起身严厉地吩咐女儿。
柳太后知道父亲心中虽有亲情,但那是不能与另一部分隐秘的信仰相提并论,不然都没情面可讲,她,也一如心眉,起身送父亲离开慈宁宫。
站在廊下看了眼那昏暗无星的天空,两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握紧拳头,她,现在还没有输。
华龙宫里,躺在床上的荀真看到宇文泓一身水汽地进来,他看到她没睡也是一脸的愣然,“怎么还没睡?”准备掀被子上床。
荀真却是如蛇一般攀上他的身子,那香气蛊惑着宇文泓的感官,刚冲了冷水澡的身子又躁动起来,遂板着脸道:“真儿,下来……”
荀真却是在他的脖子上闻了闻,“你又洗冷水了?”
宇文泓正小心地想要扯她离开他的身子,闻言,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不告诉你。”荀真双手圈着他的脖子笑道。
他捏了捏她的俏鼻梁,“你这丫头,好了,早些睡,别挑逗我,听到没有?”这话还没说完,这丫头竟主动挑逗他,有些恼道:“真儿?我不想弄伤了你。”
“嘘,别说话。”荀真头也没抬道,刚才她也想了很久,这胎要怀很久,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会伤身的。
宇文泓看到她动作不停,身子渐渐往下滑,心中一动,这回没再阻止她,隐隐有所期待。
时间仿佛就此停顿下来,宇文泓的闷哼声在这偌大的寝室里响起……
半晌后,宇文泓的额头抵着她的光洁的额头,“傻丫头……”
“我不想看到你这么辛苦,只要你快乐,我也就欢喜。”荀真伏在他的怀里,再说让他憋坏了最后吃亏的还是她,有时候男人的意志力也有薄弱的时候。
宇文泓揽着她倒向大床之内,拉起锦被盖在身上,“睡吧。”
荀真的双手揽紧他,突然道:“你说太后会不会在两日后反悔不去皇陵了?”
“真儿,她有何理由反悔?她是太后不是普通人,有些话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宇文泓冷道。
“但愿如此,今天怕她会反悔,我们才会出此下策去逼她,希望她还讲点信用。”荀真叹息道,留柳太后在宫中始终心神不宁。
“别想那么多,她若反悔不去了,那么人人都会看不起她的,没有了信用可讲的柳太后又有何惧?”宇文泓在这问题上看得比她透彻,“你现在就是要好好安胎,为我生个大胖小子……”看到她扁嘴,又加了一句,“或者是个可爱的小公主。”
“这样还差不多,毕竟我们也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若你老是大胖小子、大胖小子的叫,若是女儿,她听到会难过的,以为我们当父母的不欢迎她。”荀真伸手盖住他抚摸她小腹的手,与他一道试图感受着孩子的存在。
宇文泓觉得自打她怀孕后变得有些多愁善感,倾身在她的额头一吻,“真儿,我并不是非要你生儿子才行,别要有心理负担,好了,乖乖睡觉吧,孩子也要安眠了。”
翌日,宇文泓早朝后,果然净身沐浴到太庙给宇文泰的牌位上点了长明灯,领着一众朝臣三跪九叩,这表示帝王对即将诞生的皇子的重视,起身后,即将另一盏长明灯交给孙大通,“这一盏送到皇陵去,吩咐他们摆到父皇的光陵前。”
为了庆祝皇嗣的到来,宫里继百花宴后又开宴席,这一次和谐得多,柳太后以出行在即为由不出席,而柳晋安又以身体不适在家休养,所以这次宴席只是纯粹庆贺而已,少了些许的阴谋斗争。
楚依依等与荀真交好的宗亲贵妇一看到荀真就上前给她连声道贺,有人掩嘴笑道:“上回荀总管事还隐瞒着让我们好生着急?”
荀真却是笑道:“没有的事,这孩子怀的天数少,我也不知晓竟是怀上了,若不是那天吐得厉害,皇上让人来诊脉,只怕至今仍蒙在鼓里。”
楚依依却是笑道:“怀孕在早期确实是难以发现,荀总管事不知也在情理当中……”
荀真笑了笑,知道这些人没有恶意,遂也不记在心上。
天牢里,柳心眉在这儿呆了两个多月,每天能看到的只有那一扇窗户,自从饿了好几天后,现在她对吃的越发在意,原来那些个穷人饿肚子是这样的感觉。听到开锁声,她忙转头看去,一看到狱卒进来送饭,忙跳过去一把抢过来,打开一看,里面一荤一素,还有三个大白馒头,一碗大白饭,一盘子点心,少有的丰盛。
她连手也没擦,一把抓着那大白馒头,另一手举箸挟上一块肉,口齿不清地道:“昨儿百花节也不见如此丰盛,今儿个怎么丰盛许多?难道是太后吩咐你的?”
狱卒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现在这柳宸妃哪里还有半点妃子的样子?竟像街边的乞丐,遂不屑地道:“宫里因为荀总管事怀上了龙种,所以人人都得到了一份赏赐,你也不例外,好好吃吧,这可是托荀总管事的福。”哼了哼,转身出去将牢门锁上。
谁知他刚好站在那儿,顿时就见柳心眉将那些饭菜都朝他扔去,“你说什么?荀真有孕了?”这让她如何咽得下?
狱卒的嘴角一撇,但又不敢真得罪她,“没错,已经一月有余了,皇上高兴得亲自到太庙点长明灯告祭先皇,宸妃娘娘有得吃还是尽快吃,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了这个店。”
“你放屁。”柳心眉一脚踩扁地上的大白馒头,心中窝着一团火,要她吃这样的一餐饭,她宁可饿死也不吃,握着拳头道:“太后娘娘呢?她怎么了?”姑姑怎么没有想法子让她不能生,最后还弄成这样?该死的。
狱卒道:“太后娘娘?自然履行承诺前往皇陵去给先皇守陵啊。”说完,径自就走了,不再搭理柳心眉。
而柳心眉却没有吭声,此时的她身子一软,瘫坐到地上,这回最后的指望也没有了,当初就跟姑姑说荀真为人狡诈,可姑姑偏偏还跟她立什么三月赌约,现在好了,去皇陵,去了就回不来了。
心火一起,她拼命地虐待那些饭菜,仿佛它们是荀真的化身,拼命地踩,踩,踩……
光陵所处的地方依山傍水,其实是块风水极好之地,所以才会有巨大的皇陵修筑于此。现在正值春季,到处都是青青绿绿的,宇文淳自从到了这里之后,心境平和了许多,每日都会到陵中祭拜父皇为自己洗刷罪孽,惟有望着手中的转运珠时,才会记起那两个女子,继而怔愣在群山之中。
今日似乎有些不同于往日,他给父皇上了一注香,看到禁卫军统领张三久正领着人进来,遂皱眉道:“你们怎么来了?”
“给七爷问安。”张三久拱手道,因宇文泓已登基,叫七殿下不太合适,而且宇文淳又没有正式的封号,所以才会唤一声七爷,抬头打量了一下这昔日最得宠的皇子,他似乎消瘦了不少,但精神尚好,可见在这儿虽枯燥却没有让他丧失意志。
宇文淳轻“嗯”一声,看到后方侍卫护着的长明灯,一看就知道这是皇帝亲手点的,遂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不然皇上是不会让人送长明灯到皇陵来的?”
张三久着人将长明灯放到了祭坛上,这才看向一直盯着长明灯看的宇文淳,“荀总管事怀上了龙种,皇上高兴才会点长明灯告祭先皇,七爷,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怀孕了?
宇文淳死死地盯着那长明灯看着,心里到现在仍感觉到苦涩,她没怀上皇嗣的时候,他为她担心,怕四哥会负了她,可是当她怀上了,他为什么仍会觉得心痛难当,那痛楚让他弯下腰来闷哼一声。
一旁侍候的苟公公忙扶住,“七爷,您还好吧?要不让人给皇上上书,派个御医来给您瞧瞧?”
宇文淳死紧地抓着他的手,摆手道:“不用了,这种事没必要提,一会儿就好了,总会好的……”
他的目光又幽幽地看着那长明灯的火花,他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半晌后,失落地起身慢慢转身离去,惟有手腕中红绳系着的转运珠仍在欢快地转动着……
无论再怎么拖,两日的时光过得飞快,终到了柳太后要出宫的日子。
皇宫的大理石广场上,彩旗飘扬,荀真早早就让人安排好马车准备让柳太后出发往皇陵而去。
宇文泓也亲自相送,一看到柳太后在哭红了眼的安幸公主搀扶下执着凤头权仗走过来,忙上前道:“太后,朕为你准备了舒适的马车,希望你这一路上不会孤寂。”看到皇妹安幸瞪着他,“安幸,不是皇兄要逼走太后的,这可是太后亲自开口要去皇陵。若你舍不得太后,愿代朕在太后的膝下尽孝,朕也可以立即让人备马车让你也一道前去。”
柳太后立时两眼严厉地看向宇文泓,她走还不行,连安幸也要赶,好,真好,皇帝这态度她会记住,一把拉住女儿的手,看向宇文泓,“皇上,安幸还是孩子,做事难免冲动,你也不要与她计较,驸马在京中,你让她一个已婚妇人跟着我去皇陵岂不是误了她一生?皇上,你可是她的亲兄长。”
宇文泓的心时冷笑一声,柳家人生的女儿,他可不会太放在眼里,遂道:“安幸这脾性确实得改改,不过太后不在,朕身为兄长责无旁贷,定当会好好管教。”
安幸公主见状,身子抖了抖,这皇兄越来越令人讨厌。
荀真走过来道:“皇上,吉时将至,还是不要误了太后娘娘出行,不然就不吉利了。”
安幸公主一看到荀真就想呛声,可是手却被母亲死死地按住,这才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的火气,昂着头扶着母亲越过她准备坐上马车。
宇文泓心中不悦,握紧荀真的手,这对母女到现在仍是这样食古不化。
荀真却是朝他一笑,只要柳太后安安静静地离去,出发到皇陵,那么她对于她们是否对她有以礼相待并不感兴趣。
就在柳太后要上马车之际,柳晋安领着朝臣匆匆进宫,一看到柳太后,即做揖道:“太后娘娘出行,臣等特来相送。”
荀真的心中一惊,迅速地小声朝宇文泓道:“你宣他们进宫的?”
宇文泓的表情同样一愣,看到柳太后状似离愁别绪般地与众朝臣挥泪告别,遂摇了摇头,“没有,我怎么可能会下旨让他们进宫来送太后?”背着手往前,威仪道:“柳相,这是何意?”
柳晋安忙一掀衣袍跪在地上,“皇上,太后出发到皇陵是大事,臣这才以宰相的名义召集群臣为太后送行,还请皇上见谅。”
这时那些随柳晋安进宫的大臣也跪下道:“皇上,中宫无主,太后毕竟仍是一国之母,她现在信守承诺出发到光陵陪伴先皇,臣等也是尽了臣子的义务,请皇上莫要怪罪。”
宇文泓狠狠地看了眼柳晋安,父皇当初怎么就这么信任他,这才让相权拥有如此大的权利,现在他打着这样的旗号,他倒是不好发作,遂淡道:“都起来吧,你们前来送太后也是你们的忠心,朕不会怪罪。太后,起程吧。”
“臣等恭送太后。”朝臣喊道。
柳太后感动地看了看前来相送的朝臣,朝他们挥了挥手,这才看了皇帝一眼,绷着脸就要在宫娥地搀扶下坐上马车。
荀真看到她的头钻进马车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总算一切顺遂,哪知,变故在一瞬间发生,瞬间睁大了眼睛。
一阵阴风刮来……
只见原本在宫娥的搀扶下坐上马车的柳太后突然状似疯颠般身子颤了颤,一把甩开宫娥搀扶的手,目光不同往日般地炯炯有神,手中的权仗握得很紧,脸容不同一般地严肃起来,站在马车踏板上的她衣袂飘飘,那微昂的头颇有着睥睨天下的味道。
所有人都惊呆了起来,柳太后到底在搞什么?
宇文泓这回也知道变故要来了,不知这柳太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随即先下手为强地道:“太后莫不是疯病又要犯了吧?来人,护住荀总管事的安全。”上前一把钳制住太后的手,“太后,朕送你上马车。”
柳太后却是手中的权仗一挥,声音不同于往日,带着无上的威严道:“小子,松手,本宫还不到你钳制。”
宇文泓一愣,本宫?这柳太后到底在弄什么幺蛾子?玩味了一会儿这个字眼,最后道:“太后的失心疯看来颇严重,出发到皇陵后,朕随后即派人前去诊治。”
“放肆,你这是对先祖说话的态度吗?”柳太后又说出了一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本宫乃元圣皇后,你听清楚了吗?”用力挣开宇文泓的手,冷笑一声打量了宇文泓半晌,“原来现今是你当皇帝,本宫已经托梦给柳氏,谁知她却没有办好事?小子,难道你不知道前朝灭亡的事情吗?竟然给一名宫女如此大的权力?”
“元圣皇后,是太祖高皇帝的元圣皇后,她居然附身在太后娘娘的身上……”有朝臣惊呼,继而叩拜,“臣参见元圣皇后……”
这话一出,原本看到这变故而怔愣的人都忙跪下参拜这开国皇后,华国这开国皇后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
宇文泓玩味了半晌,这才明白柳太后弄什么招数。
果然柳太后又借着元圣皇后的名义与口气道:“本宫不许柳氏离宫,她负有监视那名宫女的权利与义务,这是本宫给她的特许,小子,你听明白没?她现在怀了宇文氏的后代,本宫也就网开一面,不然定要取她的性命。”她手中的权仗指向荀真。
一众朝臣都惊呼了,元圣皇后居然会下达这样的旨意?联想到宫女守则,遂也见怪不怪了。
柳晋安却是带头道:“元圣皇后娘娘,可是柳氏太后若不去就是背信弃义……”
“这是本宫的吩咐,柳氏也必须要遵本宫的旨意,小子,你这回可听清?”柳太后看向宇文泓。
荀真不由得狠吸一口凉气,柳太后这招太阴毒了,假装元圣皇后附身,随即不用出发到皇陵去。
宇文泓轻笑道:“元圣皇后是华国的第一国母,是太祖高皇帝的元配皇后,你真的是她吗?”
“小子,你现在是在侮辱本宫?本宫乃你先祖,教训你也焯焯有余。怎么?你不服吗?柳氏虽许下诺言,可她也遵守了准备出发往皇陵,但本宫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这种荒谬的事情发生。”柳太后道。
宇文泓自然知道暂时是不可能拆穿她,华国是重孝道的国家,更何况是传说中的第一国母?遂一弯腰道:“既然您不愿去皇陵,那朕亦不勉强,元圣皇后辛苦了,朕即刻就让人前去拜祭,让您可以安享后代子孙的香火。”说完,颇具深意地看了眼柳晋安,“柳相,不错。”
柳太后握紧手中的权仗,看着宇文泓举手示意禁卫军撤走。
半晌,他转头看着她,“您现在可以放过她了吧?”
这话一语相关,柳太后有几分心虚,不过仍狂笑道:“小子,本宫出现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你可要好自为之,宫女终究是宫女……”
突然,柳太后的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宇文泓冷冷地看着,朝一旁的宫女道:“还不扶太后回慈宁宫,宣御医。”
医谷内,雨晰紧张地看着神医手中的孩子,一连已经医治了这么长时间,这最后一泡澡不知有用没用?看到孩子从绿绿的药草水中被捞起,忙上前用大布帛包住这才不过四个月大的孩子,紧张地抱在怀里,“怎样?”
那长相英俊但鬓边却有白发的神医淡道:“还好,虽然心脉仍是弱了些,但这不影响她暂时活命,我已跟你说过,她的病在心上,现在太小我不能给她动刀。你先带她回去吧,这些年按我的吩咐好好地照顾她,等她十六岁再带她来,切记。”说完即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记得,你还要再付三千两黄金,医谷内从来不许赊账,除非你准备要尝一尝我的毒术,那倒可以一试。”他回头一笑。
雨晰的嘴角一抽,这死神医,冷哼道:“放心,一分也不会少了你的。”只要能医好女儿,再多的钱她也舍得花。
“楼主?”外面的手下看到她出来,即迎上来担心地看了眼那仍一身绿汁的孩子。
“暂时捡回一条命,好了,不说这个,你们去准备一下,我们出发到帝京。”她低头在女儿的额上一亲,孩子,我们与哥哥去找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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